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觉醒仪式(1/2)
影寒睁开眼,房间里还沉在黎明前最深的墨色里,窗帘缝隙外一丝光也无。意识是清明的,像被冰水滤过,毫无寻常闹钟催逼下的黏腻混沌。她有些茫然地侧过头,电子闹钟荧荧的幽绿数字刺入眼帘:5:03。比预设的闹钟整整早了半个小时。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没有惊喜,没有挣扎后的虚脱,只有一种奇异的、近乎陌生的平静,仿佛身体里某个长久拧紧的发条,在昨夜某个无声的瞬间悄然松脱,让她自然而然地滑入了这个更早的刻度。她躺在床上,听着自己平缓的呼吸,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一种模糊的感觉萦绕不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毫无防备的睡梦中,从内部悄然碎裂又重塑,让她以一种截然不同的重量落在了新一天的起点上。
没有赖床的惯性。她掀开薄被坐起,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那点凉意也显得异常清醒。动作是麻利的,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训练般的简洁。在卫生间微弱的顶灯下,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眼底的轮廓似乎比往日更清晰了些,少了些残余的睡意,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审视。水流哗哗地冲刷过脸颊,带走最后一丝朦胧。她擦干脸,对着镜子,指尖拂过眼下那点淡淡的痕迹,最终只是无声地抿了抿唇。
小小的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像一个沉默的邀请。几件常穿的衣物被折叠得方方正正,带着樟脑丸微涩的气息。一套简单的铺盖卷——薄被、枕头、床单,被尽力压紧。洗漱用品塞进一个半旧的网兜。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木质相框上。指尖停顿了一下,才轻轻拿起。照片里,年幼的她被父母拥在中间,笑容是毫无阴霾的灿烂,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凝固成一个永远温暖的夏日午后。她将相框小心地放进衣物中间,用一件柔软的t恤裹好,像包裹一个易碎的梦。合上箱子,咔哒一声轻响,锁住了这个房间里属于她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痕迹。空气里残留的熟悉气味——旧书的墨香、阳光晒过的布帘味道、一丝若有若无的齐思瞒惯用的薄荷须后水的清冽——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浓烈,又在她转身提起箱子的瞬间,迅速稀薄下去。
楼下早点铺的卷闸门刚拉开一半,油锅滋滋的响声和面点蒸腾的香气迫不及待地涌出来,给清冷的晨风添了几分俗世的暖意。影寒要了一个素包子和一杯温热的豆浆。塑料杯的温度透过纸杯壁传到手心,带着点慰藉的实在。她小口咬着包子,目光投向不远处公交站模糊的轮廓。几个背着沉重书包的模糊人影已在站牌下等待,像城市晨光里最早醒来的剪影。她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行李箱,又想起那卷蓬松的铺盖。公交车厢里摩肩接踵的拥挤画面瞬间浮现,还有旁人可能投来的、带着轻微厌烦或好奇的视线。她讨厌那种被迫成为焦点的感觉。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她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拿出手机,指尖在打车软件上点了几下。目的地:云海大学东门。发送。
等待的间隙,她站在行道树下。天色正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迅速变亮,深蓝褪成灰白,再晕染上浅淡的霞彩。城市运作的底层声响逐渐清晰:环卫车沉闷的引擎声,远处工地打桩机有节奏的闷响,不知哪家店铺拉开门栓的金属摩擦声。路灯在渐亮的天光里显得愈发昏黄无力。她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晨曦拉得又细又长,孤零零地印在冰冷的人行道上。
车来得很快,一辆半旧的银色轿车。司机摇下车窗,一张中年男人被生活打磨得有些粗糙的脸探出来,带着职业性的询问:“尾号……影寒?”
“嗯。”她应了一声,将行李箱提近。
司机看清她的样子,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迅速推开车门下来。他身材微胖,动作却出奇地利落,不由分说就去接她手里的箱子和铺盖卷。“哎哟姑娘,这么多东西啊?来来来,我帮你放后备箱!”他热情得有些过度。
“谢谢,放后备箱就好。”影寒松开手。
司机拉开后备箱盖,往里瞥了一眼,立刻啧了一声缩回手。“不行不行!这后备箱脏得咧!你看这灰,还有我昨天拉货沾上的泥点子!”他指着后备箱角落里散落的工具和明显的污渍,“你这铺盖卷就这么敞着放进去,蹭脏了可咋整?洗都不好洗!”
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拉开了后座车门。“放后座,放后座!地方够!”他不由分说地把铺盖卷塞进去,又去接行李箱。塞行李时,他嘴里还在絮叨:“你家里人也是心大,姑娘家家的,这么多东西出门,也不知道给打个包?找个结实的大袋子装一起多好?这零零散散的,多不好拿……”
影寒的手指在车门把手上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隔绝了对方可能的探寻。司机正用力把行李箱往里推,一抬头,恰好捕捉到她脸上那瞬间掠过的、近乎空白的神情。那神情里没有委屈,没有抱怨,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人吞噬的寂静。司机的话头猛地刹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他脸上那过分殷勤的笑容僵了僵,随即有些讪讪地搓了搓手,眼神闪烁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咳…那啥…上车吧姑娘,路上稳当。”他匆匆拉开后座另一侧的车门,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仓促。
影寒沉默地坐了进去,关上车门。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劣质皮革清洁剂和淡淡烟味的空气。司机也飞快地坐回驾驶位,发动了车子。引擎低吼着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车载广播被司机迅速拧小了音量,只剩下模糊不清的电流声。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只有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车辆呼啸填补着空白。
司机似乎几次想通过后视镜窥探后座的情况,甚至清了清嗓子。影寒的目光始终落在窗外飞逝的街景上——紧闭的店铺卷帘门、骑着三轮车运送蔬菜的小贩、步履匆匆的上班族……城市的肌理在晨光中缓缓苏醒。她刻意将身体靠向远离驾驶座的一侧,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无声的拒绝里。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的,只是一个安静的侧影,和仿佛凝固在车窗上的目光。他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想搭讪的念头彻底摁灭,老老实实地盯着前方的路。
当“志阳科技大学东门”那几个鎏金大字在视野里逐渐清晰时,影寒几乎是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车子在校门口划定的临时停车区停稳。司机再次变得殷勤,迅速下车帮她拿行李。
“谢谢。”影寒接过东西,声音很轻。
“哎,不客气不客气!姑娘慢走啊!”司机脸上堆着笑,眼神里却带着点没要到联系方式的遗憾和一丝残留的尴尬。他飞快地钻回车里,银色轿车很快汇入车流,消失在街角。
影寒转过身,立刻被眼前喧嚣的巨浪淹没了。
志阳科技大学东门,平日里尚算宽敞的区域,此刻彻底沦陷。黑压压的人头攒动,鼎沸的人声直冲云霄,空气仿佛被无数张嘴呼出的热气蒸腾得粘稠燥热。各种车辆——从锃亮昂贵的私家车到风尘仆仆的乡镇小巴——把马路两侧堵得水泄不通,司机们烦躁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徒劳地切割着混乱的声浪。入口处更是挤得水泄不通,保安们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
影寒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铺盖卷,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发出沉重的拖拽声。她像一叶逆流而上的小舟,艰难地在这片由热望和亲情构成的汹涌人潮中寻找缝隙。
“儿子!记住爸爸的话,别紧张!心一定要定!”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用力拍着一个高个子男生的肩膀,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们家往上数三代,你太爷爷可是觉醒了‘金属硬化’的!基因在这儿!你肯定行!想想那份奖学金!想想进‘磐石’集团的机会!”
旁边,一个衣着朴素、面容愁苦的妇人紧紧攥着一个瘦弱女孩的手,嘴唇哆嗦着:“囡囡啊,别怕…咱…咱不强求,啊?能成是老天爷开眼,不能成…妈也供你好好念书…平平安安就好…”她的声音淹没在周围的喧嚣里,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卑微。
“爷爷!源初异能真的那么厉害吗?是不是像书上说的,能操控时间?”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着头,兴奋地摇着一个精神矍铄、穿着老式对襟褂子的白发老人的手臂。
老人哈哈一笑,中气十足:“乖孙女,源初那是天上的星辰,咱普通人能摸到觉醒石,沾点异能的边儿,那就是祖坟冒青烟啦!不过嘛……”他神秘地压低声音,眼睛里有种阅尽世事的狡黠:“爷爷当年觉醒‘微光视物’,晚上不用点灯都能看清东西,可帮了大忙了!你呀,放松!说不定就有惊喜!”他布满老茧的手宠溺地揉了揉孙女的头发。
“我昨晚梦到一片火海!真的!烧得可旺了!这肯定是个预兆!我绝对能觉醒火系异能!那可是强大的攻击系异能!有了它,我肯定能有一番成绩!”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挥舞着拳头,激动地对同伴嚷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得了吧你,我还梦见自己变成鸟飞上天了呢!结果体育课跳远都不及格!”他的同伴毫不留情地嘲笑。
“听说这一批觉醒石能量不太足了?真的假的?”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颇为精明的男生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同伴,眉头紧锁。
“管他呢!百分之一的机会也是机会!总比我们那连觉醒石影子都摸不着的爹妈强!”另一个男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只要能觉醒,哪怕是最没用的‘毛发速生’,老子也认了!毕业直接进‘异材研究所’,月薪起码这个数!”他比了个夸张的手势。
影寒低着头,目光只落在自己前方一小块不断移动的地面,以及那双沾了点灰尘的帆布鞋鞋尖。那些充满期望的叮咛、激动人心的家族传奇、不切实际的幻想、精明的算计……像无数嘈杂的碎片,从四面八方撞击着她的耳膜,又在她周身那道无形的屏障前纷纷滑落。她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行李,在人与人的缝隙里艰难穿行。铺盖卷被一个激动得手舞足蹈的男生撞得歪了一下,她沉默地扶正;行李箱的轮子碾过一个被丢弃的矿泉水瓶,发出刺耳的噪音,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周遭的喧嚣越是鼎沸,她内心的寂静就越是深邃。没有父母灼热的目光追随,没有长辈反复的叮咛,只有她一个人,抱着属于自己的一点旧物,在这片沸腾的、寄托了无数人命运转折希望的人海里,独自前行。这份彻底的“独自”,竟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不合时宜的轻松。
当她的脚踏上校园内相对平整开阔的路面时,身后那堵由人声和热望筑成的无形高墙似乎瞬间退远,声浪被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校园里的空气仿佛都清新了几分,带着草木的气息。她微微喘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然而,这份轻松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宿舍楼……在哪个方向?
她抱着铺盖卷,拖着行李箱,茫然地站在林荫道的岔路口。路两边是高大的梧桐树,枝叶在晨光里投下斑驳的光影。几栋看起来大同小异的红砖楼矗立在远处,完全分辨不清。记忆里,以前偶尔在晚上回来,都是跟着室友的脚步,就算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在昏黄的路灯下只记得模糊的轮廓和大概的方向。白天明亮的阳光,反而让这些相似的建筑失去了夜晚的辨识度。她尝试着向左边的路走了几十米,越走越觉得陌生,路边宣传栏的内容也完全不对。退回来,又试探着往右边那条更宽的路走了一段,尽头却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小广场,几个晨练的学生正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她有些挫败地停住脚步,额角的汗更多了,手心也因为用力攥着行李而有些黏腻。行李箱的轮子卡在路面一块小小的凸起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在嘲笑她的窘迫。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路边那个小小的、刷着蓝白色油漆的保安亭上。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走过去。亭子的窗户开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保安正坐在里面,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搪瓷茶缸,盯着桌上一个小小的旧收音机出神。收音机里滋滋啦啦地响着,一个语速飞快的男声正在播报新闻片段:“……国家异能资源管理总局最新监测数据显示,本年度各高校配发用于新生觉醒仪式的标准觉醒石,其平均能量储备较往年同期下降约百分之七点三。专家分析认为,这与近年来觉醒者数量持续增加、以及部分高能级异能的出现对觉醒石核心消耗加剧有关……提醒各高校注意仪式流程优化,确保能量有效利用……”
保安显然没太在意广播里的内容,看到影寒抱着大堆行李站在窗外,脸上露出点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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