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头滚滚的三大营(1/2)
京师三大营,这座盘踞了百年的巨大冰山,终于在孙稚绳的霹雳手段与袁元素的锋锐无匹之下,开始了缓慢而痛苦、却也势不可挡的崩解与重塑。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汗水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那是腐朽被强行剥离时发出的哀鸣,也是新肌催生时不可避免的阵痛。而城外的寒风,似乎也带着皇太极铁骑的窥探,变得更加刺骨。
孙承宗与袁崇焕联手整顿京营的雷霆风暴,效果立竿见影,却也瞬间捅了马蜂窝!勋贵、旧军官、利益受损的他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炸开了锅。
弹劾的奏本,几乎淹没了朱由检的御案。
“陛下!臣泣血上陈!孙承宗倚仗帝宠,滥施酷刑,草菅人命!点卯核兵,本是常事,然其纵容袁崇焕悍然纵兵入营,如临大敌!视京畿将士如寇仇!
更擅杀朝廷命官,辕门悬首,骇人听闻!此非整军,实乃立威!长此以往,军心离散,国将不国啊!”——署名:御史 高捷。
“陛下明鉴!袁崇焕跋扈至极!身为外镇督师,竟敢提兵入京营重地,包围校场,拘拿勋贵子弟!此乃僭越大罪!其心叵测!孙承宗老迈昏聩,竟听信此人,引狼入室!
关宁军久驻京畿,恐非朝廷之福!臣请陛下立收袁崇焕兵权,严查其不臣之心!”——署名:给事中 章允儒。
“陛下!孙承宗名为整顿,实为敛财!追缴所谓空饷,数额巨大,然去向不明!恐尽入其私囊!且其任用私人,排斥异己,新设‘新锐营’所用将领,皆为其辽东旧部!
此乃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京营乃天子亲军,岂容外臣如此把持?臣请陛下罢免孙承宗,另选贤能!”——署名:御史 史??。
“陛下!《春秋》之义,尊王攘夷!今袁崇焕者,守辽数年,耗饷无算,而建奴愈炽,竟纵其长驱直入京畿!此非养寇自重而何?其罪一也!勤王不力,仅率偏师,置君父于险地,其心难测,其罪二也!更擅引外兵震慑京营,僭越跋扈,其罪三也!
孙承宗以帝师之尊,不规劝于前,反纵容于后,委以重任,实乃老迈昏聩,贻害国家!臣翰林院检讨 项煜,泣血恳请陛下:速收袁崇焕之权,严加勘问!罢孙承宗之职,以谢天下!否则,恐有肘腋之变,萧墙之祸!”
“又是这个项煜!” 朱由检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太阳穴突突狂跳,恨不得把奏章撕碎了砸到项煜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这厮就像只甩不掉的苍蝇。
“王承恩!王承恩!” 朱由检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墨砚台一阵乱跳,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起来。
王承恩几乎是瞬间就从殿角闪了出来,躬身应道:“奴婢在。”
“骆养性那个蠢货!” 这都几天了!我让他查这个项煜到底查出点什么了吗!让他立刻滚过来见我!”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心头一凛,知道皇帝这是真被项煜之流撩拨到了爆发的边缘,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亲自小跑着去传召。
骆养性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被“请”了进来,额头上汗如雨下,官袍的前襟都湿了一片。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御前金砖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臣……臣骆养性,叩……叩见陛下!”
“说!” ,几步从御案后冲到骆养性面前,居高临下,那眼神恨不得将他凌迟,“你是不是想去南京孝陵卫守灵了?!” 这赤裸裸的威胁,带着帝王的暴戾和失去理智的疯狂,狠狠砸在骆养性头上。
骆养性魂飞魄散,以头抢地,砰砰作响,额头瞬间青紫:“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臣……臣万死!臣……臣正在全力追查!日夜不休!求陛下……求陛下再宽限臣几日!定有结果!” 他声音带着哭腔,是真怕了。
“全力追查?!查出了什么?!给朕说!”
骆养性不敢有丝毫隐瞒,语速飞快,带着绝望的辩解:“陛……陛下……臣……臣查了!项煜此人……出身江南宜兴书香门第,世代耕读,家世……家世清白。万历四十七年进士,科名清贵,入翰林院为检讨……平素……平素并无明显朋党依附,与温阁老、周阁老等亦无私交密信……其……其人以清流自居,常以……以直言敢谏标榜……此番弹劾孙、袁二臣……据臣所查……似乎……似乎只是出于……” 他卡住了,不敢说下去。
“出于什么?!给朕说清楚!” 朱由检咆哮。
“似……似乎只是出于……其……其一己之见……及……及博取直声之念……” 骆养性说完,深深埋下头,浑身筛糠般颤抖。他知道这话等于白说,皇帝要的是能钉死项煜的“罪证”,而不是这种“查无实据”的废话!
朱由检胸膛剧烈起伏,他来回疾走几步,猛地停在骆养性面前:“你——给朕听着!去!立刻派人!去他老家!给朕查!把他项家祖坟给朕刨开看看有没有僭越!把他家田亩宅院、店铺商号、库房银窖!给朕一寸寸翻!看看有没有贪赃枉法、巧取豪夺!查他爹!查他叔伯兄弟!查他所有沾亲带故之人!有没有作奸犯科!有没有偷税漏赋!有没有欺男霸女!哪怕……哪怕是他家多收了一斗租子!多占了一尺地!给朕挖!往死里挖!听明白了吗?!”
这已不是调查,而是赤裸裸的、不惜构陷也要置人于死地的圣旨!
骆养性被这疯狂而具体的指令惊得头皮发麻,但他更清楚,这是自己唯一的活路!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为了活命而豁出去的狠厉,斩钉截铁地应道:“臣——遵旨!陛下放心!臣这就去办!掘地三尺,也定将那项煜的‘错处’给陛下挖出来!让他再不敢妄言一字!”
“滚!” 朱由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
王承恩默默上前,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他低垂的眼帘下,陛下对付一个言官尚且如此癫狂失态,不惜自毁长城……
“大伴……” 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一种发泄后的虚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看向正在小心整理奏章的王承恩。
王承恩立刻停下动作,躬身应道:“老奴在。”
朱由检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把胸中的戾气都排尽:“去……追上骆养性。告诉他……刚才的旨意作罢。不用查了。”
王承恩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侍奉皇帝多年,深知这位年轻天子的性子,一旦暴怒之下做出的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是那样一道充满戾气、几乎等同构陷的旨意?这……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陛下竟然……自己收回了成命?
“陛……陛下?” 王承恩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没听清吗?” 朱由检抬眼看他,眼神虽然依旧疲惫,但那份疯狂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
王承恩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懊悔,又像是某种沉重的觉悟,“朕说,刚才让他去查项煜祖坟家产、构陷其亲族的话,统统作废。让他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项煜……随他去吧。”
“老奴……遵旨!老奴这就去!” 王承恩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不敢再多问一句,立刻躬身退出。
他脚步匆匆,生怕晚了一步,骆养性那莽夫真的就带人去刨人家祖坟了。
陛下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是福是祸?王承恩只觉得心头那股忧虑非但没减轻,反而更沉了。这不像他熟悉的陛下,这平静之下,似乎潜藏着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项煜这种傻逼无视即可,但京营还是要管的。别皇太极还没打进来自己这边闹起来了。但京营这摊子事我们的崇祯皇帝同样是两眼一抹黑。
他根本摸不清这里的水有多深。只记得自己刚来那会开会的时候,兵部尚书王洽曾信誓旦旦地奏报要整顿京营,为他这个皇帝省下些钱粮。可一个月过去了,这位王尚书那边却像石沉大海,再没见什么动静。
几天前周延儒和那个该死的项煜弹劾王恰,是不是就因为这档子事?
“王承恩!王承恩呢!”
朱由检喊出声才猛然想起,自己刚把王承恩派去找骆养性了。这时,另一个太监已悄无声息地趋步近前,躬身候命。
“奴才冯允申参见陛下。”
“去,”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把王洽给朕叫来。”
“遵旨。”冯允申利落地应声,倒退着快步离去。
王洽这几日过得煎熬万分。当初皇上看中他容貌甚伟,便点了他的兵部尚书。他一个文官,哪里懂得行军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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