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我不做神,也不当你儿子(2/2)

他低头注视着它,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熟悉的划痕——那是十年前火灾现场抢救出来时留下的。

“红眼计划”靠的是可预测性。

而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无法被计算的部分——那些突如其来的选择,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冲动,那些宁愿毁灭也不愿妥协的信念。

现在,他要把这些全部拿走。

不是为了赢。

是为了让那个试图复制他的世界,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未知。

晚上八点十一分,陆昭按下播放键。

一段沙哑却坚定的声音,在空荡的地下夹层中响起:

“昭儿,破案不是为了赢,是为了不让别人再经历我们的痛。”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抬起手,逐一关闭身上所有通讯设备,摘下腕表,扯断耳机线,最后,将手机狠狠砸向地面,屏幕炸裂如蛛网。

他站起身,走向房间中央的数据终端。

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道指令——

【用户权限注销:陆昭】

【生物信号屏蔽协议启动】

【社会身份状态:离线】

屏幕闪烁几下,弹出红色警告框:

【检测到高危操作,是否确认自我注销?】

陆昭没有犹豫。

他按下回车。

刹那间,所有属于“陆昭”的在线痕迹,如同退潮般消失。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座地下数据中心,无数监视屏同时闪烁,警报无声亮起。

某个原本稳定运行的认知模型,突然失去了参照源。

参数紊乱,权重失衡,推理链断裂。

系统开始自动重启验证流程。

一遍,又一遍。

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它曾以为完全掌握的“人”。

晚上九点四十分,城市边缘的暴雨仍未停歇,但雨势已从倾盆转为绵密细丝,像是天地在屏息等待某种结局的降临。

老赵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原本稳定运行的“继子计划”主控服务器群正以惊人的速度陷入混乱。

监控图谱中,代表陆昭生物信号的绿色节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不断自检、重启、失败的红色警告框。

“不可能……”老赵低声喃喃,“人类行为模型怎么可能完全脱轨?没有预兆,没有延迟,只有……空白。”

系统无法理解这种“非响应”。

它设计的是对抗、是愤怒、是挣扎——那些都是可量化的变量,是能被纳入演算的情绪轨迹。

但它从未被训练去应对一个主动选择“不存在”的人。

此刻,“继子计划”的核心算法正在循环验证中越陷越深。

每一次尝试重建陆昭的认知模型,都因缺乏参照源而崩溃;每一次重启模拟,又因无法确认目标状态而触发二次警报。

最终,自保协议启动,所有外部连接被强制切断,整套系统进入休眠封锁状态。

致命漏洞,就此暴露。

而在地下夹层深处,李承泽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医疗舱上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尖锐鸣响,脑波曲线剧烈震荡,如同风暴中的海面。

他眼珠急速转动,瞳孔失焦,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关掉声音!别让他们读我!我知道你们在听——我知道你们一直在记录!”

他的双手死死抠住金属床沿,指甲翻裂,渗出血迹。

那不是生理性的疼痛反应,而是精神层面的崩解——多年来依赖外部反馈构建的自我意识,在失去数据支撑的一瞬轰然倒塌。

他曾以为自己掌控着“进化”,可实际上,他不过是系统中最精密的一枚传感器,一个活体接收器。

当信号消失,他也随之失真。

陆昭静静站在舱边,雨水早已浸透衣衫,冷意深入骨髓,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他望着这个曾以心理导师身份介入他童年创伤的男人,眼中没有怜悯,也没有胜利者的快意,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清醒。

“你说我能被复制。”他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机械残余的嗡鸣,“可你漏了一点——人的价值,不在数据多准,而在选择那一刻的真实。”

他说完,俯身,一把拔掉了连接主控装置的总电源插头。

电流断开的刹那,整座地下空间陷入黑暗。

屏幕逐一熄灭,光纤接口停止闪烁,连那台微型同步机也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随即归于死寂。

世界安静了。

没有警报,没有数据流,没有预设路径。

只有水滴从天花板裂缝缓缓落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得像心跳。

陆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机油与腐锈的味道依旧刺鼻,但某种更沉重的东西,终于消散了——那是被窥视、被解析、被定义的窒息感。

他知道,这还不是终点,甚至可能只是开始。

但他已经不再是棋盘上的某一枚棋子。

深夜十一点五十九分,暴雨渐歇。

陆昭推开锅炉房锈蚀的大门,步入废墟之外的夜色。

风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吹动他额前凌乱的发丝。

他从怀中取出手机,重新接入网络。

几乎在信号恢复的瞬间,一条加密信息悄然弹出。

发信人:幽影

内容:一串经纬度坐标链,精确指向菲律宾海域某处海上平台。

附言仅一句:

“下一个,是‘母亲之眼’。”

陆昭盯着那行字,目光微凝。

他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红眼计划”的前身项目,最早的人格提取实验场,也是当年父亲调查“11·23案”时最后接触的情报节点。

而就在此刻,万里之外的新加坡,一栋临海高楼的顶层公寓内,一名戴金丝眼镜的老者缓缓合上平板电脑。

窗外灯火如星,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孩子,”他对着空荡的房间低语,声音温和却冰冷,“游戏才刚开始。”

同一时间,陆昭抬头望向星空。

云层正缓缓裂开,露出稀疏星辰。

他将父亲留下的录音笔轻轻收回胸口内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风穿过废墟,卷起几片铁皮残骸,发出沙哑的呜咽。

他低声回应,仿佛是对那无形之敌,又仿佛是对这片沉默天地:

“那就玩到底——”

“但这次,规则由我定。”

远处海平线上,一道模糊的轮廓悄然驶离港口,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无声滑向未知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