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个人(2/2)

“云依姐!!!”

影寒猛地转过身!那张在月光下惨白如纸的、精致的小脸上,此刻早已是泪流满面,梨花带雨!强装的冷漠和坚强在瞬间崩塌,只剩下无助、痛苦和近乎崩溃的哀求!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只手死死地抓住冰冷的矮墙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是她唯一能支撑自己不倒下的支点!

“快走吧!快带他走吧!”影寒的声音破碎而尖利,充满了绝望的催促:“趁我还没有反悔!趁我……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己!错过了这次……下一次……我也害怕……我还能不能……再说出来这样的话了!我还能不能……放你们走了!我……我也舍不得你们啊!!!”

这凄楚的哀求,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扎进云依的内心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她看到影寒脸上那汹涌的泪水,看到她眼中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和挣扎——她害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后悔,害怕自己会被失去的痛苦和愤怒淹没,害怕自己会真的……忍不住留下他们,或者……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云依瞬间明白了。影寒此刻的驱赶,并非无情,而是她在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和勇气,为他们争取一条生路!她在与自己对他们的依赖、对过往的留恋、以及对被欺骗的愤怒进行着殊死的搏斗!每一秒的停留,对她而言都是酷刑!

“……”云依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她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一眼哭得几乎无法自持的影寒,眼中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愧疚和一种名为“母爱”的决绝守护之意。

她不再犹豫。她迅速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里,取出一个密封的档案袋和一个微型数据存储器,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影寒脚边的地上。

“这里面……”云依的声音极其轻微,带着一丝沙哑:“……是伪造好的死亡现场报告、医疗记录、异能衰竭分析,还有……我们‘尸体’被彻底焚毁的‘新闻’素材……足够应付联邦的调查……还有……”她的声音更低了下去:“……一些关于‘源初异能铭刻’的记载……你父母当年留下的……虽然和你的异能不一样,但可能对你也有用的……只是零散笔记……保重……影寒……”

说完这些,云依最后看了一眼影寒那扶着墙、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影,猛地转过身,背着沉睡的齐思瞒,步伐坚定而迅速地冲向了天台边缘!她没有走楼梯,而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只见她纵身一跃,身影瞬间融入下方的黑暗之中,如同被夜色吞噬,只留下衣袂破风的细微声响,迅速消失在林立的高楼阴影里。

当云依和齐思瞒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感知范围之外的那一刻——

“呃啊……”

影寒口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那强撑着的、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般的意志,骤然断裂!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软,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不再是之前那种强忍的啜泣,而是彻底崩溃的、无声的恸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和瞬间抽离的依靠而蜷缩成一团,像一片在狂风中凋零的落叶。

走了……都走了……

欺骗了她十八年的“父母”,给予了她十八年虚假却又真实温暖的“家人”,在她亲手编织的谎言和强撑的“原谅”中,离开了。

巨大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心口的位置,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大块,只剩下一个呼呼漏着冷风的、血淋淋的空洞。勇气?在说出“快走”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耗尽了。支撑着她没有倒下的那堵“墙”,也随着他们的离开而轰然倒塌。

余下的,只有无尽的彷徨与茫然,如同浓雾般包裹着她。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个人住在这间充满回忆的房子里?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餐桌?一个人……承受整个城市的重量?

更深的,是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的恐惧和害怕。她真的能做好吗?比思瞒哥做得更好?他经历了那么多,背负着那么深的伤痛,尚且如此艰难。而自己呢?一个刚刚觉醒异能,连父母真实面容都记不清的女孩,一个刚刚亲手送走了唯一熟悉的“家人”、此刻蜷缩在楼顶冰冷地面上无助哭泣的女孩……她凭什么去守护一座城市?凭什么去面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如同“光明教廷”、“暗组织”般的庞然大物?

对未来的巨大不确定性,对自身能力的深深怀疑,对孤独处境的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锁在这片绝望的冰原上,动弹不得。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入了无垠的黑暗太空,失去了所有的坐标和引力,只能无助地漂浮、坠落……

就在这时——

“嘟……嘟……嘟……”

单调、重复、冰冷刺耳的忙音,如同最无情的丧钟,在空旷寂静的楼顶敲响。这声音,穿透了夜风的呜咽,穿透了影寒耳中尚未散尽的、云依纵身跃下时衣袂破风的细微声响,更穿透了她早已被悲伤和恐惧掏空的躯壳,直直刺入灵魂最深处。

影寒僵硬地举着手机,手臂悬在半空,仿佛被无形的冰冻结。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嵌入塑料外壳,留下几道清晰的白色压痕。屏幕上,那个刚刚挂断的陌生号码,如同一个嘲讽的烙印,灼烧着她的视网膜。通话时长显示只有短短一分多钟,却感觉像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酷刑。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那个被齐思瞒捏扁的啤酒罐,发出“哐啷啷”的滚动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这声音,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影寒强行维持的、最后一丝脆弱的表象。

“呵……”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荒凉和自嘲的叹息,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这声音轻飘飘的,几乎被风声淹没,却蕴含着足以压垮山峦的绝望。

联邦政府,华国第九分区,第五队分管员,编号c-735……

冰冷、高效、毫无感情波动的男声,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合成音,一条条命令下达,声音在她混乱不堪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

“志阳市城市守护者齐思瞒,确认死亡。”——她亲手递出的谎言,被盖上了官方冰冷的钢印,成了不容置疑的“事实”。

“新任城市守护者。”——一个巨大的、闪着寒光的王冠,在她毫无准备、甚至满心抗拒的情况下,被粗暴地扣在了她的头上。

“请在24小时内上传异能报告。——冰冷的命令,不容置疑的期限,像一道紧箍咒瞬间勒紧。

“明日10时,将进行授勋仪式。”——一场建立在谎言和尸骨之上的加冕礼,一群带着审视目光的陌生人即将到来,为她戴上象征责任与枷锁的勋章。

这些词汇,不再是简单的信息,而是化作了无数沉重的锁链,缠绕上她的四肢百骸,将她牢牢锁死在这名为“责任”的冰冷王座之上。没有询问,没有缓冲,没有一丝一毫对她个人意愿的尊重。

她,影寒,一个昨天还在为失去“父母”而崩溃痛哭、刚刚亲手送走仅存“家人”的女孩,一夜之间,就被命运的巨手强行推到了舞台中央,聚光灯下,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重量。

手机屏幕的光,在她失去焦距、空洞茫然的瞳孔中,一点点地暗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那微弱光芒的消失,仿佛也带走了她眼中最后一点生气。

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力气,如同被瞬间抽干的井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滑落。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连衣裙布料,瞬间侵袭了她的感官,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因为内心的冰原早已覆盖了一切。

她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这个姿势,像一个在母体中寻求保护的婴儿,也像一个被世界遗弃、试图缩进自己壳里的蜗牛。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了紧闭的牙关,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破碎。不再是之前那种强忍的啜泣,而是彻底崩溃的、无声的恸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带动着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痉挛。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袖,在冰冷的皮肤上留下滚烫的痕迹。

走了……真的都走了……

齐思瞒那醉酒后痛苦的自白,云依最后那充满心疼与决绝的眼神……十八年来餐桌上熟悉的味道,生病时床前无微不至的照顾,失落时笨拙却真诚的安慰……那些被她定义为“虚假”却早已融入骨血的温暖,在这一刻,随着那两道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被彻底连根拔起!留下的,是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呼呼漏着刺骨寒风的情感空洞!

勇气?在强撑着说出“快走”、在亲手按下那个伪造死亡报告发送键的时候,就已经燃烧殆尽了。支撑着她没有当场倒下的那堵名为“责任”或“伪装”的墙,也在联邦那通冰冷电话的冲击下,轰然倒塌!

巨大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粘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她。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个人回到那个充满了“家”的气息、此刻却如同巨大坟墓的公寓?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餐桌,咀嚼着云依留下的、味道依旧却意义全非的食物?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窗外属于别人的欢声笑语?一个人……去承担起守护这座数百万人口的、陌生城市的重任?

更深的恐惧,如同最阴毒的藤蔓,从空虚的土壤中疯狂滋生,缠绕上她的四肢,勒紧她的咽喉。她真的能做好吗?比思瞒哥做得更好?那个背负着毁灭故乡的沉重枷锁、在血与火中挣扎了数十年、将自己隐藏在丑陋铠甲下的男人,尚且走得如此艰难,伤痕累累。而自己呢?

一个昨天才得知亲生父母是谁、连他们真实笑容都记不清的女孩。

一个刚刚觉醒异能、连“具临”能力边界都尚未摸清的菜鸟。

一个亲手送走了唯一熟悉的“依靠”、此刻只能蜷缩在冰冷楼顶无助哭泣的……孤儿。

她凭什么?凭什么去守护这座城市?凭什么去面对那些隐藏在繁华阴影下的、如同“光明教廷”、“暗组织”般庞大而狰狞的势力?凭什么去应对联邦那冰冷高效的官僚机器?凭什么……去填补齐思瞒留下的、如同深渊般的空缺?

对未来的巨大不确定性,如同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遮蔽了所有的方向。

对自身能力的深深怀疑,像无数只毒虫,啃噬着她刚刚建立起的、本就脆弱的信心。

对孤独处境的恐惧,则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网,将她牢牢罩住,拖向绝望的深渊。

种种负面情绪交织、撕扯,如同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锁在这片名为“天台”的绝望冰原上,动弹不得。她感觉自己像一粒被飓风抛入无垠黑暗宇宙的尘埃,失去了所有的坐标、引力和同伴,只能无助地漂浮、旋转,最终在永恒的冰冷和死寂中……归于虚无。

泪水,汹涌地流淌着,滴落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不规则的痕迹,旋即被无情的夜风吹干,蒸发,不留一丝痕迹。仿佛她此刻的痛苦、挣扎和绝望,在这浩瀚的天地间,在这座喧嚣的不夜城下,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呵……”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荒凉的自嘲,从影寒干涩的唇间逸出。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举着手机的手臂。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干了。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蜷缩起身体。

手机屏幕的光,在她失去焦距的瞳孔中渐渐暗淡下去。

偌大的天台,空旷的城市夜空,璀璨而冷漠的万家灯火……

此刻,仿佛整个世界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

孤独。

冰冷的,沉重的,将她彻底吞噬的孤独。

她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一个人,去面对这谎言构筑的王座。

一个人,去承担起一座城市的兴亡。

一个人,在这刚刚亲手送走了所有温暖的、空旷而冰冷的世界上……踽踽独行。

泪水,再一次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旋即被夜风吹干,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