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安南逆乱(中)(1/2)
乾元八年八月初三,清化府地界,热得连喘气都烫嗓子。
朱?骑在马上,举着望远镜看向远处的清化城,眉头拧成了疙瘩。
连续七天急行军,两万大军像把烧红的刀子,硬是切开了安南山林的阻隔,可眼前这景象,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清化城在冒烟,好几处城墙塌了,尤其是南门,垮得跟老太太的牙口似的。
城头上倒还飘着日月旗,可守军稀稀拉拉,看样子箭矢擂石都耗光了。城外,叛军营寨密密麻麻,少说百八十个,把城围得跟铁桶一样。
那些叛军穿着五花八门,有的干脆光着膀子,露出狰狞的纹身,正扛着破云梯,嗷嗷叫着往城墙缺口冲。更远处,居然还有叛军驱赶百姓当肉盾,哭喊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王爷!让末将带骑兵冲他娘的一波!先解了城围再说!”前锋何福眼睛都红了,握刀的手青筋暴跳。他的斥候摸清楚了,城里守军撑死不到两千,还大半带伤,再晚点,城就破了。
朱?没马上答应,举着望远镜又看了一圈。叛军人是多,可阵型乱得像一锅粥,攻城也没什么章法,全凭一股蛮劲。
主营扎在城西缓坡上,隐约能看到“陈”字大旗,但那营寨修得实在不敢恭维——壕沟浅得能跨过去,栅栏稀得能钻狗。
“叛军现在气势正盛,人数占优,硬碰硬就算赢了,咱们也得掉层皮。”朱?放下望远镜,脑子转得飞快,“何福,你带两千骑兵,绕到城北,做出要抄他们后路的样子,把叛军注意力引过去。张翼、陈桓!”
“末将在!”两个参将齐声应道。
“你二人各领五千步卒,从东西两翼压上去,用火枪齐射,不用急着破阵,先给我把叛军的攻城势头压下去,让城里喘口气。神机营!”
“在!”神机营把总嗓门洪亮。
“把炮往前挪,瞄准叛军主营和攻城人堆最密的地方,听我号令,给我狠狠轰他娘的!”
“得令!”
军令一下,明军迅速变阵。何福的骑兵像条灰龙,卷起漫天尘土向北迂回。东西两翼的步卒方阵迈着整齐步子,如山岳般向前推进,火枪兵在前,长矛手护住侧后,阵型严整得让人心头发寒。
城头上的守军看见援兵,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原本萎靡的士气一下子振作起来。城下的叛军则明显慌了神,攻势为之一滞。
叛军大营望楼上,陈颙、阮文道、黎颢也看见了明军。
“明狗援兵到了!”黎颢不但不惧,反而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看旗号是晋王朱?!来得正好!宰了他,沐英那老匹夫就成了没牙老虎!”
阮文道却眉头紧皱:“来得太快了。观其军容,阵列严整,非易与之辈。黎将军,不可轻敌。当收拢兵力,依托营寨消耗其锐气,再图反击。攻城的部队也该撤回一些……”
“国师太过小心!”陈颙此刻却有些上头,复国梦近在眼前,让他热血沸腾,“我军倍于敌,又刚破外城,正该乘胜击溃援军,则清化必下,大事可成!黎将军,你带精锐,先破他一路,挫其锋芒!”
黎颢早等不及了,抱拳吼道:“末将领命!必取朱?首级献于陛下!”说罢不等阮文道再劝,咚咚咚跑下望楼,翻身上马,点齐麾下最凶悍的五千山地步兵,打开营门,嗷嗷叫着直冲明军东翼张翼部杀去!
这些叛军步兵确实悍勇,在山林里窜惯了,冲锋起来跟山洪爆发似的,吼声震天,气势吓人。
张翼见叛军主力冲自己来了,不惊反喜,厉声喝道:“稳住!火枪队,三段击准备!长矛手护住两翼!弓箭手,自由抛射!”
明军东翼方阵瞬间停下,前排半跪,中排站立,后排预备,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狂奔而来的叛军。等叛军冲到一百五十步内,张令旗一挥:“放!”
“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排枪声炸响,白色硝烟弥漫了阵线。冲在最前的叛军像被无形镰刀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倒下一片,惨叫声顿时压过了喊杀声。洪武十六式后膛枪的射速和精度,哪是叛军手里的破烂能比的。
可叛军是真不要命,后面的人踩着同伴尸体,嚎叫着继续冲。黎颢一马当先,挥舞沉重的狼牙棒,磕飞几支箭,怒吼:“别怕!明狗火枪装填慢!冲过去,宰光他们!”
叛军顶着枪林弹雨,付出惨重代价,终于冲到了五十步内。迎接他们的是第二轮齐射、如飞蝗般的箭雨,还有突然从烟雾里刺出的如林长矛!
“杀——!”张翼拔刀怒吼,身先士卒顶了上去。双方瞬间撞在一起,血肉横飞。叛军个人勇武,但明军阵型严密,配合默契,长矛攒刺,刀盾格挡,硬是把叛军的冲击死死顶住。
这时西边也传来震天喊杀和火枪声——陈桓部跟另一股叛军接上火了。城北方向,何福的骑兵开始冲击叛军后营,引起更大混乱。
朱?在中军高处,冷静地看着战局。见东西两翼都顶住了,叛军主力被吸引,城下攻城的叛军也开始乱,知道时机到了。
“神机营!”他沉声下令,“目标叛军主营和城南攻城人群,五发急速射!放!”
“轰——!轰轰轰轰——!”
三十门神威大炮齐声怒吼,炮口喷出数尺长的火焰浓烟,沉重的实心铁弹划破空气,带着死神尖啸砸进叛军最密集的地方。
“嘭!”一颗炮弹正中叛军主营望楼,木制楼台瞬间炸成碎片,上面的旗帜仪仗消失无踪。更多炮弹砸进城南攻城的叛军人群,顿时残肢断臂横飞,凄厉惨叫让人头皮发麻。实心弹落地后还不停,继续向前弹跳翻滚,所过之处犁出一道道血肉胡同。叛军哪见过这种场面?原本就乱的阵型彻底崩溃,攻城部队哭爹喊娘往后逃,甚至冲乱了自家营垒。
“陛下!陛下呢?”阮文道灰头土脸从废墟里爬出来,惊恐地找陈颙。刚才炮弹袭来时他下意识扑倒,捡了条命,可陈颙在的位置……他心里一沉。
“国师!陛下无恙,只是受了惊吓!”几个侍卫搀扶着脸色煞白、王冠歪斜的陈颙从另一处掩体后出来。陈颙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听着震耳炮声和己方溃兵的哀嚎,腿都软了,复国的狂热被冰冷恐惧取代。“这……这怎么挡?”
阮文道也心惊胆战,但他到底老奸巨猾,急声道:“陛下!事不可为,速退!退往山中,依险固守,再图后计!”
“对!对!退!快退!”陈颙如梦初醒,连声催促。
可战场另一边,黎颢杀红了眼。他见主营被炮击,皇帝要跑,又急又怒,反而凶性大发。“儿郎们!随我杀透敌阵,直取朱?中军!杀了晋王,明军必乱!”他挥舞狼牙棒,身先士卒,竟真在明军东翼阵线上撕开个口子,带着几百悍勇亲兵,不管不顾朝朱?的王旗方向猛冲!
“保护王爷!”中军亲卫大惊,纷纷挺矛拔刀迎上。
朱?面色不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是条汉子。可惜,跟错了人。”他缓缓拔出佩剑。
黎颢冲近中军,甚至能看清朱?面容,脸上露出狰狞笑容时,异变突生!
“嗖嗖嗖——”几十支劲弩从朱?身侧亲卫手中射出,近距离下威力堪比火枪。黎颢挥舞狼牙棒格挡,拨打掉大半,可还是有两支弩箭穿透皮甲,射进肩胛和腹部。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紧接着,四名手持加长斩马刀、身披重甲的铁塔般亲卫踏步上前,四把雪亮长刀如四道闪电,从不同角度劈下!黎颢奋力格开两把,却被另外两把狠狠斩中脖颈和腰肋!鲜血狂喷,这位叛军猛将踉跄几步,瞪着不敢置信的眼睛,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主将战死,东翼叛军士气崩溃,彻底溃散。张翼趁机挥军掩杀。西翼陈桓部也击退当面之敌。何福的骑兵在叛军后营纵横驰骋,放火烧粮草辎重。
整个叛军战线,全面崩溃。
“完了……快走!”阮文道见黎颢战死,再无侥幸,拉着失魂落魄的陈颙,在几百心腹死士保护下,丢弃大营和大部分兵马,仓惶向西面山里逃去。
朱?没下令全力追击溃兵,而是先分兵接管清化城防,救治伤员,肃清城内残敌。清化知府杨瓒已殉国,府库被劫掠一空,百姓死伤惨重,满目疮痍。
站在清化城残破的城楼上,望着城外遍地的尸骸和袅袅硝烟,朱?脸上没什么喜色。首战告捷,击溃叛军主力,解清化之围,阵斩敌将黎颢,战果辉煌。
可他清楚,陈颙、阮文道跑了,跑进莽莽大山。接下来的仗,才是真正的硬骨头——山林清剿,追亡逐北,平复民怨,重建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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