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立储之争(1/2)
“国本”二字,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朝野上下每个人的心头,朝臣们早已按捺不住。自万历十年张居正病逝后,皇长子朱常洛已近六岁,却迟迟未能册立为太子。按照大明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朱常洛身为长子,理应早定国本,以安天下。可万历帝对郑贵妃的宠爱日深,对其诞下的皇三子朱常洵偏爱有加,册立之事便一拖再拖。
每日清晨,都有数十封恳请册立太子的奏疏涌入御案。内阁首辅申时行联合六部尚书,数次在文华殿集体进谏;东林党人更是言辞恳切,直言“国本不定,则人心浮动,社稷难安”;即便是一些平日里谨小慎微的官员,也忍不住上书,生怕延误立储引发朝局动荡。
可万历帝对此要么留中不发,将奏疏压在案底积尘;要么以“皇长子年幼,再待几年”为由推脱;有时被缠得紧了,便干脆称病不上朝,将朝政抛诸脑后。皇帝的暧昧态度,让郑贵妃的气焰愈发嚣张。
翊坤宫的赏赐如同流水般送入送出,宫中太监宫女见风使舵,对翊坤宫趋之若鹜,对皇长子朱常洛所居的慈庆宫却日渐冷淡。慈庆宫的宫墙似乎比别处更高更冷,庭院里的草木也显得萧索。宫女们说话走路都轻手轻脚,眼神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生怕一不小心便触怒了翊坤宫那边的人。
朱常洛虽年幼,却已敏感觉察到宫中的微妙变化。他不再像往日那般在庭院中肆意嬉戏,更多时候是安静地坐在书房,跟着讲官读书写字,小小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偶尔望向窗外,眼神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不安。
这一日午后,难得没有酷热,微风拂过慈庆宫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朱常洛在几名宫女太监的陪伴下,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摆弄积木。他刚刚搭起一座小小的“宫殿”,正露出一丝稚嫩的笑容,突然,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轰隆!”
一块足有磨盘大小的琉璃瓦,从殿檐顶端坠落,重重砸在朱常洛身旁的石凳上。石凳瞬间碎裂,琉璃瓦也四分五裂,碎片四溅,其中一块险些擦过朱常洛的衣袖。
“殿下!”贴身宫女尖叫着扑上前,将朱常洛紧紧护在怀里。周围的太监宫女吓得面无人色,有的瘫坐在地,有的慌乱呼救,庭院里瞬间乱作一团。
消息很快传到司礼监。陈矩正在批阅一份关于边防军需的奏报,听闻此事,心头猛地一沉。他放下朱笔,二话不说,带着心腹太监李忠,快步赶往慈庆宫。
抵达慈庆宫时,庭院中已是一片狼藉。朱常洛被宫女护在殿内,小脸煞白,眼神中满是惊恐。陈矩快步走进殿内,躬身行礼:“殿下受惊了,老奴来迟了。”
朱常洛见是陈矩,紧绷的情绪稍稍放松,眼圈一红,带着哭腔道:“陈伴伴,刚才好吓人……”
“殿下莫怕,有老奴在,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伤害。”陈矩温声安抚了几句,便转身走出殿外,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没有理会周围慌乱的宫人,也没有急于追责,而是俯身仔细勘察现场。
破碎的琉璃瓦散落在地,边缘锋利,上面还沾着些许灰尘。陈矩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拂去瓦上的尘土,目光锐利地观察着瓦片的断裂处——断裂面整齐,不像是自然风化或雨水侵蚀导致的脱落,反而像是被人用工具撬动后强行掰断的。
他站起身,抬头望向殿檐顶端。慈庆宫的殿檐高达数丈,上面覆盖着层层琉璃瓦,平日里除了定期维护的工匠,极少有人能上去。“李忠,搭梯子。”陈矩沉声吩咐。
李忠连忙让人搬来一架长梯,靠在殿檐下。陈矩亲自登上梯子,小心翼翼地爬到殿顶。殿顶的积尘很厚,足有一指深,显然有些时日没有彻底清扫了。他沿着檐角仔细查看,在一根椽木的接缝处,发现了几道细微的撬动痕迹,痕迹新鲜,尚未被灰尘完全覆盖。
更让他心头一凛的是,在撬动痕迹旁的积尘中,印着半个模糊的鞋印。这鞋印不大,鞋底纹路细密,不像是工匠们穿的粗布鞋,也不像是宫廷太监日常穿的软底靴,反而像是一种特制的薄底快靴,便于行动。
陈矩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刀。这绝不是意外!有人蓄意为之,目标直指皇长子朱常洛!若不是瓦片坠落时朱常洛恰好挪动了位置,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动声色地从殿顶下来,屏退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李忠和慈庆宫的总管太监。“此事不许声张,任何人不得向外透露半个字。”陈矩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就对外宣称,是连日阴雨导致琉璃瓦松动脱落,幸未伤及殿下。”
总管太监吓得连连点头:“老奴明白,老奴明白。”
“你立刻清点慈庆宫所有人员,包括侍卫、太监、宫女,一一登记造册,尤其是近期调入或有异常举动者,务必详细记录。”陈矩继续吩咐,“另外,加强宫门守卫,非我亲自批准,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慈庆宫。”
安排妥当后,陈矩没有立刻禀报皇帝或李太后。他深知,宫中眼线众多,此事一旦声张,打草惊蛇不说,还可能被郑贵妃一党反咬一口,诬陷是慈庆宫自导自演,妄图博取同情。他必须暗中调查,找到确凿证据,同时尽快加固慈庆宫的安全防线。
接下来的几日,陈矩表面上依旧如常处理政务,暗地里却在紧锣密鼓地行动。他找到了司礼监的几位老成太监——田义、王安等人。田义为人正直,素有“铁面太监”之称;王安心思缜密,忠诚可靠,两人都对郑贵妃的骄横跋扈早有不满,更担忧国本不定引发的动荡。
陈矩将琉璃瓦坠落的真相以及自己的担忧如实告知两人。“国本动摇,则天下大乱。皇长子乃社稷之根本,绝不能有任何闪失。”陈矩语气沉重,“今日之事,已是警钟。我等身为内臣,受先帝与陛下恩宠,当以社稷为重,暗中守护殿下周全。”
田义与王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陈公公所言极是。”田义沉声道,“我等愿与公公一同,护住皇长子,守住这大明的根本。”
“好!”陈矩点头,“从今日起,慈庆宫的守卫与日常侍奉人员,全部更换。侍卫从东厂挑选忠诚可靠、身手矫健者;太监宫女则从我们三人的亲信中筛选,务必是身家清白、经过反复甄别之人。”
三人分头行动,短短三日之内,便完成了慈庆宫人员的全面更换。新调入的侍卫昼夜巡逻,警惕性极高;太监宫女各司其职,谨言慎行,慈庆宫的氛围悄然变得严密而安稳。一个以陈矩为核心,田义、王安等人为羽翼,默默守护皇长子的隐秘同盟,在无声中结成。
陈矩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只要国本不定,朱常洛的危险就始终存在。他必须尽快找到幕后黑手,同时推动册立太子之事,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万历十四年二月,春闱会试如期举行。这场科举考试关乎国家抡才大典,吸引了天下数千名举子齐聚京城,备受瞩目。可谁也没想到,这场本该公平公正的考试,却被郑贵妃一党视作了谋取私利的工具。
郑贵妃的堂弟郑国泰,有一个儿子名叫郑明轩,此次也参加了会试。郑明轩平日里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全靠着家族的权势才混得一个举人头衔。郑国泰深知儿子绝无中榜可能,便想借着郑贵妃的权势,在科场中舞弊。
他暗中联络了会试的主考官之一、翰林院编修李廷机,送上黄金千两、名贵字画数幅,请求李廷机在阅卷时对郑明轩的试卷“多加关照”。李廷机起初犹豫不决,可在郑国泰的威逼利诱下——一边是黄金珠宝的诱惑,一边是郑贵妃的权势胁迫,若不从,恐遭灭顶之灾——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两人暗中约定,郑明轩在试卷中写下几个特定的暗语,李廷机阅卷时见到暗语,便将其试卷定为高分,确保其金榜题名。
此事做得极为隐秘,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负责监察考场秩序的御史刘光复,早已察觉到郑明轩入场前与李廷机的异常接触,便暗中留意。考试结束后,他通过内线,拿到了郑明轩的试卷副本,又对比了李廷机的阅卷记录,发现其中果然有猫腻——郑明轩的试卷文理不通,错漏百出,却被评为“佳作”,明显是舞弊无疑。
刘光复深知此事牵连重大,郑贵妃一党势大,若直接上奏,恐遭报复。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将此事密报给陈矩。他知道,陈矩刚正不阿,又深得皇帝信任,只有他才有能力顶住压力,秉公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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