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浪吞天火审判至(1/2)
铅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浑浊得如同凝固的工业废料,沉甸甸地悬在头顶,一丝天光也透不下来。风粘稠而滞涩,绞缠着冰冷的雨丝、刺鼻的工业粉尘和咸腥的海水气息,每一次吸吮都像是有砂砾在肺腑里摩擦,带来窒息般的灼痛。我们这群人——被外界冠以“和平使者”名号的他、我,还有几位从各自领域耗尽心力跋涉至此的同伴——此刻正站在倭未国北海道的边缘。脚下早已不是自然的土地,而是被巨大金属框架和冰冷混凝土强行拼凑出的工业堡垒,人们唤它“钢铁森林”。视野所及,尽是庞然的钢铁尖塔和巨型厂房轮廓,它们刺破阴霾,蒸腾着浑浊的废水热气,像一群冰冷而傲慢的巨人,嘲弄着被它们踩在脚下的大海。
“报告……发布出去了。”和平使者的声音就在我身边响起,嘶哑得如同被锈蚀的铁片刮擦,每个音节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他双手死死抓住湿冷的金属栏杆,指节用力到毫无血色,苍白得像裸露的指骨。我们身后占据整面墙的巨大屏幕上,正无声地流淌着触目惊心的数据和影像——那是我们耗尽数月经年,在危险与黑暗中挖掘出的真相,关于那场始发于武汉、最终席卷全球,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病毒浩劫的起源。冰冷的逻辑链条,像手术刀般精准而残酷地,最终都指向了脚下这片讳莫如深的土地,指向这座庞大基地深处某个被封存的实验室。屏幕右上角,那象征着全球关注度数字的曲线,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爬升,跳动的数字如同脉搏,每一次跃动都带来更沉重的死寂。我感到胸口像被无形的巨石压迫着,每一次喘息都异常艰难;指尖冰冷,却又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那屏幕上血红的曲线,已不再是抽象的数据流,它们是千万双骤然撕裂又猛力汇聚的眼睛,饱含着从悲痛、惊愕到冲天怒火的全部重量,那些目光穿透时空,灼烧着屏幕,也灼烧着我们的脊背——是我们投下了那块揭露真相的巨石。
就在那关注度的数值冲上一个令人窒息的峰值,那全球累积的沉默怒火似乎即将冲破临界点的刹那——
一种声音,无法形容的低沉咆哮,仿佛从星球最幽深的核心传来,以一种蛮横、无情的姿态,猛然抓住了脚下的一切!它不似机械的轰鸣,也不似海风的呼啸,而是大地本身在痛苦中挤压、崩裂的呻吟!脚下的金属平台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濒死般的金属扭曲的“吱嘎”声。远处工厂里那些不知疲倦的巨型机器也在同一瞬间骤然熄火,仿佛被掐断了命脉。这并非来自地表的震动,而是深埋于脚下,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地底凶兽,被这骤然沸腾的人间怒火所惊醒、激怒!
“看……看北方!”队伍中的环境地质学家石川,最先从震骇中找回一丝声音,那声音却撕裂干涩得如同破布。镜片的反光里跳跃着远方的红光。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猛然转头!
视线尽头,那两座标志性的、曾经覆盖着柔美植被的休眠火山——羊蹄山与樽前山,它们的安宁被彻底撕碎了!在极短、令人难以置信的时间内,巨大的、狰狞的赤红色火口在它们的顶峰骤然撕裂!仿佛大地张开了喷射熔火的伤口!金红色的岩浆,如同沸腾的鲜血混合着熔化的金属,裹挟着足以粉碎一切的滚烫碎石和焦黑土壤,带着地心最炽热的诅咒,轰然喷薄而出!那景象如同地狱熔炉被巨人一脚踹开,恐怖的光芒瞬间吞噬了天地间所有的阴霾。天空在惨烈的红光中发出无声的颤抖,大地的呻吟被挤压成一种尖锐的、穿透骨髓的嗡鸣。炽热的熔岩洪流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火焰巨龙,顺着山势,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奔涌而下,所过之处,草木、岩石乃至空气都被点燃、吞噬,留下焦黑的深渊。冲天的火山灰柱,浓厚漆黑,粘稠如墨,比任何工业烟囱的污浊更胜千倍万倍,以惊人的速度撑裂了铅灰色的天空,翻滚着、扩张着,带着浓烈刺鼻、令人作呕的硫磺和死亡的气息,朝着我们、朝着整个“钢铁森林”汹涌扑来!那翻滚的浓烟与火焰的光芒,仿佛凝聚了被压抑已久的、无法言说的自然意志,无情地鞭笞着每一个目睹者被震得麻木的灵魂。
“羊蹄山!樽前山!全爆发了!”石川的喊声带着无法控制的恐惧和科学理性的崩塌,“太快了!这反应时间!板块应力怎么会突然被剧烈扰动到这个地步?!这不合理!”他死死抓着冰冷的仪器,指关节深深嵌进同样冰冷的铁栏杆缝隙里,汗珠混杂着脸上的灰尘滚落,留下道道污痕。
恐慌是无声的瘟疫,瞬间在钢铁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引爆。死寂只维持了一瞬,随即被火山喷发持续的、震耳欲聋的咆哮彻底淹没。我抬头,看着那浓重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死亡之云像巨大的锅盖压向大地,刚刚还是下午的天光,瞬间变成了诡异的、昏黄的末世黄昏。基地里那撕心裂肺的警报猛地拉响,尖锐凄厉,试图穿透地狱的咆哮,却微弱得像临死前徒劳的哀鸣。紧接着,无数带着火星的滚烫碎石和更细密的火山灰,如同密集的霰弹狠狠砸落下来,噼啪作响,撞击在钢铁、玻璃和混凝土上,犹如一场狂乱的冰雹。视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蒙模糊,细碎的灰烬无孔不入,钻进鼻腔、口腔,粘在睫毛上,沉重地压迫着每一次呼吸。
“轰——!!咔嚓——!!”
一声远比之前更猛烈的巨响混杂着金属断裂的恐怖哀鸣从不远处炸开!我们惊骇地望去,只见一栋数十米高的钢结构工业塔架,在猛烈的地震和沉重的火山灰覆盖下,终于承受不住,如同被拦腰截断的钢铁巨人,发出垂死的悲鸣,轰然倾塌!它庞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势能,狠狠砸向旁边一座大型厂房,金属与金属猛烈撞击、刮擦,迸射出无数刺眼夺目的火星!那火星在漫天的烟尘和昏暗中,显得异常凄厉而诡异,仿佛地狱绽放的妖花。倒塌的瞬间,更浓的、属于人类文明的滚滚黑烟(可能是被砸穿的管道或储存罐)混合着狂暴的火山灰,粗暴地纠缠翻滚在一起,裹挟着焦糊、塑胶焚烧和刺鼻油料的怪异气味,猛地扩散开来,灌满了我们生存的空间。
“撤!快撤!向高地!向内陆!”和平使者的嘶吼在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他一把拽住身边同伴的胳膊,奋力地向基地外围的逃生通道方向挤去。人群彻底失控,哭喊声、尖叫咒骂声终于爆发出来,像决堤的洪水,朝着自以为安全的方向疯狂奔涌。脚底踩着的,不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一层厚厚的、松软又烫人的火山灰烬,每一步都深陷其中。身后,毁灭的声音连绵不绝,像是大地在演奏一曲毁灭的交响:金属的扭曲呻吟、混凝土的粉碎炸裂、玻璃的哗啦脆响、以及建筑物接连崩塌的轰隆闷响!浓烟和翻滚的灰黑色烟尘如同有生命的实体,追逐着每一个亡命奔逃的身影,将整个钢铁森林变成了一个不断塌陷、旋转的死亡漩涡,一口沸腾着绝望与毁灭的滚烫油锅。
我们几乎是被惊恐的人流裹挟着、推搡着,踉踉跄跄地涌出了基地核心区域的外围闸口。绝望像冰冷沉重的铅块,牢牢压在胸口,每一次试图吸入的空气,都灼热滚烫,带着燃烧的粉尘和刺喉的硫磺。和平使者紧咬着牙关,下颚绷成坚硬的线条,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丝殷红正从指缝间渗出。队伍中的医学研究员琳,脸上布满了汗水和灰烬混合成的泥污,泪水在她麻木的脸上冲刷出两道肮脏的痕迹。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念着我们调查报告里的关键词——“扩散”、“掩盖”、“源头”……仿佛那些冰冷的词汇变成了一柄柄烧红的匕首,正反复地搅动着她的五脏六腑。而战地记者凯,则早已进入了职业的本能状态,他死死举起手中的专业相机,不顾砸落的碎石和扑面的灰烬,对着身后那正在被烈火、浓烟和不断倒塌的废墟所一点点啃食、吞噬的庞然大物,不断地按下快门。他的嘴角抿成一道冷酷的直线,镜片后的眼神却仿佛冻住的冰湖,记录着这无可辩驳的、正在上演的文明祭礼。
当我们耗尽全力,终于攀爬上一片靠近外围、早已被践踏得植被全无、裸露着砂石土壤的低矮山坡时,再回首望去——那曾经象征着强大工业力量和秘密的“钢铁森林”,已然大半淹没在浓烟、烈焰和滚滚流淌的熔岩红光之中。庞大的厂房框架在赤红的火焰舔舐下扭曲变形,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烧焦玩具。这个在图纸上被精确计算、花费了巨大资源和野心堆砌起来的巨人,在那两座苏醒火山的原始愤怒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其覆灭的速度和彻底性令人心惊胆寒。呛人的焦糊味、刺鼻的化学品焚烧味和无处不在的火山硫磺味混合成一种地狱的气息,粘稠地附着在每一寸皮肤,堵塞着每一个毛孔。和平使者站在我身边,如同钉在山坡上的磐石。他的目光穿透前方弥漫翻滚的浓重黑烟,紧紧盯着那片被蹂躏的海岸线。基地靠近海岸的部分,已经在燃烧的废墟和岩浆的流淌下开始扭曲变形。更远处原本是深蓝色的海水,此刻正迅速地变成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浑浊的泥黄色。
就在此时,凯突然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从匍匐状态弹起,不顾一切地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撕裂:“海……海在退!老天爷啊……它退得太快了!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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