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铁脉显威与乡治新探（2/2）
官员摇摇头，低声道：“听上峰说，是格物院的仙法，能用……用一种叫‘破山火药’的东西，把这山炸开。”
“炸开？”老石匠瞪大了眼睛，满脸不信，“这可不是放炮仗！这么多石头，得用多少火药？而且黑火药劲儿不够啊……”
工程队的工作持续了大半天，他们在几个关键位置钻好了深深的炮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用油纸和蜡封得严严实实的、如同灰色砖块般的“破山火药”填入孔中，接上细细的引线（实际上是拉发引信的安全绳）。整个过程极其谨慎，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一切准备就绪后，工程队长一声令下，所有人员，包括好奇的民夫和军士，都被要求撤离到数里之外的安全区域。人们聚在远处的山坡上，伸长了脖子，紧张而又期待地望着黑虎岭方向。
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工程队的信号旗挥动。
紧接着——
“轰！！！！！！！！！”
一声绝非人间应有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猛然传来！那声音不像雷声，更像是一瞬间撕裂了天空和大地！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大地猛地向上一跳，强烈的震感让人几乎站立不稳！远处黑虎岭方向，先是看到一团耀眼夺目的巨大火光伴随着浓烟冲天而起，随即才是那震耳欲聋的声浪和如同实质般冲击过来的气浪！大大小小的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最远的甚至落到了安全区附近，打得树木噼啪作响，扬起一片尘土！
待那遮天蔽日的烟尘稍稍散去，人们迫不及待地望向爆破点。
下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张大了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见原本堵塞道路的那座巨大的、令人绝望的滑坡体和小半片山崖，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仿佛被洪荒巨兽啃噬过的豁口！断面上岩石狰狞，原本需要数月才能清理的障碍，就在那一声霹雳巨响中，被彻底荡平！一条足够骡马队通行的宽阔通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寂静持续了足足十几息，随后，震天的欢呼声、惊叹声、以及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天神！这是天神之力啊！”
“格物院……格物院竟有如此神通！”
“通了！路通了！潞安有救了！”
五、 血脉贯通与深层次震荡
黑虎岭天险的打通，意味着救灾生命线的最大梗阻被清除。早已等候多时的工兵和民夫们，怀着无比振奋和敬畏的心情，冲上前去，利用格物院提供的标准件钢架和厚实帆布，在炸开的豁口和几处被冲毁的河沟上，以惊人的速度架设起了坚固的便桥。
几乎就在道路被打通的当天，第一批由铁路运抵顺德府的粮食和药材，就通过骡马队，踏着尚带硝烟气息的新辟道路，源源不断地运进了与外界隔绝已久的潞安府灾区。
当印着“大明赈济”字样的粮车出现在潞安府城外，当疲惫不堪的灾民们领到第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时，无数人跪地痛哭，高呼“皇上万岁”、“朝廷恩德”。瘟疫得到了药物的控制，秩序在粮食和希望到来后逐渐恢复。
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回北京，朝野上下经历了第二次、更强烈的震撼。如果说之前对铁路还将信将疑，对“破山火药”更是视为奇谈，那么此刻，所有质疑都被铁一般的事实击得粉碎。
邸报上用前所未有的激动笔触报道着：“铁路日驰千里，格物火药劈山，潞安绝境逢生！” 朱由校在宫中接到捷报，激动得连连叫好，对沈惊鸿和格物院的赏赐毫不吝啬。他甚至私下对皇后张嫣感叹：“沈先生真乃朕之诸葛武侯，格物之妙，竟至于斯！此铁路与火药，当为我大明永固之基！”
然而，在狂喜与赞誉的背后，敏感的朝臣们，尤其是沈惊鸿自己，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巨大成功所带来的深层震荡。
潞安赈灾的辉煌胜利，如同一把双刃剑。它在展现格物伟力和朝廷高效的同时，也将大明帝国一个根深蒂固的顽疾——皇权不下县——暴露得淋漓尽致。
在协调救灾、信息往来的过程中，沈惊鸿收到了大量来自不同渠道的报告。其中既有表彰地方官绅积极救灾的，更有不少是揭露问题的：某县胥吏勾结乡绅，冒领赈灾粮；某地乡勇借维持秩序之名，勒索灾民；某些传统上把持地方事务的乡绅，试图干扰乃至控制朝廷物资的分发，以维持其影响力……
铁路和“破山火药”可以将朝廷的力量和意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投射到像潞安这样的内陆府县，但如何确保这股力量在基层不被扭曲、不被截留、不被利用？如何让皇恩真正“雨露均沾”，而不是在“最后一里路”被那些“胥吏乡绅”的层层过滤网所吸收殆尽？
在一次由朱由校亲自主持的、仅有几位核心重臣参加的小范围会议上，沈惊鸿郑重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陛下，”沈惊鸿神色肃然，“此次潞安之事，可见铁路、电报（已在规划）、乃至格物新技，已极大改变了信息与物资流通之格局。朝廷之耳目手足，得以延伸。然，若基层治理仍循旧制，则朝廷纵有雷霆之力，亦恐难达指尖末端，甚至反为蠹虫所乘，肥其私囊，而民受其害，怨归于上。此非长久之计。”
他提出了一个初步的构想：“臣愚见，或可借此铁路贯通、信息渐通之契机，尝试推动‘皇权下乡’之试点。例如，在铁路沿线重要枢纽、灾后重建核心区域，设立直属于府或省的‘巡检司’。此司官员，由朝廷直接选派干练之员或军中可靠转业之士担任，不归地方州县管辖，专司巡查吏治、监督钱粮、直达民情、协助新政推行之责。同时，大力选拔格物学堂、新式书院之毕业生，充实地方吏员队伍，逐步改善基层之治理素质与理念。”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且大胆的建议，直接触及了地方士绅胥吏的传统权力地盘。在场的几位老成持重之臣，如首辅叶向高等，都微微蹙眉，深知其中阻力之大。
朱由校沉吟良久。他年轻，有锐气，但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最终，他采取了谨慎而积极的态度：“沈爱卿所虑，深谋远虑，实为固本培元之策。然兹事体大，牵涉甚广，不可不慎。便依卿所奏，先在潞安灾后区及几条主要铁路干线沿线，择三五县，试行‘巡检司’之制。着沈惊鸿会同吏部、都察院，详细拟定章程，严格选派人员，务必稳妥推进。朕要看其成效，再议推广。”
皇帝的拍板，意味着一条更深层次的变革之路，即将随着铁轨的延伸而悄然开启。
潞安救灾的成功，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事件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