第22章 斩草除根(2/2)

此刻,报应就来了。带队哨官举着火把,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形迹可疑、缩在墙角的“夜行人”,厉声喝道:“站住!宵禁时分,尔等何人?鬼鬼祟祟在此作甚!”

王承恩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挡在皇帝身前,却被朱由检暗暗拉住。他急得满头是汗,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能说当今天子想微服私访教坊司?

那哨官见二人衣着普通却气度不凡尤其是年长那位,面白无须,神态焦急,又答不上话来,疑心更重,一挥手:“拿下!带回衙门细细盘问!”

五城兵马司衙门内,

那哨官刚把这两个“形迹可疑”的嫌犯押进堂下,值夜的指挥佥事正打着哈欠从后堂转出来,嘴里还嘟囔着:“大半夜的,能抓到什么毛贼……”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堂下,先落在那个面白无须、急得直跺脚的老者身上,觉得有几分眼熟。待视线移到旁边那个虽然穿着布衣、却难掩清贵气质的年轻人脸上时,他哈欠打了一半,嘴巴就再也合不上了。

“陛……陛陛陛……”佥事大人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脸色瞬间从睡意惺忪变为惨无人色,膝盖一软,差点当场瘫倒在地。他猛地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没错!真是当今圣上!

整个衙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哨官和兵士们顺着上司惊恐万状的目光看去,顿时也石化了,手里的水火棍“哐当”、“哐当”掉了一地。

朱由检尴尬得脚趾都能抠出三室一厅了,只能强装镇定,干咳一声:“咳……朕……嗯……体察民情,夜观巡防……诸位……甚是尽职,朕心甚慰……”这谎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王承恩都快哭出来了,尖着嗓子补救:“还不快跪下!陛下微服巡视尔等夜巡勤惰,乃天大的恩典!还不谢恩!”

那佥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臣……臣罪该万死!冲撞圣驾!臣眼瞎!臣该死!”他身后的哨官和兵士们也跟着哗啦啦跪倒一片,浑身颤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逮了皇上,这得诛几族啊?

朱由检看着这满地跪着发抖的臣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努力维持着帝王威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今夜之事,不得外传。尔等……嗯……做得很好,继续巡夜去吧。”

说罢,也顾不上什么教坊司了,给王承恩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在一片“恭送陛下”的颤抖声中,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兵马司一众官兵在原地体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朱由检看着天上的星星,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是真想说一句“朕就这么去了,能怎么地”?当然不能怎么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真要大摇大摆去教坊司,谁还敢拦着不成?

但问题就在于——他朱由检自登基以来,披星戴月、省吃俭用、呕心沥血,好不容易才在朝野内外攒下个“勉为其难的明君”名声。虽然比不上古之圣贤,但至少比他那个沉迷木匠活的老哥、几十年不上朝的爷爷、以及忙着和文官斗气的太爷爷强出不少。这要是真不管不顾闯了教坊司,这经营多年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王承恩在一旁急得直拽朱由检的衣袖,压低声音提醒:“爷!您想想武宗皇帝!那位爷倒是快意恩仇,想干嘛干嘛,可后世史笔如刀啊!您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累,不就是为了和那位爷划清界限吗?”

朱由检顿时泄了气。是了,人家是“武宗”,可以任性胡来,留下个“荒唐”的名声也无所谓。可他朱由检不行啊!他这个牌坊还得硬撑着立下去。

朱由检为啥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这道理再明白不过——好皇帝才能招来好臣子!要是天子自己就是个荒唐的主儿,身边能聚拢什么货色?不是阿谀奉承之辈,就是投机钻营之徒!

您瞧瞧人家唐太宗李世民,为啥能网罗房玄龄、杜如晦、魏征这般千古名臣?正因为自己持身以正、虚心纳谏,才有底气要求臣子清廉贤能!再看汉文帝刘恒,为何能被奉为百帝之师?不仅是因他学贯古今,更是因他躬行节俭、宽厚仁爱,德配其位!

咱们的崇祯皇帝心里明白,不敢奢望能做唐宗汉文,但至少——至少得学着效仿本朝的孝宗皇帝吧?弘治年间君臣相得、朝野清明的气象,不就是因为孝宗皇帝勤政爱民、远离声色,才引得刘健、李东阳、谢迁这般贤相倾心辅佐么?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朱由检不是历史小白吗?怎么突然对历代明君如数家珍?嗐!人家这些年可是天天熬夜苦读,四书五经、春秋左传、各朝史书一样没落下。现在的文化水平,那可是在朝堂上都能和翰林院的老学究们引经据典地掰扯几句了!

您问朱由检为啥要用功?身为皇帝,他每天要写的圣旨能堆成小山,要批的奏章能铺满地毯,还要给各路大臣、将领写亲笔信——总不能老是朕知道了准奏这几个词来回倒腾吧?

更别提还有雷打不动的经筵日讲!那帮翰林学士个个都是人精,讲课的时候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就等着抓皇帝的错误。要是连《尚书》《礼记》都分不清,票拟批红都能写错别字,这皇帝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所以现在您明白了吧?不是咱们崇祯皇帝爱学习,实在是工作需要啊!

最终,皇帝只能悻悻然瞪了那灯火阑珊的教坊司方向一眼。当明君?有时候就得忍着!至少表面上,得比谁都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