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紫宸新章(2/2)
“全军追击!衔尾掩杀二十里!”林惊雪看到总溃败的信号,终于下达了追击命令。
这一战,从午后杀到黄昏。西夏五万大军,折损近半,粮草辎重尽失,仓皇逃回边境。凉州守军伤亡不过两千。
黑水河谷,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残阳如血,映照着“宋”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飘扬。
凉州大捷!
捷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传汴京。
当信使冲入紫宸殿,高喊“凉州大捷!斩首万余,俘获无算,西夏大军溃败百里!”时,整个朝堂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喧哗!
龙椅旁的珠帘后,太后猛地站起,又缓缓坐下,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好!好!天佑大宋!林惊雪,真乃国之干城!”
御座上的皇帝,虽仍虚弱,闻言也露出了久违的、真心的笑容,连说了三个“好”字。
赵珩立于百官之前,面色平静,但紧握玉笏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泄露了内心的波澜。他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下大半。
齐王赵璋与楚王赵琮站在后排,脸色变幻不定,青红交加。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林惊雪竟能赢得如此干脆利落,如此辉煌!他们之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此刻在煌煌战功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卑劣。更让他们心惊的是,经此一役,林惊雪和燕王的声望将如日中天,再难撼动。
紧接着,赵珩出列,声音沉稳有力:“父皇,母后,凉州大捷,将士用命,主帅之功尤着。然,此战亦暴露诸多问题。前线军需转运曾有滞涩,险误战机;朝中竟有流言,质疑边将忠心与用度。儿臣已查明,乃个别衙门推诿、宵小造谣所致。值此大胜之际,正应赏功罚过,整肃纲纪,以安将士之心,以固国本!”
他并未直接点出齐王、楚王,但“个别衙门”、“宵小造谣”指向已十分明显。更厉害的是,他将问题与“安将士之心”、“固国本”联系起来,占据了绝对的道义高地。
太后立即接口:“燕王所言甚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传旨:凉州镇国将军林惊雪,擢升为‘骠骑大将军’,实封凉国公,仍总领凉州军政!其余有功将士,兵部从优议赏!凡延误军机、散布谣言者,着三法司严查,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骠骑大将军”、“凉国公”!这是武将至高荣誉和顶级爵位!林惊雪以女子之身,获此殊荣,堪称本朝第一人!
齐王、楚王面色惨白,知道太后这是借题发挥,要趁机清洗他们伸向军中的手了。他们连忙出列,自称“失察”,表示一定“严查府中及门下”,试图撇清关系。
赵珩见好就收,并未穷追猛打,转而奏请加大抚恤、补充边关军备、并派重臣前往凉州劳军宣慰。皇帝与太后一一准奏。
朝会散去,风向已然彻底改变。
当夜,太后再次召见赵珩。
“珩儿,凉州这一仗,打得好,也打得是时候。”太后看着他,语气复杂,“林惊雪……确是不世出的奇才。有她在西北,大宋边境可稳十年。你……做得也很好。”
“谢母后夸赞,儿臣不敢居功,皆是前方将士用命,林将军指挥有方。”赵珩恭敬道。
太后摆摆手:“行了,这里没外人。哀家知道你的心思,也看得出来那丫头对你……并非无意。只是,她如今位极人臣,功高震主,又是女子,若再与亲王结合,恐非社稷之福,也非你二人之福啊。”
赵珩心中一沉,知道最关键的考验来了。他缓缓跪倒:“母后明鉴。惊雪之才,在于强军卫国,并无干政野心,儿臣可以性命担保。儿臣与她,始于公务,成于相知,所求者,不过是志同道合,并肩而行,护佑这万里江山。若因虚名猜忌,寒了忠臣良将之心,岂非自毁长城?请母后成全!”
他言辞恳切,掷地有声。
太后沉默良久,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哀家也管不了那许多了。只是,需得缓图之,待朝局更稳,陛下身体好转……眼下,先以国事为重吧。”
这便是默许了!赵珩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重重叩首:“儿臣,谢母后!”
一个月后,凉州。
战事已息,边境恢复平静。西夏摄政野利荣经此惨败,内部反对声浪高涨,已遣使求和,虽未正式签订和约,但边境大规模冲突短期内已不可能发生。
凉州军事学院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与总结大会。校场上,立功将士披红挂彩,接受褒奖。阵亡者灵位被请入新建的“英烈祠”,享四时香火。
林惊雪没有沉浸在胜利中。庆功宴后,她便投入了更繁重的战后工作:抚恤伤亡,补充兵员,修缮城池,总结黑水河谷之战的经验教训,将成功的战术、新装备的表现、后勤保障的得失,全部编纂成册,作为学院新的教材。
同时,她开始着手推行更宏大的计划:在凉州试行“军功授田”与“伤残军士优抚安置”制度;鼓励匠作坊与民间工匠合作,将部分成熟军械技术(如改良农具、水利机械)转化民用;筹备建立第一所面向军中子弟和凉州良家子的“蒙学堂”……
她要将凉州,真正打造成一个军政一体、军民融合、拥有持续造血能力的强大边镇,一个未来变革的样板。
这日黄昏,她处理完公务,独自登上凉州北门城楼。残雪未消,朔风仍劲,但空气中已隐隐有了一丝春天的气息。极目远眺,曾经烽火连天的黑水河谷方向,暮色苍茫,一片宁静。
“将军,燕王殿下密使到。”沈墨在身后低声道。
林惊雪转身,一名风尘仆仆、作商贾打扮的精干汉子被引了上来,奉上一个密封的铜匣和一封火漆密信。
林惊雪先展开信。赵珩的笔迹依旧沉稳,内容却比以往多了几分舒展与温情。他详细说了朝堂后续,太后的态度,以及皇帝病情因大捷之喜竟有好转的迹象。他告诉她,关于他们的未来,他已争得太后默许,只待时机成熟。他叮嘱她勿过劳,保重身体,并说已为她挑选了几位擅长调理的太医和嬷嬷,不日将送来凉州。最后,他写道:“……陇上风沙酷寒,京中亦非坦途。然心有所向,步履自坚。待春草绿时,盼与卿,共策马,看尽这江山新颜。”
林惊雪握着信纸,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嘴角微微扬起。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似乎也照进了一缕真实的暖阳。
她打开铜匣,里面除了赵珩承诺的太医名单和嬷嬷简历,还有一件东西——一枚完整的、温润剔透的羊脂玉佩,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下面压着一张素笺,只有两字:“聘”。
聘礼。
如此直接,如此……赵珩。
林惊雪拿起玉佩,触手生温。她没有羞涩,没有迟疑,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与淡淡的喜悦。她将玉佩小心收起,对那密使道:“回去告诉殿下,玉佩我收了。凉州的春天,快来了。”
密使深深一揖,眼中满是敬畏与感慨,悄然退下。
沈墨在旁,虽未看到信与玉佩,但见林惊雪神色,心中已明了七八分,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就在这时,一名学院负责看守密室的守卫匆匆跑来,脸色有些发白:“将军!那‘圣骸’……今日观测时,发现其内部光泽流动明显加快,且……且琉璃罩内侧,出现了极淡的、新的纹路,像是……自己长出来的!”
林惊雪神色一凛。胜利的喜悦尚未消散,那来自未知领域的阴影,似乎又开始悄然蠕动。
她抬头,暮色已沉,星辰初现。其中一颗,色泽暗红,光芒似乎比往日更盛了些。
“知道了。加派双岗,严密监控,有任何新变化,即刻报我。”她平静下令,目光再次投向浩瀚夜空。
庙堂的剑光暂寒,边关的血火已熄。但脚下的路,似乎通向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莫测的远方。有携手同行的承诺,有未竟的事业,也有潜藏的谜团与挑战。
不过,那又如何?
林惊雪按了按怀中那枚温热的玉佩,转身,一步步走下城楼。灯火次第亮起的凉州城,在她身后铺展开一片坚实的光明。
未来,已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