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能干的李若琏(1/2)

孙承宗……他是一点余地都没留啊!

“罢了……罢了……”

王洽失魂落魄地望着辕门上那十几颗在寒风中飘荡、面目狰狞的头颅,成国公府上那位跋扈的管事……英国公家那个曾踹翻他府上门槛的庶子……武清侯夫人最宠爱的内侄……襄城伯府里管着京营采买的远房侄孙……

怎么办?!

进去找孙承宗? 此刻那杀神正在营中坐镇,怕是连眼风都懒得扫他一下!跟一个刚刚砍了几十条勋贵人命的阎罗王讲“手下留情”?简直是自取其辱,搞不好……

这个念头让王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对!找陛下! 必须立刻、马上去找陛下!至少要让陛下知道,孙承宗这柄刀,砍下去的究竟是些什么“硬茬子”!

让陛下心里有个底,早做打算!否则,等那些勋贵府上的老夫人、太君们哭天抢地地涌到宫门前,陛下若还蒙在鼓里,那才真是塌天大祸!

念头一起,再无半分犹豫! 王洽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拽缰绳!胯下坐骑吃痛,长嘶一声,硬生生在原地打了个旋儿! “回宫!快!回宫!”

王洽跌跌撞撞闯进乾清宫时,朱由检正对着御案上那几样“御膳”愁眉苦脸。

一碟寡淡的炒青菜,一碟水汪汪的煮萝卜片,一碗飘着几片菜叶和萝卜丁的清汤,外加一小碗炖得烂糊糊的萝卜块。 哦,还有一碟……嗯,还是炒青菜。

朱由检看着眼前这绿白相间、清汤寡水的“盛宴”,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胃里直泛酸水。 这日子……简直比前世加班啃外卖还惨! 可他能怎么办?他那位“前任”——真正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可是出了名的“节俭”模范,恨不得把龙袍打补丁!而且他也是真的没钱。

就在这时——

“陛下!陛下!祸事了!祸事了啊陛下!” 一声凄厉变调、带着哭腔的嘶喊,打破了乾清宫压抑的宁静。

朱由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手一抖,那块饱含“君王的节俭”的炖萝卜,“啪嗒”一声,直接掉回了碗里,溅起清汤。

他愕然抬头,只见兵部尚书王洽,官帽歪斜,发髻散乱,满脸尘土混合着冷汗,像刚从泥潭里捞出来似的,连滚爬爬地扑倒在御阶之下。

“和仲?” 朱由检下意识地放下筷子,眉头紧锁,“何事如此惊慌? 莫非……奴酋已至城下?!” 这是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坏的念头。

“不……不是奴酋!是……是孙阁老!京营!京营啊陛下!” 王洽语无伦次,涕泪横流,他哆嗦着抬起手,仿佛要指向某个极其恐怖的所在,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尖锐刺耳:“杀……杀光了!孙阁老他……他把成国公家的、英国公家的、武清侯的、襄城伯的……十几家勋贵的子弟、管事……全……全砍了!脑袋……脑袋都挂在校场辕门上了!血流成河啊陛下!”

“全……杀光了?!”

“回……回陛下……” 王洽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抖,“全……全杀了……一个……一个都没剩下……”

“朕不是让你去‘看着点’吗?!别让他把人头砍光吗?!”

“陛下!臣……臣冤枉啊!臣……臣是拼了命往校场赶啊!可……可臣的马蹄子还没踏进辕门……那……那些人头……就已经……就已经挂在高杆上了啊!孙阁老他……他砍得太快……太狠了!臣……臣实在是……没赶上啊陛下!”

就在这君臣二人还在说话的当口——

皇城承天门外,已然炸开了锅!

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襄城伯李守锜!武清侯李国瑞!阳武侯薛濂! 这几位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顶级勋贵,此刻竟如同约好了一般,顶着一身素服(有的甚至披麻戴孝),面色铁青,或悲愤、或阴沉、或怨毒,齐刷刷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御道之上!那无声汇聚的威压与怨气,隔着重重宫墙都透了过来!

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进殿内禀报时,朱由检整个人都懵了!

“啊?!” 他下意识地张大了嘴,目光呆滞地从瘫软的王洽身上,缓缓移到殿门口报信的小太监脸上,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他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竟然是——

“这……这人头……还……还新鲜热乎着?” 朱由检脱口而出,他甚至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依旧瘫在地上的王洽,仿佛在寻求某种荒谬的确认。

王洽被皇帝这离奇的问题砸得一个激灵,茫然地抬起那张涕泪模糊、沾满尘土的脸,下意识地、带着哭腔老实回答:“刚……刚砍的陛下……血……血还没凝透呢……臣……臣看得真……真切……”

“那他们——是掐着点来的?!” 朱由检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破音!

他全明白了!

什么“心有灵犀”?什么“未卜先知”?全是狗屁! 这帮老狐狸,分明是在刽子手的鬼头刀还没抡圆之前,就已经互通声气、串通一气!他们精准地算准了行刑的时辰,甚至算准了他王洽报信的速度,提前披麻戴孝,摆出这副哭丧的架势跪到了宫门前!

这哪里是来“伸冤”?这分明是——在他朱由检还没咽气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给他披麻戴孝、嚎丧哭坟来了!

一股混杂着暴怒、恐惧和极致羞辱的邪火,“轰”地一声直冲天灵盖!烧得他眼前发黑,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猛地一脚踹翻了御案旁那只盛满炖萝卜的珐琅彩瓷盆!

“哐当——!哗啦——!”

滚烫的汤汁和烂糊的萝卜块溅了一地!也溅湿了王承恩低垂的袍角!

“混账!混账东西!!” 朱由检指着宫门外的方向,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嘶声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

“他们……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在朕的紫禁城前! 给一群还没死透的混账哭丧?!还是……还是迫不及待地要给朕——哭丧?!!!!”

“王承恩。” 朱由检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奴才在。”

“去把骆养性找来。” 他目光落在御案狼藉的汤渍上。

“让他带人,把宫门外那些人……” 朱由检顿了顿,“……清走。”他抬起眼,看向王承恩,眼神里没什么波澜:“朕现在不想看见他们。一个都不想。 让他们都回去。”

“是。” 王承恩垂首应道,没再多问一个字,干脆利落地转身退了出去。他知道,皇帝现在只想图个清净。至于怎么“清走”宫门外那群祖宗,那是骆养性该头疼的事了。

殿内再次剩下朱由检和瘫软的王洽。看着自己这位被吓得魂不附体、可能还觉得是自己办事不力的兵部尚书,朱由检也是无奈了。现在朝堂上能干活、肯干活的人不多了,王洽能力或许平庸,但至少还算听话。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缓和下来,出言安抚道:“和仲啊,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孙阁老行事酷烈,朕已知晓。砍都……砍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受了惊吓,先回家去,好生休息休息,压压惊。京营的事……暂且不用你操心了。”

回家休息休息?

王洽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内心瞬间被无边的苦涩和恐惧淹没。在这等惊天动地、捅破了天的大事之后,皇帝让他“回家休息”?这……这分明是让他回家待参,等着被那些暴怒的勋贵撕成碎片,或者被皇帝推出去当替罪羊平息众怒啊!这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陛下这是要舍车保帅,让我……让我致仕顶罪啊!

看着王洽那面如死灰、眼神绝望、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朱由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差点气得又笑出来。这老小子又想多了!

“让你回家休息!是让你真的回家!睡一觉!喝碗安神汤!不是让你上乞骸骨的折子!不是让你致仕!你想什么呢!” 朱由检没好气地呵斥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哭笑不得的烦躁,“朕要是想办你,还用得着让你回家‘休息’?直接让骆养性押你去诏狱‘休息’不好吗?!赶紧给朕起来,滚回家去!别在这儿碍朕的眼!”

王洽被这一顿呵斥骂得有点懵,但仔细一品,好像……真是这个道理?皇帝要是真想弃了他,根本不会多废话。巨大的恐惧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尴尬。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整理狼狈的仪容,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感激连连叩首:“臣……臣愚钝!臣愚钝!谢陛下隆恩!谢陛下体恤!臣……臣这就回家……休息……休息……” 说罢,几乎是弓着腰,倒退着,踉踉跄跄地快速退出了乾清宫。

直到走出大殿,被冷风一吹,他才感觉自己的魂魄慢慢归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

骆养性这些天真是苦透了。动辄被万岁爷指着鼻子骂,三天两头威胁要打发他去南京守太祖陵。“办事不力”、“酒囊饭袋”,几乎已经明晃晃地盖在了他脑门儿上。

这不,烫手的山芋又砸手里了!

看着承天门外御道上那几位披麻戴孝、跪得跟一溜祖宗牌位似的国公爷,侯爷,伯爷,骆养性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后槽牙都开始发酸!

这差事,是他能管的?!这帮祖宗,是他能轰得动的?!

可万岁爷的旨意压下来,他骆养性就是硬着头皮也得扛。 但自己出面是万万不能的! 以后还要在京城勋贵圈子里混呢!得找个顶缸的!

找谁呢? 骆养性眼珠子一转——有了! 就那个叫李若琏的小小百户!官职不高不低,正合适拿来当这现成的替罪羊!

“成甫啊!” 骆养性脸上堆起假笑,用力拍了拍李若琏的肩膀,语重心长又不容置疑:“这桩要紧的差事,就交给你了!务必给万岁爷办妥帖喽!” 话音未落,他已脚底抹了油,一溜烟儿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若琏站在原地,望着骆养性消失的方向,一时间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摊上这么个滑不溜手、遇事就缩的上峰,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整了整飞鱼服,扶正绣春刀。刀鞘冰凉,却让他心绪一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管他前面是什么!

他迈开大步,走向承天门外。步伐沉稳,腰杆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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