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安南逆乱(中)(2/2)

“传令,休整一日。重伤员送回升龙,缴获物资清点入库。派斥候全力追踪陈颙逃窜方向。另,以本王名义发布安民告示,重申朝廷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招募本地民壮协助救治、清理城池。还有……”他顿了顿,“将黎颢首级,传示各尚未归附的土司寨峒。”

“是!”

朱济熺满脸血污和兴奋地登上城楼:“父王!咱们赢了!”他参与了东翼战斗,亲手杀了三个叛军,甲胄上还留着刀痕。

朱?看着儿子,微微点头:“嗯,还行,没丢晋王府的脸。但记住,这才刚开始。真正的考验,在后面。”

他望向西面那连绵无尽、在暮色中愈发神秘幽深的哀牢山脉,眼神锐利如刀。

“陈颙,阮文道……以为逃进山里,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几乎同时,谅山方向也传来捷报。定远侯王弼老辣持重,剿抚并用,一边精兵清剿顽固匪寨,一边遣使招抚动摇土司。不少被裹挟或观望的土司头人,见明军势大,王弼又许以不究前罪、保留职位,纷纷斩杀叛军使者,重新归附。谅山至凉州一线,迅速平定。

海上,舳舻侯朱寿的水师舰队如移动堡垒,巡弋在安南东部沿海。

几艘试图靠近海岸的小船被拦截检查,发现载有兵器火药,船主支吾不清,当即扣留。占城、真腊等国接到大明措辞严厉的照会后,边境陈兵的迹象迅速消失,使者慌忙解释“绝无介入之意”,承诺严守中立。

外部威胁暂消,内部叛乱主力溃败,首恶遁入深山。安南战事,似乎正朝有利大明的方向发展。

千里外,应天城,吴王府澄心殿。

朱栋看着刚到的军报,嘴角微扬。李炎侍立一旁,笑道:“王爷,晋王殿下这仗打得漂亮。阵斩敌将,击溃主力,解了清化之围。看样子,南边的事儿快解决了。”

“快?”朱栋放下军报,摇摇头,“这才哪到哪。陈颙、阮文道跑了,那么大的山,藏几万人跟玩儿似的。山地清剿最是磨人,耗时长,伤亡大,还容易中埋伏。老四要是急躁冒进,搞不好得吃大亏。”

“那……要不要提醒晋王殿下?”

“信已经送出去了。”朱栋走到巨大的安南沙盘前——这是工部科学司按最新情报连夜赶制的,山川河流、村寨道路栩栩如生,“我在信里没直接说教,只是跟他探讨了一下神策军山地作战小队的训练心得,还有火器在丛林中的使用要点和限制。老三不傻,看得懂。”

他手指点在哀牢山脉一处标着“黑龙涧”的地方:“鹗羽卫最新情报,陈颙残部可能逃往这一带。这里地形极其复杂,洞穴纵横,毒瘴弥漫,本地人都不敢轻易深入。阮文道选这地方当老巢,倒是会挑。”

“要不要把情报转给晋王?”

“转,但要注明是‘未经核实的传闻’。”朱栋沉吟道,“不能让他完全依赖情报,得保持警惕。另外……”

他转头看向李炎:“南洋那边有什么动静?占城、真腊老实了,那些红毛夷呢?”

李炎神色严肃起来:“海鹞所刚传回消息,葡萄牙驻满剌加总督府最近活动频繁,有几艘武装商船借口‘贸易’,在安南外海徘徊。虽然还没抓到他们直接支援叛军的证据,但时机太巧合了。”

“红毛夷……亡我之心不死啊。”朱栋冷笑,“告诉朱寿,加强巡逻,只要发现可疑船只靠近安南海域,不管什么理由,先扣了再说。出了事我担着。”

“是!”李炎领命,又道,“王爷,还有件事。帝国大学医学院那边,周院使和顾副山长主动请缨,想组织一支医疗队南下安南,说是防治战后疫病,也是积累南方瘴疠诊治经验。您看……”

朱栋眼睛一亮:“这是好事!准了!让太医院和神策提举司济仁堂也派些人手,带上足够的药材。告诉周济民和顾清源,到了那边,既要给咱们的将士看病,也要给安南百姓诊治。治病救人,是最好的攻心术。”

“属下明白!”

李炎退下后,朱栋独自站在沙盘前,目光在安南那片狭长的土地上巡视。清化城的标记已经换成黄色(明军控制),但大片山区仍是刺眼的蓝色(叛军活动区)。

“打江山易,治江山难。平叛易,收心难啊……”他轻声叹息。

这时,朱同燨大步走进来,一身神策军少将常服风尘仆仆:“父王,京郊大营的新炮验完了,性能不错,射速比二十二式又快了近两成。就是……”他顿了顿,“就是贵,一门炮的造价顶三门二十二式。”

“贵也得造。”朱栋转过身,“技术不迭代,优势就没了。燨儿,你准备一下,过些日子,你替我去一趟天津卫,看看水师铁甲舰的建造进度。未来在大海上,咱们的优势必须保持。”

“是!”朱同燨应道,又犹豫了一下,“父王,南边……三叔那边,真不用咱们神策军去帮把手?”

“怎么,手痒了?”朱栋笑了,“放心,有你打仗的时候。但不是现在。神策军是咱们压箱底的宝贝,不能随便动。再说了,你三叔要是连这点残敌都收拾不了,他这晋王也别当了。”

话虽这么说,但朱栋心里清楚,安南那一仗,绝不好打。

安南大山内,黑龙涧深处。

这里跟外头简直是两个世界。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纠缠如巨网,光线昏暗得跟黄昏似的。空气潮湿闷热,弥漫着一股腐叶和瘴气的混合怪味,吸一口都让人觉得头晕。

陈颙瘫坐在一个天然洞穴里,王袍破了好几个口子,脸上还有擦伤,狼狈不堪。阮文道倒是收拾得整齐些,正对着一个简陋的法坛念念有词,烧着些味道刺鼻的草药。

“国师……咱们,咱们还有希望吗?”陈颙声音发抖,早没了当初称帝时的意气风发。

阮文道停下念咒,转过身,脸上居然还带着笑:“陛下何出此言?咱们不过是暂避锋芒。安南大山纵横千里,明军敢进来,就是自寻死路。贫道已布下重重阵法,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可……可黎将军死了,咱们的兵也散了……”

“兵没了可以再招。”阮文道眼中闪过一丝幽光,“这山里多的是不服王化的山民部落,许以重利,不怕没人卖命。陛下,您别忘了,咱们手里还有一张牌。”

“什么牌?”

阮文道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铜管,拔开塞子,倒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刚收到的。葡萄牙人愿意提供一批火枪和火药,还有……一种好东西。”

他凑近陈颙,压低声音:“一种见血封喉的剧毒,抹在箭头上,中者无救。葡萄牙人说,这叫‘上帝的之罚’。”

陈颙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可东西怎么送进来?明军水师封了海,陆路也被王弼那老贼看得死死的。”

“陛下放心。”阮文道笑容诡异,“贫道自有渠道。只要东西到了,咱们就能让明军知道,千里大山……是他们永远跨不过去的鬼门关!”

洞穴外,山风呜咽,如鬼哭狼嚎。

一场更残酷的山地绞杀战,正在酝酿之中。

升龙城,沐英接到了朱?的捷报和王弼的平定消息,也收到了朱栋那封探讨山地战法的信。他仔细读了信,笑了。

“二哥,这么拐弯抹角的。”他把信递给一旁的副官,“抄一份,给晋王送过去。告诉他,稳扎稳打,不急不躁。山里的老鼠,迟早会自己跑出来的。”

“是!”副官领命,又禀报,“国公爷,应天来的医疗队到了,带队的是周院使和顾副山长,还带来了大批药材。”

“哦?”沐英眼睛一亮,“吴王想得周到。安排他们先在升龙设立医馆,给受伤的将士和百姓诊治。等晋王那边肃清道路,再派一队去清化。”

他走到窗前,望着南方层峦叠嶂的安南大山,目光深邃。

“陈颙,阮文道……你们以为躲进深山就万事大吉了?这安南的天,早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