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心学（1/2）

成为廪生，执掌报社，并未让张衍志在学问上有丝毫懈怠。

他深知，这一切的根基，依旧在于深厚的学识与独立的思想。因此，顾守拙老先生每月仅开讲两次的理学课，他从不缺席。

这一日，天朗气清，顾老先生授课的地点并未设在高堂，而是选在了后山他清修小院外的古松之下。十余名有幸听课的学子，包括张衍志、高肃，甚至沈墨等优秀生员，皆恭敬地席地而坐，屏息凝神。

顾守拙须发皆白，坐于一块青石之上，目光扫过下方年轻的面孔，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字字清晰，直叩心扉：“今日，老夫与诸位论一‘心’字。”

“程朱之言，‘性即理也’，‘存天理，灭人欲’。世间万事万物，莫不有理。格物致知，即物穷理，乃是吾辈修身之根本。心为主宰，然需以理驭之，如舟有舵，方能不偏不倚，抵达彼岸。”

他引经据典，阐述着程朱理学“格物致知”、“心统性情”的核心要义，逻辑严密，义理精深。众学子听得如痴如醉，或奋笔疾书，或蹙眉深思，无人敢有异议。这便是当下学问的正统，科举取士的标准。

顾守拙讲罢一段，略作停顿，饮了口清茶，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张衍志身上，淡淡道：“衍志，你素日喜思辨，于‘心’、‘理’、‘物’、‘知’之关系，可有见解？”

这是顾老先生惯常的考校方式，众学子皆望向张衍志，期待着他能引经据典，做出一番符合程朱规范的精彩阐释。

张衍志深吸一口气，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沉吟片刻，方才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迎向顾守拙探究的眼神，朗声道：“先生教诲，学生谨记。然学生近日读书偶有所得，心生困惑，不吐不快，若有谬误，还请先生并诸位同窗指正。”

“但说无妨。”顾守拙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张衍志环视众人，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学生以为，程朱所言‘格物致知’，固然是正途。然，若只知格物，只求知理，而不知以心体之，以行证之，则所知之‘理’，恐如镜花水月，悬于空中，终是隔了一层，未能真切。”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已近乎是对程朱理学“道问学”路径的质疑！就连高肃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沈墨更是微微张大了嘴。

顾守拙眉头微蹙，却未打断，示意他继续。

张衍志受到鼓励，语气愈发沉凝：“譬如，学生读圣贤书，知‘孝’乃天理。然，若只知背诵经文，辨析字句，却未曾于家中亲身侍奉父母，体会其辛劳，感受其忧喜，则此‘孝理’于我，终究是外物，是口耳之学，而非发自内心之真切认知与行动。反之，若一心只知侍奉，却不读圣贤书，不明孝之深意，则其行或流于愚孝，亦非至善。”

他顿了顿，抛出了石破天惊的核心观点：“故而，学生窃以为，‘知’与‘行’，并非截然两分，先后有序。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而不行，只是未知；行而不知，可以致知。知与行，本体合一，功夫并进！”

“知与行，本体合一，功夫并进！”

这十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古松之下，震得所有学子心神摇曳！

知行合一！在这个强调“知先行后”、“格物穷理”的时代，这简直是对学问路径的根本性质疑与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