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深宫惊变 火宪昭彰(2/2)
她惨然一笑,那笑容扭曲而绝望。伸手,颤抖着从妆匣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中,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巧玲珑的青色瓷瓶。
瓶子里,是她利用自己懂得的药理,精心调配的,能让人在瞬息之间毫无痛苦毙命的剧毒。
她不想再受那公堂对质、百般折辱之苦,只求能速死,求得一个最后的、卑微的解脱。
然而,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凉的瓷瓶瓶塞,甚至还没来得及拔开,几道黑影就如同真正的鬼魅般,从门窗的阴影处、从她视线死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欺近!
速度快得超出了她眼睛能捕捉的极限!
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那小小的瓷瓶已然易主,落入了一名面白无须、眼神冰冷的内侍手中。
这些看似普通、低眉顺眼的内侍,赫然都是司卫监中精挑细选出来、身手高强的佼佼者!
她甚至连自尽,这最后一点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都被无情地剥夺了。
她被两名内侍死死反剪双臂,如同押解重犯一般,粗暴地拖拽到庭院中央那片荒芜的空地上,强迫着,“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泥地里。
膝盖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中那万念俱灰的绝望。
很快,皇帝和皇后的仪驾便到了。没有繁琐的仪仗,只有一种沉重到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徐天携朱清珞径直走入这破败的庭院,早有内侍手脚麻利地搬来了两张紫檀木座椅。
徐天面无表情地坐下,身姿挺拔如松,朱清珞坐在他身侧,神色凝重,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各宫妃嫔们按品级高低,鸦雀无声地分立两侧,自动形成了一道沉默而压抑的人墙。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的目光,或惊恐,或好奇,或冷漠,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都齐刷刷地聚焦在庭院中央那个被按跪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单薄身影上。
徐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妃嫔的脸,将她们或苍白、或躲闪、或强作镇定的神情尽收眼底,最后,那两道蕴含着雷霆之怒与无尽冰寒的目光,如同两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了苏芷柔颤抖的脊背上。
“苏芷柔,”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一字一顿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深处,激起一阵寒意,“是你自己说,还是让那个已经替你开了口、此刻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你的小菊,替你说?”
苏芷柔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无半分血色,嘴唇干裂,眼中是一片死寂的、没有任何光彩的灰败。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彻彻底底的完了。到了这个地步,隐瞒、狡辩、哭泣、求饶……所有的一切,都再无任何意义。
她忽然仰起头,对着那方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灰蒙蒙的天空,笑了起来。
笑声起初很低,带着哽咽,随即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凄厉,越来越悲凉,如同夜枭的啼哭,刺破了这死寂的庭院。
她开始讲述。语无伦次,却又异常清晰地,将自己如何从一个怀揣着少女梦幻、对宫廷生活抱有最后一丝美好想象的才人,如何在花见羞那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打压、嘲讽、构陷和欺辱下,一步步失去希望,尊严被践踏成泥,心中那点微弱的火光如何被冰冷的现实和恶意的冰雪彻底浇灭。
她讲述着自己求助无门时那彻骨的寒冷,讲述着日夜积累、如同毒虫啃噬心脏般的怨恨,讲述着听闻花见羞有孕后,那如同灭顶之灾般降临的、让她窒息的恐惧——恐惧那个女人的地位更加稳固,恐惧自己连这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空间都将失去,恐惧那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更残酷的报复……
她的控诉,字字血,声声泪,充满了对花见羞那倾尽五湖四海之水也难以洗刷的刻骨仇恨,也充满了对自己这悲惨命运的绝望悲鸣。
徐天静静地听着,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铁面具,没有任何表情波动,既无同情,也无更加汹涌的怒意。
直到苏芷柔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瘫软在地,只剩下无声的、绝望的泪水顺着肮脏的脸颊滑落,混入身下的尘土。
他缓缓地,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座椅上站起身。目光再次如同出鞘的利剑,扫视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妃嫔,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你们,”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九重宫阙之内,争宠,斗艳,耍些小心思,小手段,只要不过分,不越过朕划下的线,朕可以当作看不见,甚至可以当作是你们困在这金丝笼里,聊以排遣寂寞的……乐趣。”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如同平地惊雷,带着席卷一切的雷霆之怒,轰然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但是!谋害皇嗣,谋害朕的血脉!动摇国本!此风绝不可长!此罪,罪不容诛!今日,朕就让你们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清楚,牢牢记住,触碰朕的底线,挑战皇权的威严,是何下场!”
他猛地转向如同影子般侍立一旁的李肆,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地下令,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最终的审判:
“施火刑!给朕烧!烧一烧她那颗被仇恨蒙蔽、早已扭曲腐烂、恶毒不堪的心!”
“老奴遵旨!”李肆厉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几名如狼似虎的司卫监内侍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将早已准备好的、堆放在角落的干燥木柴,迅速搬到苏芷柔周围,垒成一个齐腰高的柴堆。
另一名内侍提来一桶气味刺鼻的火油,毫不留情地泼洒在木柴和苏芷柔那瑟瑟发抖的单薄身躯上。
冰凉的、粘稠的液体浸透了她的衣衫,刺鼻的气味冲入鼻腔。苏芷柔眼中终于露出了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那是对死亡最原始、最痛苦的形式的恐惧。
她想挣扎,想尖叫,想求饶,但双臂被死死反锁在身后,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气声。
徐天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仪式。他薄唇微启,吐出了两个决定生死、冰冷无情的字:
“行刑。”
一支燃烧着的、噼啪作响的火把,被一名面无表情的内侍,干脆利落地扔进了浇满火油的柴堆。
“轰——!”
一声爆燃的巨响!赤红色的烈焰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恶龙,瞬间腾空而起,贪婪而猛烈地吞噬着干燥的木柴,也瞬间包裹了那个被捆绑着、无法动弹的可怜身影。
“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了人类音域极限、蕴含着世间所有痛苦与绝望的惨叫,猛地划破了静芜苑的上空,甚至传到了遥远的宫墙之外。
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地狱深处受刑恶鬼的哀嚎,让在场所有的妃嫔都浑身剧烈地战栗起来,面色瞬间惨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
有人忍不住用手死死捂住嘴巴,胃里翻江倒海,弯腰干呕起来;有人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身旁侍女死死搀扶;更多的人则是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甚至尝到了血腥味而不自知,眼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那燃烧的火焰,下一秒就会舔舐到她们自己身上。
那火焰中疯狂扭动、挣扎、最终渐渐蜷缩焦黑的扭曲身影,那持续不断、撕心裂肺、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仍在折磨着所有人耳膜的惨叫,混合着皮肉烧焦的恶臭,构成了一幅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图景。
这一幕,如同最深刻、最灼热的烙印,狠狠地、永久地刻入了每一位在场嫔妃的心底深处,连她们的灵魂都在为之剧烈颤抖、哀鸣。
徐天站在那熊熊燃烧的、散发着死亡与惩罚气息的烈火前,跳动的火舌映照着他冰冷刚毅、如同石刻般的侧脸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毁灭的火焰,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亘古不化的寒冰与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这一刻,无需任何言语的训诫和冗长的宫规宣读,所有人都无比清晰、无比深刻地明白了一个用鲜血与烈火铸就的道理,在这位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杀出来、亲手缔造了这个庞大帝国的帝王面前,任何内帷的争斗、算计,都必须在划定的界限之内小心翼翼地逡巡。而皇嗣,便是那绝不可触碰的、染血的、以最残酷刑罚守护的、最后的底线。
烈火焚心,焚的不只是苏芷柔那被仇恨吞噬的肉身与灵魂,更是所有旁观者心中,或许曾经潜藏着的、或许未来会滋生出的、任何一丝不该有的、挑战皇权的妄念。
静芜苑上空的黑烟,如同一个不祥的标记,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