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债癌王座(1/2)
光散去时,晏临霄站在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
不是白色空间,不是废墟,不是任何可以用“地点”来形容的场所。这里更像是……概念本身具现化之后的形态。脚下是流动的、半透明的网格状平面,每一条网格线都在缓慢脉动,发出幽蓝色的微光。抬头望去,“天空”是由无数交错缠绕的因果线编织成的穹顶——那些线细如发丝,有的银白如新雪,有的漆黑如永夜,有的染着暗红的血色,还有极少数的几条……是樱花般的粉。
而他面前,悬浮着一把椅子。
不。
不是椅子。
是王座。
由纯粹的“宅”构筑而成的、巨大到近乎威严的王座。
椅背高耸入因果线的穹顶,表面浮凸着无数张人脸——不,不是浮凸,是那些人脸正在不断从椅背深处“浮”出来,又在触及表面的瞬间“沉”回去。晏临霄认出了几张面孔:周天海死前狰狞的脸,祝由在实验室里狂笑的脸,秦镇岳锁链碎裂时平静的脸……还有更多他不认识、但眼神里都写着同一种东西的脸。
那是欠债者的眼神。
是知道自己永远还不清、却还不得不还的眼神。
椅臂是两个扭曲的人形雕塑——左边是跪姿的少年,双手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右边是匍匐的老者,脊椎弓成夸张的弧度,背上压着一座微缩的城市。雕塑的材质不是石头也不是金属,而是某种半凝固的、暗红色的……能量体。晏临霄闻到一股熟悉的铁锈味,混着消毒水和枯萎的花香。
那是血的味道。
是债的味道。
是“欠”这个概念本身,被提纯到极致后的气味。
而王座的底座,直接连接着下方那片网格状平面。仔细看,每一条网格线里都在流淌着数据——不是电子数据,是更本质的东西:某个人欠父母的养育之恩,某个孩子欠死去宠物的陪伴之诺,某个妻子欠丈夫未说出口的道歉……所有“未完成的情感契约”,所有“未偿还的存在债务”,都在这片网格里奔流不息。
这里,是九幽的心脏。
是所有因果债最终的汇流之地。
晏临霄向前走了一步。
网格平面随着他的脚步漾开涟漪,涟漪所过之处,那些流动的数据突然改变方向——像铁屑被磁石吸引,全部朝着他涌来。不是攻击,是……朝拜。是在见到债主时,本能的臣服。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王座传来。
晏临霄抬头。
王座上没有人。
但椅背正中,那张最大的人脸——一张模糊的、五官不断变化的脸——正张开嘴,用无数人声音重叠的语调说话:
“误差闭环的打破者,沉眠之门的开启者,0.0001%的持有者……欢迎来到‘债癌王座’。这是九幽系统最高权限节点的实体化形态,也是……你的新家。”
“我不是来当债主的。”晏临霄说。
人脸笑了——如果那种五官扭曲蠕动的方式能算笑的话。
“这由不得你。”它说,“从你推开沉眠之门的那一刻起,你就自动继承了‘误差之核’的全部权限。而误差之核,本质上是九幽用来收容‘不被允许存在的可能性’的垃圾桶。现在垃圾桶碎了,里面的东西……总得有个新容器。”
它顿了顿。
“你就是那个新容器。”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座突然放出刺目的光。
不是单一颜色的光,是无数种“债”的颜色混杂在一起的光:血的红,泪的蓝,悔的青,恨的黑……光笼罩住晏临霄,他没有躲——不是不想躲,是身体动不了。那些光像是有实体,像无数只手,抓住他的四肢,托起他的身体,将他缓缓推向王座。
“坐下。”人脸说,“坐下,你就明白一切了。”
晏临霄咬紧牙关,试图抵抗。
但右臂——那只新生的、还残留着九瓣樱灼痕的右臂——突然自己抬了起来。掌心那枚印记灼热得像是要烧穿皮肤,它正在和王座共鸣。不,不止是共鸣,是在……渴求。
渴求坐上去。
渴求成为那个掌控一切债的人。
“不……”晏临霄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为什么要抗拒?”人脸的声音变得温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坐上这个位置,你就能看到所有因果线的源头和终点。你能找到小满消散的数据流,哪怕她格式化得再彻底,只要你还记得她,王座就能从‘记忆的欠债’里把她重构出来。你能复活阿七,复活所有为你而死的人……甚至,你能改写你父母的命运,让他们不用成为门栓,不用牺牲——”
“代价呢?”晏临霄打断它。
“代价?”人脸的五官定格了一瞬,然后同时露出微笑——成千上万张脸,同时微笑,“没有代价。或者说,唯一的代价是……你要接受‘债’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它开始列举。
声音像诵经,像催眠,像最甜美的毒药:
“父母生下你,你欠他们养育之恩——这是生之债。”
“小满依赖你,你欠她守护之诺——这是命之债。”
“沈爻陪你赴死,你欠他同生之情——这是义之债。”
“就连你呼吸的空气,踩踏的土地,沐浴的阳光……都是这个世界借给你的。你活着的每一秒,都在欠债。区别只在于,有些人到死都没还清,有些人……选择成为债主。”
王座的光更盛了。
晏临霄的膝盖开始弯曲——不是他自己想弯,是某种更底层的规则在强制他跪下,跪向那把椅子。
“成为债主有什么不好?”人脸轻声说,“你可以定下自己的利率。可以让所有伤害过你的人,用千倍万倍的痛苦来偿还。可以让所有你爱的人,永远不用为任何事负债……你可以成为新的神。一个比沉眠之主更慈悲、也更公正的神。”
晏临霄的指尖触到了王座的扶手。
冰冷的触感。
不,不是冰冷,是“无”。是连温度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绝对虚无。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完全按上去的瞬间——
扶手上,那个跪姿的少年雕塑,突然动了一下。
不是整体的动,是雕塑表面的纹理……在重组。
晏临霄瞳孔一缩。
他看见了。
少年捧在手中的那颗心脏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是电路板,是齿轮,是无人机的螺旋桨叶片,还有……轮椅的轮廓。
是阿七。
那颗心脏,是阿七的数据核心。
“组长。”
声音直接响在晏临霄的脑海里。
不是人脸那种千万人的重叠音,是清晰的、带着机械质感、但又残留着人类温度的——阿七的声音。
“别坐。”
简单的两个字。
却让晏临霄浑身一震。
他猛地抽回手,踉跄后退。王座的光芒骤然暗淡,人脸发出愤怒的嘶吼——不是声音,是某种直接攻击精神的尖啸。
但阿七的心脏亮了起来。
微弱的光,从那些电路纹路里渗出,艰难地抵抗着王座的威压。
“这是……陷阱。”阿七的声音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通讯,“王座不是权限……是牢笼。坐上去的人……会成为‘债’这个概念本身的奴隶……永远……无法离开……”
“你怎么在这里?”晏临霄嘶声问。
“我被……植入了。”阿七的声音越来越弱,“祝由把我亡妹的数据……炼成怨核时……也把我的一部分……备份进了九幽核心。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来到这里……需要有人……提醒你……”
心脏表面的光开始闪烁。
频率越来越慢。
像即将熄灭的烛火。
“组长……对不起……”阿七最后说,“春天……我看不到了……但你……要替我看……”
声音消失了。
心脏恢复成冰冷的雕塑。
但晏临霄掌心的九瓣樱印记,却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它在愤怒。为阿七最后的牺牲愤怒,为这个把所有人都变成“债”的零件愤怒,为这个连死亡都不能终结欠债的世界愤怒。
他抬起头,看向王座上方那张巨大的人脸。
“你刚才说……”晏临霄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坐上这个位置,就能复活所有人?”
人脸重新露出微笑:“是的。”
“包括阿七?”
“当然。”
“包括……那些被你吃进椅背里,永远在浮沉的脸?”
人脸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们是债务人。”它说,“债务不还清,就不能——”
“那如果,”晏临霄打断它,“我现在说,他们的债……全部免了呢?”
网格平面突然剧烈震动。
所有流淌的数据流同时停滞,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河流。椅背上那些浮沉的人脸全部僵住,然后同时转向晏临霄——成千上万张脸,用同一种表情,同一种眼神,看着他。
那是……希望?
不。
是更复杂的东西。是溺水者看到浮木时的狂喜,是囚徒听到赦令时的不可置信,是早已认命的人突然被告知“你自由了”时的……茫然。
人脸的五官开始疯狂扭曲。
“你……没有这个权限!”它尖叫,“债是规则!是因果律的基础!你不能——”
“谁定的规则?”晏临霄问。
他向前一步。
网格平面随着他的脚步亮起——不是幽蓝色,是粉色。樱花的粉。他掌心的印记正在将“债癌”的能量,改写成某种……新的东西。
“沉眠之主?”晏临霄又向前一步,“还是那个设计了这个鬼系统的、连自己都不敢露面的东西?”
王座开始龟裂。
不是物理的裂痕,是概念层面的崩解——构成王座的“债”这个概念,正在被另一种概念侵蚀、覆盖、替换。
“停下!”人脸咆哮,“你会毁了九幽!毁了整个因果系统!到时候所有人欠的债都会暴走,所有未完成的契约都会反噬,所有——”
“那就让它们暴走吧。”晏临霄说。
他走到了王座前。
没有坐下。
而是抬起右手,按在了椅背正中——按在了那张人脸上。
“既然这个系统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轻声说,掌心九瓣樱的印记放出吞没一切的光,“那就从根源开始,重写。”
人脸发出最后的尖叫。
然后,破碎。
不是碎裂成片,是碎裂成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粉尘。每一粒粉尘都是一段被清算的债务,一个被赦免的罪人,一份终于可以放下的……重担。
粉尘在空中盘旋,像一场倒流的雪。
然后,朝着晏临霄掌心的印记——涌去。
他在吸收它们。
吸收所有“债”的概念,所有“欠”的执念,所有因为“还不清”而痛苦了千百年的……存在。
痛。
比右臂白骨化时痛一千倍。
比小满化龙消散时痛一万倍。
这是灵魂层面的撕裂——每一个被吸收的债务,都会在他意识里重演一遍:那个欠父母养育之恩的人,死前握着双亲照片的悔恨;那个欠宠物陪伴之诺的孩子,长大后每年忌日都会去坟前说话的孤独;那个欠爱人一句道歉的妻子,直到对方车祸去世都没能说出口的遗憾……
亿万人的遗憾。
亿万人的债。
全部涌进他一个人的身体里。
晏临霄跪下了。
不是跪王座,是痛得站不住。他双手撑在网格平面上,指尖抠进那些流动的数据里,抠得指节发白。汗水和血水——从七窍渗出的血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平面上,每一滴都绽开一朵小小的、粉色的樱花。
樱花在网格线上蔓延。
所过之处,幽蓝色的债线被染成粉红,那些流淌的债务数据开始……改变。不再是“欠某某某多少”,而是变成了“曾被某某某爱过多少”、“曾给某某某带来多少笑容”、“曾在这个世界留下多少温暖的痕迹”……
债,在被改写成……礼。
欠债,在被改写成……馈赠。
王座开始崩塌。
椅背的人脸粉尘被吸尽后,露出下方真正的结构——不是实体结构,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数学模型。晏临霄看不懂那些符号,但他能感觉到:那是九幽系统的核心演算法则,是决定“什么算债、什么不算债、债的利率多少、怎么还”的……底层代码。
而现在,那些代码正在被他的樱华数据覆盖、重写。
速度很慢。
慢得像是用一根蜡烛融化整座冰山。
但他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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