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夜谋局（2/2）
“那我们要用吗？”苏婉清问。
“用，但不能按他的方式用。”陈朔放下照片，“如果我们现在公开这张照片，或者用它威胁影佐，就落入了‘棋手’的算计——我们成了他手里的刀。但如果我们假装不知道，或者用更隐蔽的方式……”
他陷入沉思。
窗外，天色开始微微发亮。深蓝色的天幕边缘透出一丝鱼肚白，但大部分天空还沉浸在新年第一天的黑暗里。
“墨痕，你今天必须离开金陵。”陈朔做出决定，“但不是跟顾文渊去苏州。你们分开走，你去扬州，我们有联络站在那边。这张照片你带走，但不要给任何人看，等我下一步指示。”
“那我怎么联系您？”
“用死信箱。”陈朔写下一个地址，“扬州广陵路17号，门口有个石狮子，狮子的左耳背后有裂缝。你把情报塞进去，每周一、三、五会有人取。紧急情况下，在《申报》分类广告栏登一条寻人启事——找‘张明轩先生’，后面写‘苏州的亲戚病了’。”
墨痕记住地址，郑重点头。
“婉清，你去准备顾文渊撤离的事。”陈朔转向苏婉清，“按原计划，今天大年初一，让他混在拜年的人流里出城。但路线要改——不走陆路，走水路。从下关码头上船，坐客轮到镇江，再从镇江转车去苏州。船票买二等舱，人多眼杂反而安全。”
“船几点开？”
“下午两点有一班‘金陵号’。”陈朔看了看怀表，“现在是凌晨五点，你还有九个小时。去见顾文渊，告诉他撤离计划。书店那边，让店员贴告示，就说老板回苏州祭祖，正月十五后回来。”
苏婉清起身，但犹豫了一下：“陈朔，那你呢？周明远那边……”
“我去见他。”陈朔说，“名单的事必须有个了结。影佐给的最后期限是子时之前，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周明远要么已经交了名单，要么在硬扛。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需要知道。”
“太危险了。影佐现在一定在监控所有和周明远接触的人。”
“所以我不直接去。”陈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请柬，“今天下午，金陵商会在大华饭店举办新年团拜会。周明远作为文化界代表，一定会出席。我也收到了请柬——以华昌贸易公司张明轩的身份。”
苏婉清看了看请柬，时间写着“民国二十九年正月初一下午三时”。
“在大庭广众之下见面？”
“越公开的地方，越能说悄悄话。”陈朔说，“团拜会有几百人，影佐的眼线再多，也不可能监听所有对话。而且按照惯例，团拜会后有自由交流时间，我可以‘偶遇’周明远，说几句‘新年吉祥’之类的话就够了。”
“那名单的事怎么谈？”
“不用谈。”陈朔摇头，“我只需要观察他的状态。如果他交了名单，一定会有愧疚或焦虑的表现。如果没交，会有紧张或决绝的表现。无论哪种，我都能看出来。然后，我会决定下一步怎么帮他。”
苏婉清明白了。这不是一次情报交换，而是一次心理诊断。
“那我先去准备顾文渊的事了。”她说。
“等等。”陈朔叫住她，“还有一件事。你联系林墨，让他今天去紫金山写生——这是画会年前就安排好的活动。但告诉他，写生是假，观察是真。我要他知道今天紫金山上有多少警察、多少便衣、有没有新设的检查站。”
“您在怀疑什么？”
“影佐不会放过新年这个机会。”陈朔说，“大年初一，所有人都会放松警惕，正是突击检查的好时机。我猜他今天会对一些‘可疑场所’进行搜查——可能是书店，可能是画室，也可能是茶馆。紫金山是文化人常去的地方，如果有异动，一定会有迹象。”
苏婉清点头，和墨痕一起离开了书房。
房间里只剩下陈朔一个人。
他重新坐回桌前，摊开那张白纸，开始书写。不是情报，不是计划，而是一系列问题：
1. 棋手是谁？国籍？目的？资源？
2. 镜像资本的资金最终流向哪里？
3. 1939年秋影佐在上海见了谁？为什么这张照片能成为把柄？
4. 码头禁书案的真正栽赃者是谁？获益者是谁？
5. 藤田被捕，谁是最大获益者？
6. 匿名警告顾文渊的人，和帮墨痕逃走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7. 如果所有“第三方事件”都是同一股势力所为，他们的核心战略是什么？
写到这里，陈朔停下笔。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从金陵开始，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和影佐下棋。他研究影佐的思维模式，设计反制策略，构建“野草春雨”网络，一切都是针对影佐的体系。
但如果影佐也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呢？
如果那个真正的“棋手”，同时在下好几盘棋——一盘是影佐对辰砂，一盘是鹈饲对周明远，一盘是宪兵队对藤田……而所有这些棋局，都在为某个更大的目标服务？
陈朔感到一阵寒意。
他想起了穿越前读过的一本书——《有限与无限的游戏》。书里说，世界上有两种游戏：有限游戏以取胜为目的，无限游戏以延续游戏为目的。
影佐在玩有限游戏——他要“破解辰砂范式”，要“建立文化秩序”，要“赢得”这场认知战。
但“棋手”可能是在玩无限游戏——他不在乎谁赢谁输，只在乎游戏本身能继续，能变得更复杂，能吸引更多玩家入场，直到没人能看清全局。
如果是这样，那么陈朔过去的所有策略——构建镜像、培育野草、建立蜂巢——都还停留在“有限游戏”的思维里。他在想着如何赢下这盘棋，但真正的高手，可能已经在设计下一盘棋，或者同时下着好几盘棋。
窗外的天色又亮了一些。深蓝褪去，灰白蔓延。
陈朔推开窗，寒冷的晨风灌进来。街道上依然寂静，但已经有早起的人家点亮了灯。1940年的第一个清晨，正在缓缓揭开面纱。
而在这面纱背后，是一张他尚未看清全貌的棋盘。
棋手在棋盘之外。
而他，必须找到一种方法，从棋盘之内，触及棋盘之外。
【第七卷第一章·深夜谋局·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