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妖书案起(1/2)
正阳门外的茶馆酒肆,往日里总是人声鼎沸,此刻却透着几分异样的沉寂。茶客们端着茶杯,眼神却时不时瞟向窗外,交头接耳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了去。
“听说了吗?昨晚城西张御史家,被东厂的人搜了大半夜。”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城南的李举子也被带走了,说是牵涉到一桩‘妖书’案。”
“妖书?什么妖书竟有这么大动静?”
“嘘——”说话的人慌忙捂住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那书可邪乎了,说陛下要废长立幼,改立郑贵妃的儿子为太子!上面还列了一堆‘证据’,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现在满城都在偷偷传呢。”
话音刚落,邻桌一位穿青衫的秀才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此话当真?国本乃是社稷根基,岂能如此儿戏!”
“谁知道是真是假?可这书既然敢这么写,背后定有大人物撑腰。”
议论声渐渐消散在寒风中,可“妖书”的阴影,却像瘟疫一般,迅速蔓延至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从王公贵族的府邸,到寒门士子的陋巷,从六部衙门的公堂,到后宫的朱墙之内,这份不知来历、措辞歹毒的文书,成了所有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妖书的全名,被好事者传为《忧危竑议》。书页不过薄薄几页,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刻印而成,可内容却耸人听闻。书中直言,皇帝朱翊钧因宠爱郑贵妃,早已对皇长子朱常洛心生不满,暗中筹划废黜太子之位,改立郑贵妃所生的皇三子朱常洵。为了佐证这一“阴谋”,书中还罗列了一串官员名单,称这些人皆是“郑党”心腹,专为促成“废长立幼”之事奔走,言辞间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颠覆朝纲的恶意。
消息传入紫禁城时,万历帝正在坤宁宫与郑贵妃对弈。郑贵妃肤白貌美,深得圣宠,此刻正捻着一枚白子,娇嗔道:“陛下,您又让着臣妾了,这样赢了也没意思。”
万历帝正要开口打趣,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芳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跪倒在地:“陛下,大事不好!京城出现一份妖书,流传甚广,内容……内容大逆不道!”
“哦?”万历帝眉头一挑,放下手中棋子,“什么妖书,竟让你如此惊慌?”
李芳颤抖着将一份抄录的妖书呈上:“陛下您看,这书……这书说您要废长立幼,还污蔑贵妃娘娘……”
万历帝接过抄本,目光扫过几行字,脸色瞬间由晴转阴。起初只是微微皱眉,读到“郑贵妃蛊惑圣心,欲动摇国本”“皇长子仁弱,不堪承继大统”等字句时,他猛地将抄本摔在地上,龙颜大怒:“放肆!简直是胆大包天!是谁敢如此造谣,离间朕的父子之情,挑衅皇权!”
郑贵妃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倒在地,泪水涟涟:“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从未有过这般心思,更不敢干预国本之事,这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臣妾!”
“爱妃起来,朕知道与你无关。”万历帝扶起郑贵妃,眼中怒火更盛,“这背后定有奸人作祟,意图搅乱朝局!李芳,传朕旨意,命东厂、锦衣卫即刻彻查此事,务必在三日内揪出幕后主使,从严惩处,以儆效尤!”
“遵旨!”李芳连忙躬身领旨,快步退了出去。
乾清宫的旨意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面,瞬间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东厂提督太监张鲸接到旨意时,正在府中与心腹幕僚胡孝商议要事。听闻“妖书”之事,胡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凑到张鲸耳边低语:“提督大人,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张鲸捻着下巴上的山羊须,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哦?你倒说说,怎么个良机法?”
“大人您想,这妖书直指国本之争,朝中拥护太子的官员不在少数,其中最碍眼的,便是太子讲官郭正域。”胡孝说道,“郭正域乃东林党核心人物,清流声望极高,又深得太子信任,屡次在朝堂上与大人您作对。如今正好借这妖书案,将他打成主谋或同情者,一举铲除,岂不是除去了心头大患?”
张鲸眼中精光一闪。郭正域确实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此人刚正不阿,多次弹劾东厂行事跋扈,阻碍他的敛财之路。若能借此次妖书案将其扳倒,不仅能铲除异己,还能在皇帝面前邀功,巩固自己的地位,可谓一箭双雕。
“好!就这么办!”张鲸拍案而起,“胡孝,你立刻去安排,连夜逮捕郭正域的门生故吏,尤其是那些与他往来密切的举子,务必从他们口中撬出‘证词’,指证郭正域与妖书案有关!”
“大人放心,属下明白该怎么做。”胡孝躬身应道,眼中闪过一丝残忍。他深知,东厂的刑讯手段,足以让最硬的骨头也屈服。
当晚,京城便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东厂的番役们身着黑衣,手持水火棍,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大街小巷。郭正域的几位门生,包括翰林院编修吴中行、举人邹元标等人,先后被东厂番役破门而入,强行带走。
东厂诏狱内,灯火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霉味。吴中行被绑在刑架上,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身上布满了鞭痕,嘴角还在不断渗血。一名东厂掌刑番役手持烙铁,在火中烧得通红,走到他面前,狞笑道:“吴大人,识相的就赶紧招了,是不是郭正域指使你们炮制妖书,意图谋反?”
“呸!”吴中行啐了一口血沫,怒目而视,“你们这群奸佞小人,想诬陷郭大人,做梦!妖书之事,与郭大人无关,更与我们无关!”
“嘴硬?”番役冷笑一声,将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吴中行的肩膀上。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刑房,吴中行浑身抽搐,几乎晕厥过去。
邹元标也遭受了同样的酷刑。夹棍、烙铁、鞭笞,种种残酷的刑罚轮番上阵,让他痛不欲生。可即便如此,他也始终不肯屈打成招,一口咬定郭正域清白无辜。
“大人,这几个书生骨头太硬,死活不肯招。”掌刑番役向胡孝禀报。
胡孝阴沉着脸,说道:“给我继续打!打到他们招为止!实在不行,就按咱们备好的供词,让他们照着画押!”
在东厂番役的威逼利诱和残酷刑罚下,几名举子渐渐支撑不住。吴中行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番役们趁机拿着早已写好的“供词”,强行按着他的手指画了押。邹元标见状,悲愤交加,却无力反抗,最终也被逼迫着签了字。
几日后,妖书案的初步卷宗被移送至兼管刑名事务的司礼监。陈矩坐在值房内,窗外寒风呼啸,案上的烛火跳跃不定,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明忽暗。他拿起卷宗,仔细翻阅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卷宗中,指控郭正域的“供词”看似详实,实则漏洞百出。吴中行的供词中,称妖书是在郭正域府中炮制的,时间是十月初三晚。可陈矩记得,十月初三那天,郭正域正在翰林院为太子讲学,有多位官员可以作证,根本不可能有时间炮制妖书。邹元标的供词更是矛盾重重,一会儿说自己参与了抄写,一会儿又说只是知情不报,逻辑混乱不堪,显然是屈打成招的产物。
“哼,张鲸这手段,也太过拙劣了。”陈矩放下卷宗,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与郭正域虽无深交,但深知其为人正直,忠心耿耿,绝非会炮制妖书、动摇国本之人。张鲸借妖书案铲除异己的心思,昭然若揭。
“来人。”陈矩沉声唤道。
心腹太监李忠应声而入:“公公,有何吩咐?”
“备轿,随我去诏狱。”陈矩站起身,“我要亲自提审那几名举子。”
“公公,诏狱是东厂的地盘,张提督那边……”李忠有些担忧。
“陛下命我兼管刑名,提审人犯乃分内之事,张鲸无权阻拦。”陈矩语气坚定,“即刻出发。”
东厂诏狱的守卫见陈矩前来,不敢怠慢,连忙放行。走在阴暗潮湿的甬道里,两旁的牢房中传来阵阵呻吟声,令人不寒而栗。陈矩面无表情,径直走向关押吴中行等人的牢房。
牢房内,吴中行、邹元标等人蜷缩在角落里,气息奄奄。他们身上的伤口化脓发炎,脸上布满了血污和泪痕,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看到陈矩走进来,几人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随即又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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