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夜谋局(1/2)

子时的钟声早已沉寂,1940年的第一天在黑暗中降临。

颐和路安全屋的书房里,煤油灯拧到了最暗。陈朔、苏婉清和自称“墨痕”的年轻人围坐在桌边,那张1939年秋影佐祯昭站在上海外滩的照片,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所以,你完全不知道拍照的人是谁?”陈朔第三次确认。

墨痕摇头,脸上擦伤处的药膏在灯光下微微反光:“我当时被押在车上,双手反铐,眼睛蒙着布。车开到一个地方停下,外面有黄浦江的汽笛声——应该是外滩附近。然后有人打开车门,割断我的绳子,塞给我这个信封和车票,只说了一句‘去金陵找辰砂’,就消失了。”

“车上有几个人看守你?”苏婉清问。

“两个。开车的一个,押送我的一个。”墨痕回忆,“车停后,我听到押送我的人说‘等等,有人拦车’,然后是开车门的声音,接着就是打斗——很短促,大概十几秒,两个人就倒下了。”

“你能确定他们是死了还是昏迷?”

“应该是昏迷。”墨痕说,“我听到倒地声,但没有血腥味。帮我的人动作很快,他切断我绳子时,我能感觉到他是个老手——刀片只划过绳子,没伤到我皮肤分毫。”

陈朔的手指在照片边缘轻轻摩挲。纸质普通,是上海常见的照相馆用纸。影佐穿着夏季军装,站在汇丰银行大楼前的台阶上,微微侧身,像是在和镜头外的人交谈。背景里有几个模糊的行人,但都看不清脸。

照片背面那行日文小字——“南京,1939,秋”——笔迹工整,用的是派克钢笔的细尖。

“这个时间点很微妙。”陈朔抬起头,“1939年秋,影佐从上海的特务机关调到南京,组建‘对华特别战略课’。这张照片拍摄于他调任前夕,地点又是外滩这种敏感区域……”

“您是说,拍照的人可能在记录什么秘密会面?”苏婉清推测。

“或者是在收集把柄。”陈朔把照片递给苏婉清,“你看影佐的表情——没有看镜头,说明这不是正式留影。他侧身的角度,像是在和右边的人说话。但照片只裁取了他一个人,右边那个人被故意裁掉了。”

苏婉清接过照片,对着灯光仔细看:“裁切边缘很整齐,是用专业裁纸刀切的。拍照的人只想要影佐的单人照,为什么?是为了证明影佐当时在上海外滩?还是说,右边那个人更重要,需要单独作为证据?”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窗外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有些人家守岁到天亮,用鞭炮迎接新年的第一个清晨。

墨痕忽然开口:“陈先生,还有一件事。我被捕前,在上海执行的任务是调查一笔资金的流向。”

“什么资金?”

“一笔从东京汇到上海的巨款,经过三家银行转手,最后消失在法租界的一家贸易公司。”墨痕说,“上级说这笔钱可能和日方在华东的新战略有关,让我查清最终受益人。我跟踪到第三家银行时暴露了,当天晚上就被捕。”

“贸易公司叫什么名字?”

“东亚兴业株式会社。”墨痕顿了顿,“但那是表面。我查到它背后还有一个控股方,注册在英属维尔京群岛,名字叫‘镜像资本’。”

镜像。

陈朔和苏婉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镜像资本……”陈朔重复这个名字,“你查到什么?”

“什么都没查到。”墨痕苦笑,“维尔京群岛的公司信息是保密的,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只弄到一个代号——‘棋手’。”

棋手。

陈朔闭上眼睛。照片、镜像、棋手。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旋转、碰撞、组合。藤田被捕、码头栽赃、匿名警告、神秘照片、消失的资金、叫“镜像”的公司、代号“棋手”的幕后人物……

“我们需要重新绘制关系图。”陈朔站起来,从书架上抽出一张新的白纸铺在桌上,“婉清,把金陵的所有关键事件按时间顺序列出来。墨痕,你回忆在上海调查的所有细节,特别是关于‘东亚兴业’和‘镜像资本’的。”

煤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

苏婉清开始梳理:“金陵开始于影佐成立对华特别战略课,时间点是1939年1月初。接着是陈朔受命来金陵,绘制文化生态图谱,启动‘野草春雨’策略。然后是与周明远合作,推动文化救国协会……”

“文化艺术节是第一次公开博弈。”陈朔补充,“影佐用艺术节进行压力测试,我们则借此观察影佐团队的运作模式。”

“艺术节后,影佐启动分类处理和金陵文化振兴计划。”苏婉清继续,“我们则构建蜂巢免疫模型,发展毛细血管经济网络。接着是强制登记危机、徐伯钧追思会风波、藤田因理念分歧开始暗中帮助顾颉刚……”

“然后是鹈饲追查纸张流向,发现仁孝纸坊-文渊阁-识字班链条。”陈朔接上,“我们启动保护会作为合法防线,设立五十万基金。接着就是除夕前的总爆发——码头禁书案、藤田被捕、匿名警告、周明远被逼交名单。”

墨痕听着这些,脸色越来越凝重:“陈先生,这些事件之间……似乎有某种节奏。”

“什么节奏?”

“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博弈。”墨痕指着苏婉清列出的时间线,“一股是您和影佐的明线博弈——艺术节、文化振兴、经济追查,这些都是公开或半公开的对抗。但另一股力量在暗处运作——码头栽赃、藤田被捕、匿名警告,这些事的目的似乎不只是打击某一方,而是在……搅局?”

陈朔盯着时间线,瞳孔微微收缩。

墨痕说得对。如果把所有事件分成两类,一类是陈朔与影佐的直接或间接对抗,另一类是“第三方事件”,那么后者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激化矛盾。

码头禁书案——激化鹈饲与周明远的矛盾。

藤田被捕——激化影佐与鹈饲的矛盾(影佐怀疑是鹈饲干的),也激化了影佐与宪兵队的矛盾。

匿名警告给顾文渊——如果顾文渊真的撤离,会切断陈朔与周明远的一条关键联络线,削弱联统党这边的力量。

甚至墨痕的出现——一个掌握着影佐秘密照片的地下党员逃到金陵,这本身就会激化所有矛盾。

“有人在制造混乱。”陈朔缓缓说,“不是为了帮任何一方,而是要让水越来越浑,让所有人都看不清对手,也看不清盟友。”

“目的是什么?”苏婉清问。

“目的可能是……”陈朔停顿了一下,“为了更大的布局。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混战时,就没人注意到棋盘之外的变化。”

墨痕忽然说:“陈先生,我在申城调查时,听说过一个说法。”

“说。”

“有人说,华东现在有三层棋局。”墨痕压低声音,“第一层是我们和日本人的明面战争;第二层是各方地下力量的暗战;但还有第三层——一些不直接参与战争,却通过资金、情报、影响力左右局势的人。他们被称为‘棋盘外的棋手’。”

棋盘外的棋手。

镜像资本。棋手。

陈朔拿起那张照片。1939年秋,影佐在上海外滩。如果拍照的人就是“棋手”,那么他至少在一年半前就开始布局。他拍下这张照片,掌握了影佐的某个秘密。现在,他把照片通过墨痕送到陈朔手里。

为什么?

“他在递刀。”陈朔忽然明白了,“他把一把能伤影佐的刀递给我,想看我会不会用,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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