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心学（2/2）

“荒谬！”一个学子忍不住低呼出声，“圣人明明教诲‘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次序井然，岂容混淆！”

李茂更是抓住机会，冷笑道：“张衍志，你莫非是要颠覆圣学，自立门户不成？此等狂悖之言，也敢在顾先生面前卖弄！”

顾守拙却并未动怒，他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张衍志，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窥其思想本源。他抬手，止住了众人的骚动，缓缓问道：“衍志，依你之见，如何‘合一’？又如何‘并进’？”

张衍志面对质疑与顾老的追问，心绪反而愈发沉静，他从容答道：“回先生，学生以为，真知必含行之意向，真行必显知之境界。譬如学生习箭，韩教头传授要领，此是‘知’；然若学生不亲身去拉弓、去瞄准、去感受力道流转，则永远无法真正‘知’箭。反之，学生在拉弓瞄准的‘行’中，不断调整、体悟，对箭术之‘知’亦随之深化。此便是‘知行合一’于一事一物上的体现。”

他将目光投向更远处：“推及修身治国，亦然。知仁政爱民是理，更需有颁布善政、体察民情的行动；知廉洁奉公是理，更需有拒受贿赂、清白自守的操行。在行动中验证、巩固、深化所知的道理，用真知指导、匡正、提升行动，二者相资为用，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不可偏废。此即‘功夫并进’！”

他这一番结合自身经历与普遍道理的阐述，虽略显稚嫩，却逻辑清晰，指向分明，瞬间将那个看似玄妙的“知行合一”拉回了现实土壤，变得可以触摸，可以践行。

松下一片寂静。先前出言反驳的学子陷入了沉思，李茂张了张嘴，却发现难以找到合适的角度去批驳。

高肃眼中异彩连连，喃喃重复着：“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妙！妙极！”

沈墨亦是神情震动，看向张衍志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佩。

顾守拙沉默了许久，久到山风拂过松针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审视，更有一种发现璞玉的欣喜：

“好一个‘知行合一’！”

“好一个‘功夫并进’！”

“衍志，汝此言，虽与程朱旧说有别，然……直指本心，切中时弊！多少读书人，终日格物，皓首穷经，却将道理做成了口耳之学，纸上空谈，于自身德行，于国家实务，毫无裨益！汝能由自身体悟出发，发前人之所未发，虽言辞尚需锤炼，义理亦可深研，然此心此志，此思此辨，已远超侪辈！”

顾老先生的肯定，如同最后的定音锤。所有人都明白，张衍志今日这番“离经叛道”之言，非但没有招致斥责，反而得到了理学泰斗的高度评价！

“不过，”顾守拙话锋一转，神色肃然，“此论惊世骇俗，易引人误解，乃至攻讦。在你学问未固，根基未深之前，慎言，慎行。当潜心钻研，丰富其内涵，完善其体系。”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张衍志深深一揖，心中激动万分。他知道，自己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这颗名为“知行合一”的种子，今日在这古松之下，经由顾守拙先生之手，已然播下。它能否长成参天大树，还需他未来用无数的“行”与“知”去浇灌。

课后，学子们散去，依旧沉浸在方才那场思想交锋的震撼之中。张衍志走在最后，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只觉得胸襟开阔，前路虽难，却充满了创造与探索的无限可能。他的学问之路，自此，将踏上一条与众不同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