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债癌王座(2/2)
不能停。
停了,阿七就白死了。
停了,小满就真的只是“7.3tb的模拟数据”了。
停了,这个世界……就永远只能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每个人都背着还不清的债行走的……地狱。
“呃啊——!!!”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将最后一点意识全部灌注进掌心印记。
樱花的光炸开了。
这一次,不是温柔的粉,是炽烈的、近乎纯白的光。光吞没了王座,吞没了网格平面,吞没了因果线的穹顶,吞没了整个九幽核心——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晏临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每喘一口,都有粉色的光屑从口鼻中飘出——那是过度消耗“误差权限”的迹象。他的身体在崩解,不是物理的崩解,是存在本身的崩解。就像一段被过度改写的代码,开始出现乱码,开始失去意义,开始……自我删除。
但他笑了。
因为他看见,崩塌的王座废墟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升起。
不是新的王座。
是一把……椅子。
普通的木头椅子,椅背上甚至还有没打磨光滑的木刺。椅面不平,一条腿短了一截,需要垫块石头才能放稳。扶手上没有雕塑,只有两个浅浅的手印——像是有人常年坐在这里,手一直放在那个位置,久而久之留下的痕迹。
而椅子下方,网格平面上,刻着一行字。
不是系统生成的文字,是手刻的,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用石头一点点凿出来的:
【晏专属】
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墨迹很新,像是刚写上去不久:
【不许给别人坐。】
晏临霄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艰难地爬起来,踉跄走到椅子前,伸手摸了摸那些字。
触感粗糙。
真实得不像话。
“这是……谁刻的?”他喃喃问。
“我刻的。”
声音从身后传来。
晏临霄猛地转身。
一个少年站在那里。
十四五岁,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机油污渍。他坐在一张轮椅上——不是阿七那张刻满符咒的轮椅,是更普通的、医院用的那种金属轮椅。
但少年的眼睛,晏临霄认得。
那是阿七的眼睛。
或者说,是阿七……还没有成为“机械僧”、还没有失去妹妹、还没有被祝由改造成武器之前的眼睛。
干净,明亮,里面还残留着对这个世界的一点……信任。
“你是……”晏临霄的声音在抖。
“我是阿七留在九幽系统的‘初始备份’。”少年说,声音很轻,带着点不好意思,“祝以为植入我脊柱的怨核里,只有我成年后的战斗数据。他不知道……我在被他抓走前,偷偷在九幽的公共存储区,留了一份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份备份里,没有亡妹的记忆,没有对祝由的恨,没有成为机械僧后的痛苦……只有我十四岁那年,刚学会修无人机,梦想着开一家修理铺,每天都能看到不同的人带着不同的东西来找我修的那个……普通的我。”
晏临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组长。”少年——小阿七——看着他,笑了。笑容有点害羞,但很真诚,“刚才……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坐那个王座。谢谢你……想免了所有人的债。”
“我还没做到。”晏临霄哑声说。
“你开始了。”小阿七说,“这就够了。”
他推动轮椅,来到那把木头椅子旁,伸手拍了拍椅面。
灰尘扬起——不是真的灰尘,是数据的碎屑。
“这把椅子,是我用九幽的‘废弃记忆材料’做的。”他说,“材料来源很杂:有个老太太记得孙女第一次走路时的笑声,有个老兵记得战友牺牲前塞给他的半块馒头,有个诗人记得某年春天落在稿纸上的樱花花瓣……都是些‘没用的记忆’,系统本来要定期清理的。我偷偷存下来,一点点拼成了这把椅子。”
他抬头看晏临霄。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这里。我也知道,那个王座会诱惑你。所以我想……得给你留个别的选择。一把坐上去不会成为神、不会掌控九幽、但也不会被债吃掉的……普通的椅子。”
晏临霄看着那把椅子。
看着它歪斜的腿,看着它粗糙的椅背,看着扶手上那两个浅浅的、属于某个早已不在的人的……手印。
然后他走过去,坐下。
椅子晃了一下——那条短腿需要垫石头,但他没垫。他就这么坐着,感受着那种不平稳,感受着木刺扎进掌心的微痛,感受着这把由“无用的温暖记忆”拼成的椅子,用一种笨拙但坚定的方式……承载着他。
“很普通,对吧?”小阿七问。
“嗯。”晏临霄说,“普通得……像人坐的椅子。”
小阿七笑了。
笑得很开心。
然后,他的身影开始变淡。
“你要走了?”晏临霄问。
“嗯。”小阿七点头,“我只是个备份,能量有限。能见到你,能亲手把椅子交给你……已经够了。”
他顿了顿,看着晏临霄,眼神清澈。
“组长,春天……好看吗?”
晏临霄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想起阿七死前——那个成年的、满身伤痕的、脊柱里插着怨核的阿七——最后说的话。
“替我看看没有怨核的春天。”
现在,这个十四岁的、还相信着世界的阿七,在问他:春天好看吗?
晏临霄深吸一口气。
“好看。”他说,声音有点哑,但很肯定,“樱花开的时候,整条街都是粉的。风一吹,花瓣像雪一样落下来。有小孩子在树下跑,有老夫妻牵着手慢慢走……阳光很暖,暖得让人觉得,活着……是件挺好的事。”
小阿七听着,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像星星。
“真好。”他轻声说,“那……我就放心了。”
他的身影淡到几乎透明。
“组长。”
“嗯?”
“这把椅子,有个功能。”小阿七最后说,“坐在这上面,你可以调用九幽的‘观测权限’——不是控制,只是看。你可以看到任何你想看的人,任何你想知道的真相……但每次使用,都会消耗椅子本身的‘记忆材料’。用太多次的话,椅子会散架。”
他笑了笑。
“所以……省着点用。毕竟,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了。”
话音落下。
少年消失了。
连带着那张普通的金属轮椅,一起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在网格平面的微光里。
晏临霄一个人坐在木头椅子上。
坐在九幽的核心。
坐在所有因果债的源头。
坐在一把由“无用的温暖”拼成的、歪了一条腿的、普通得不像话的椅子上。
他低头,看着掌心。
九瓣樱的印记还在,但颜色淡了很多——刚才重写债的概念,几乎耗尽了所有权限。现在的他,大概连最基础的因果线都干涉不了了。
但没关系。
他还有这把椅子。
还有……看的权利。
他闭上眼,将意识沉入椅子。
瞬间,视野炸开。
不是物理的视野,是信息的洪流:他看见沈爻跪在废墟里,左眼流血,坤卦碎片正在从瞳孔深处剥落;看见秦岭龙脉深处,父母所化的生体柱表面裂痕扩大,冷光液如瀑布般涌出;看见749局地下,秦镇岳的锁链全部断裂,他本人倒在一堆初代实验文件里,胸口插着一把刻着九菊纹的短刀;看见更远的地方——南极冰层下,那道巨大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瞳孔里映出的,是他坐在木头椅子上的身影……
还有。
还有一个人。
在某个纯白色的房间里,坐在监控台前,背对着他。
一个女人。
长发,白大褂,左眼下方有一道疤。
凌霜。
真实的凌霜——不是意识备份,不是数据投影,是活生生的、呼吸着的、手指正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的……凌霜。
晏临霄睁开眼睛。
他知道了。
知道该去哪里了。
知道该找谁,问出最后的问题了。
他扶着椅子站起来——站起来的瞬间,椅子晃了晃,那条短腿“咔嚓”一声,裂了一条缝。
记忆材料消耗了一次。
还剩……多少次?
他不知道。
也不在乎。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把椅子,看了一眼座底那行“晏专属”,看了一眼这个正在被他的樱花数据缓慢重写的九幽核心。
然后转身,朝着网格平面的某个方向——
迈出了第一步。
不是走向王座。
不是走向神。
是走向那个设计了他二十八年人生、给了他所有痛苦也给了他所有意义、让他恨到骨头里却也……不得不去见的人。
凌霜。
等我。
我们该……算总账了。
而在他身后,木头椅子静静立在那里。
椅面上,慢慢浮现出一行新的、歪歪扭扭的字:
【下次来,记得带块石头垫腿。】
字迹,是小阿七的。
【当前王座(椅子)权限状态:】
【使用者:晏临霄】
【可调用功能:九幽观测(剩余次数:估算11次)
【战力增幅:0% (本椅子不提供战力,只提供视角)
【特别备注:椅子散架前,记得把座底的字拓下来。那是我刻了一整天的。】
晏临霄没回头。
但他嘴角,扬起一个很淡、但真实的弧度。
“知道了。”
他轻声说。
然后,消失在网格平面的微光里。
债癌王座已碎。
但一把歪腿的木头椅子,立在了它的废墟上。
立在了所有“债”开始变成“礼”的……
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