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枫红染尽旧尘缘 (中)旧绪翻涌荷香残(1/2)
沈书言在镇东的老客栈住了下来。那客栈的木楼爬满了牵牛花的枯藤,窗棂上还留着夏天的绿痕,他选了二楼临巷的房间,推开窗就能看见镇西的方向——画室的烟囱偶尔会飘出淡蓝的烟,像根细丝线,把他的目光牵得很长。
他不常来画室,只是偶尔在傍晚时分,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走到画室门口的老槐树下,就站定了。听里面传来阿哲打磨木头的“沙沙”声,或是妮妮调颜料的“叮叮”声,像听一首熟悉的旧曲,却只敢在门口徘徊,不敢推门。有次撞见王婶送荷叶饭,他还侧身躲进巷口,看着王婶笑着推门,门轴“吱呀”一声,漫出的香气里混着槐木与荷的暖,让他喉结动了动,转身往回走,鞋底踩过落枫,发出细碎的响。
画室里的画稿,渐渐染了点忧郁的调子。妮妮给“共生卷”补画荷纹时,笔尖总在水面处顿住——本该流畅的波纹,被她画得歪歪扭扭,像被风吹乱的倒影。有时她会对着木盒里的“槐荷共生”摆件发呆,那摆件上的荷茎缠着槐枝,阿哲特意刻得缠绵,可她看着看着,眼前就会晃过多年前的荷塘:沈书言举着画本,皱着眉说“你这荷花太柔,得让叶梗带点刺”,而她偏要在花瓣上添颗水珠,说“温柔才藏得住风骨”。
“这颜料调得太淡了。”阿哲把刚刻好的枫木镇纸放在她画案边,镇纸上刻着片小小的荷叶,叶脉里嵌着点朱砂,像落了滴枫红。他看见画纸上的荷纹缺了点底气,便拿起她的笔,蘸了点槐花粉调的颜料,在波纹处轻轻扫了笔,浅黄混着墨绿,瞬间让水面有了暖意,“像人喘气,得有起伏才活。”
妮妮抬头看他,他眼里的光像老槐树的影子,稳得让人安心。今早出门前,阿哲蹲在小槐苗旁浇水,忽然说:“要是心里的结没解开,就去说清楚。我陪你。”他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但你得记着,木盒里的画,刻刀下的纹,都是咱们一起添的暖,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日子。”
那时她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肩头,闻着他身上的枫香——是今早去山顶捡枯枝带回来的,混着木头的沉,比荷香更让人踏实。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画案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妮妮正给荷纹拓片补色,忽然听见门口传来轻叩声,不像王婶的爽朗,也不像孩子们的急促,倒像片枫叶落在门板上。她抬头时,沈书言已经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个竹篮,篮里的莲蓬还带着湿淋淋的绿,水珠顺着篮沿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圆。
“去了趟荷塘,”他站在门口,长衫的下摆沾了点泥,像是踩过荷塘边的软土,“看见莲蓬熟了,就采了些,像当年那样,给你磨粉做糕。”他说话时,目光落在画案上的荷纹拓片上,眼里闪过点怀念,“你还是爱用槐花粉调色,当年教你的法子,倒没忘。”
妮妮握着画笔的手紧了紧,笔尖的墨滴在拓片的荷叶上,晕出个小小的黑点,像只停驻的小虫。沈书言已经熟门熟路地走到墙角,那里放着阿哲做的石臼,是用来捣草药和杂粮的。他拿起莲蓬,指尖熟练地剥开绿壳,莲子滚落在白瓷盘里,发出“叮叮”的脆响,动作还是当年的模样——拇指按住莲心的位置,轻轻一拧,莲心就掉了出来,只是指尖多了些薄茧,不像年少时那般光滑。
石臼里的莲子被捣得粉碎,混着点冰糖,渐渐溢出清甜的香。妮妮看着他的侧影,阳光落在他耳后的白发上,像落了层霜,忽然想起阿哲今早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推了下。
“当年的画稿……”沈书言的声音从石臼边传来,带着点涩,捣莲子的动作慢了下来,木杵撞击石臼的“咚咚”声也轻了,“是我不小心弄丢了。那天老师要检查,我慌了神,看见你桌上有张相似的草稿,就……就说是你拿了我的稿子改了署名。”他顿了顿,木杵停在石臼里,“后来在旧书箱的夹层里找到了,可你已经转学了,地址换了,信都退了回来。”
妮妮的眼眶忽然发热,手里的画笔“嗒”地掉在画纸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墨线,像条没尽头的路。原来当年的误会,竟简单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却被她揣在心里,泡了这么多年,泡出了涩味。
“我在画展上看见《荷下共生图》时,”沈书言转过身,眼里的愧疚像积水,快要漫出来,“画里的荷塘还是老样子,可荷叶上的光,带着股安稳的暖,不像你当年画的,总带着点倔强的冷。我就知道,你找到了能让你画里生暖的人。”
石臼里的莲粉散着甜香,像年少时的味道,可妮妮闻着,却觉得不如阿哲做的莲蓬糕——阿哲做糕时,会加把新磨的麦粉,蒸出来的糕带着点粗粝的香,咬下去能尝到颗粒感,像踏实的日子;而沈书言的莲粉,细得像尘,甜得发飘,只剩青涩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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