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斩草除根(1/2)

大明宗室,这支由朱元璋子孙构成的庞大特权集团,每年消耗的禄米高达近八百万石。而皇帝朱由检的朝廷,在太平年景所能征缴上来的全国田赋实物粮,也不过一千六百万石左右。去年席卷数省的藩王叛乱更是雪上加霜,致使税基受损,最终仅收得一千万石。

这意味着,全国近半的岁粮,竟被区区三十万宗室及其附属人口所耗尽。

而这些宗室显贵,索要的往往并非粮食本身,而是将其折换成远超市价的银两。更令人愤慨的是,他们利用特权获取粮饷后,又将其大量囤积,转而贩运至那些正遭天灾兵祸、颗粒无收的地区。朝廷开设粥厂竭力赈济灾民之处,往往成为宗室粮商牟取暴利的市场。国家调拨的救命粮,经他们一转手,便能以高出十倍甚至数十倍的暴利,重新赚回朝廷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银两。

这一切的一切,终于在崇祯十年七月画上了句号。

随着秦王、蜀王等叛乱藩王被悉数剿灭,并按《大明律》夷族,他们名下庞大的田产、庄园以及囤积如山的粮仓尽数抄没入官。这一雷霆之举,为国家财政节省出近三百万石的巨额粮食。

朱由检对此,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这些叛王。在叛王及其核心党羽被押赴刑场前,皇帝罕见地自掏内帑,下旨满足他们一切物质需求——美酒佳肴、锦衣华服,皆可予取予求。

唯有赦免死罪这一项,绝无可能。

在近数万颗人头落地、数十万万人被流放边陲之后,这场几乎撕裂大明半壁江山的宗室军阀大叛乱,终于以最血腥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战后清算的文书慢慢的汇入乾清宫。一日,朱由检翻阅着礼部呈送的簿册,目光突然在“教坊司”一项上停滞,脸上写满了巨大的茫然与困惑。他指着那暴增的数字,转向身旁的新任礼部尚书黄道周:“黄卿,这教坊司……为何凭空多出近万人?朕从未下旨扩充过这个衙门的编制啊?这需要多少钱粮啊?”

黄道周闻言,面容上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表情。他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陛下可能是真不知情,而非有意试探。他沉吟片刻,选择用一种尽可能委婉的口吻解释道:“陛下……教坊司之名,虽源自古之乐制,然今之所司,实为籍没犯官家眷之所在。此番逆案波及甚广,诸王、勋贵、附逆官员之女眷,依《大明律》,皆应没入官籍。此万余新增人口,便是……便是此番案犯之妻女姊妹,按律发付教坊司收管执役。”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此乃祖制旧法,非为陛下新设。其职……也并非仅是司礼乐、行教化那般简单。”

“啊?”朱由检的眉头越皱越紧,“那她们入了这官籍,究竟所做何事?莫非是负责宫内修修补补、浆洗洒扫的差事?即便如此,宫内那些琐碎差事,又何须突然增添近万人?”

黄道周听到皇帝这番天真到近乎“愚蠢”的追问,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再委婉的暗示也无法让陛下明白,只得将心一横,低声解释道:“陛下……教坊司之‘执役’,并非寻常宫役。其……其职分多种,或入宫乐坊,充作乐伎歌女,于宴饮庆典时奏乐助兴;或……或分赐有功臣工,以为赏赐;亦有部分……姿容出众者,需侍宴陪席,以娱宾客。此乃历代相沿之旧规,其名虽隶礼部,实则……实则近乎官妓。”

朱由检思索片刻,忽然抬眼问道:“倘若……准许民间出资赎买这些女子,放还良籍,先生以为如何?许多女眷并非主谋,不过受株连之苦。一概没入教坊司,未免过于残忍。”

黄道周闻言怔住,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这个提议完全超乎了他的认知——官妓历来只有君王特赦才能脱籍,从未听说过“赎买”之说。他斟酌着措辞回道:“陛下仁心,老臣感佩。然官籍女子皆属朝廷资产,若许赎买,恐开那卖官产之先例,有损国体。且赎银几何?如何定价?若价高则富者恣意,价低则国库亏损,其中分寸实在难拿捏。”

“不过……或可仿宋时‘雇婢’旧例?许良民聘这些女子为佣,立契数年。期满经官府勘验无过,便可放还从良。如此既全陛下仁德,又不违祖制。”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宋刑统》,黄道周指尖点着某页条款。

“罢了……便依黄卿所奏,参照宋时旧例办理吧。着刑部、礼部共拟细则,那些确系被无辜牵连、或罪责轻微者家的女眷,当酌情从宽处置,准其以佣役代刑,契满验放。”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切记,此事非同小可。经办官吏须严格稽查,绝不可使此法沦为豪强富户变相买卖人口、乃至蓄养私奴的窟窿!”

黄道周深深俯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陛下圣明!仁德之心,必能上达天听,下安黎庶。臣,遵旨!”

当天深夜,紫禁城侧门悄无声息地开一道缝隙。

朱由检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自己的好奇心与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负罪感。他换上一身毫不起眼的衣服,非要亲眼去看看那教坊司究竟是何光景。这等地方,他身为天子自然绝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莫说去了,便是流露出半分兴趣,明日言官的奏折就能把他淹了。

说服王承恩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位忠心耿耿的大伴当时吓得脸都白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抱着皇帝的腿苦劝:“皇爷!万万使不得啊!那等污秽之地,岂是万乘之尊可踏足的?若是走了风声,或是冲撞了圣驾,老奴万死难赎其罪!”

朱由检好说歹说,又是保证绝不暴露身份,又是许诺只看一眼就走,最后几乎要板起脸来以“抗旨”相逼,王承恩才涕泪交加、战战兢兢地妥协,自己也换了身粗布衣裳,揣着一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陪着这位任性的主子,做贼似的溜出了宫门。

两人借着夜色掩护,专挑最阴暗的墙根小巷行走。王承恩一边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遇到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官兵,一边还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皇帝,嘴里不住地低声念叨:“爷,您慢些……这边走,这边暗……哎哟您可留神脚下……”。

刚拐出小巷,就被一队盔明甲亮的巡夜官兵堵个正着。

这真可谓是自作自受。自京城暴乱之后,心有余悸的朱由检亲自下旨,大幅扩充五城兵马司编制,并严令加强夜间巡查,尤其是对宫禁周边区域的巡逻力度和频次,堪称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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