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铜镜幻境(2/2)

有时他会陷入恍惚,分不清现实与幻境。耳畔似乎总回荡着阮云舒的哀求与阿阮的呢喃,眼前时而闪过忘川河的腥血、青铜棺的黑雾,时而又浮现出苏青禾递给他绣帕时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每一次恍惚醒来,都发现自己浑身冷汗,掌心的花纹愈发清晰,绣帕的温度也愈发灼人,仿佛在催促着他,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的囚衣早已硬得如同铁甲,脸上的胡茬疯长,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愈发锐利明亮。他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在黑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破局的时机,可这等待太过漫长,漫长到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会永远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里,成为青铜棺椁的养料,化作曼珠沙华的一部分。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怀中的绣帕突然剧烈发烫,帕面上的曼珠沙华绣线竟开始微微蠕动,缺失的那瓣花瓣处,隐约浮现出一道细小的符文,与掌心彼岸花纹的纹路相互呼应。与此同时,角落里的鼠尸猛地弹起,眼眶中的铜钱残片射出一道青芒,直直落在铁窗上——窗外,一轮血色圆月悄然升起,将冰冷的光辉洒进囚室,也照亮了陈默眼中骤然燃起的希望。

陈默指尖摩挲着绣帕上发烫的纹路,入狱前的画面突然冲破记忆的迷雾,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他本是江湖上有名的“追影客”,专查陈年旧案与豪门秘辛,三年前阮云舒失踪案的蹊跷之处,让他盯了李府整整三年。前几日,他终于查到李府盗墓船队的隐秘航线,连夜潜入城西码头的货仓,想找到李府勾结阴兵、残害阮氏血脉的实证。货仓深处堆满了从古墓盗出的冥器,青铜镜反射着幽光,玉器上沾着未干的泥污,而最里侧的木箱里,竟藏着半卷《阴器图谱》的残页,上面画着的噬魂棺与曼珠沙华纹样,与阮云舒当年留下的铜钱纹路隐隐相合。

就在他将残页藏入怀中时,货仓大门突然轰然紧闭,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四周,李砚堂身着黑袍,带着赤练与一众家丁围了上来,嘴角噙着阴鸷的笑:“陈默,追了我三年,也该歇歇了。”

赤练率先发难,银匕裹着黑雾直刺而来,陈默侧身避过,掌心铜钱应声飞出,青芒与黑雾碰撞,激起漫天火星。他且战且退,试图冲出重围,可李府家丁早已布下符咒阵,地面浮现出暗红符文,死死缠住他的脚步。混战中,赤练的银匕划伤了他的胳膊,黑雾顺着伤口渗入,让他动作迟滞了半分。

正是这半分迟疑,让李砚堂抓住了机会。他抬手抛出一枚玉佩,玉佩落地碎裂,化作一缕青烟,竟幻化成官府捕头的模样,厉声喝道:“拿下盗掘皇陵的反贼!”

原来,李砚堂早已勾结京兆府,伪造了他盗掘皇陵的证据——货仓里的冥器被提前换上了皇家标记,他怀中的《阴器图谱》残页,也被说成是通敌反贼的密信。捕快一拥而上,他虽奋力抵抗,却架不住人多势众,再加上黑雾蚀骨,最终被铁链锁住,押入了天牢。

入狱前,苏青禾混在围观人群中,趁着混乱将半块绣帕塞到他手中,眼神坚定地递了个“等我”的口型。那时他还不解绣帕的深意,只当是她的牵挂,直到此刻绣帕发烫,才明白这是她早已备好的破局关键。

陈默长叹一声,掌心的彼岸花纹轻轻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思绪。他终于明白,自己并非偶然入狱,而是李砚堂早就布下的局——他们知道他是阮惊鸿的转世,体内流着阮氏血脉,故意将他擒入天牢,就是为了在血月之夜,用他的血完成续契。

“好一个步步为营的算计。”陈默低声冷笑,眼中却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燃起了更烈的斗志。他攥紧绣帕,指尖划过缺失的花瓣,心中已有了计较——既然李砚堂想让他成为祭品,那他便将计就计,借着这血月之夜,彻底揭开李府的阴谋,救出阮云舒的魂魄,了结这跨越两世的恩怨。

第三章:冥府来客

忘川河的渡魂仪式

白狐后腿蹬着船板,身形骤然绷紧如拉满的弓弦,雪色皮毛在血月微光下泛着冷冽光泽。它仰头咬破自己的指尖,殷红血珠裹挟着银白灵光涌出,滴落在苏青禾眉心时,竟化作一朵转瞬即逝的迷你彼岸花,灼得她眉心微微发烫,一股清冽中带着霸道的力量顺着血脉蔓延开来。苏青禾下意识抬手去抚,指尖刚触到眉心,便觉眼前天旋地转,脚下的渔船突然剧烈摇晃,仿佛要被下方翻涌的河水吞噬。

河面倒影骤然翻涌如沸,原本平静的水面炸开无数水花,黑雾从河底疯狂升腾,将整段河道笼罩得伸手不见五指。无数苍白手臂从黑雾中探出来,指甲发黑如墨,指缝间还缠着腐烂的布条与水草,密密麻麻攀着船舷向上抓挠,指甲划过木质船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要将渔船生生拆碎。那些手臂的主人在水下发出模糊的哀嚎,浑浊的眼珠透过水面死死盯着船上众人,瞳孔里映着血月的红光,满是不甘与怨毒——正是二十年前被李府诱入古墓、最终被曼珠沙华吞噬的盗墓者亡魂。

“轰隆——”一声巨响,河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朵巨大的红莲破水而出,花瓣层层叠叠如烈火燃烧,花蕊中托着一叶小巧的红莲舟。舟身由红莲花瓣凝聚而成,泛着猩红光泽,边缘却锋利如刀,船舷上刻着细密的幽冥符文,随着舟身晃动隐隐发光。舟头立着一位戴傩面的船夫,傩面青黑如墨,刻着獠牙外翻的凶神模样,眼窝处嵌着两颗幽绿夜明珠,在黑雾中闪着诡异光芒。他身着玄色寿衣,衣摆沾满暗红血渍,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骨桨,骨桨上刻满往生咒文,每一次搅动水面,都能搅碎一片亡魂的倒影,化作点点黑色雾气消散。

“活人渡冥河,需以生魂为祭。”傩面下传来沙哑如破锣的笑声,带着浓浓的幽冥寒气,震得苏青禾耳膜生疼。白狐纵身跃到红莲舟上,将口中衔着的半枚铜钱塞进船夫掌心——那正是陈默铜钱的另一半,泛着淡淡的青芒,与船夫掌心的幽冥气息碰撞,激起一圈圈金色涟漪。

船夫低头看了眼掌心的铜钱,傩面下的笑声突然变得尖锐:“阮氏血脉的信物,倒也算得上一份薄祭。”话音未落,他猛地将骨桨插入水中,骨桨搅碎水面黑雾的瞬间,红莲舟骤然化作一片巨大的彼岸花虚影,花瓣如锋利的刀刃,带着破空之声割开河面黑雾。那些攀着船舷的苍白手臂触到花瓣虚影,瞬间被割得粉碎,化作缕缕黑烟消散,河水中的亡魂哀嚎声愈发凄厉,却再也不敢靠近。

苏青禾站在花瓣虚影之上,只觉脚下一片冰凉,身边黑雾被花瓣割开,露出底下血色的河水,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盗墓者的残肢与冥器碎片。白狐蹲在她身边,雪色皮毛上的血迹渐渐凝固,琥珀色的瞳孔紧盯着前方黑雾深处:“李砚堂在忘川河底设了聚魂阵,那些盗墓者的亡魂被他炼化为养料,滋养噬魂棺。我们必须在血月升到中天前赶到祭坛,否则陈默的血一旦被棺椁吸收,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话音刚落,船夫猛地转动骨桨,红莲舟虚影破浪而行,花瓣刀刃不断割开迎面而来的黑雾与亡魂,在忘川河上划出一条猩红的水道,朝着李府地下祭坛的方向疾驰而去。苏青禾攥紧手中的并蒂莲耳坠,眉心的彼岸花印记微微发烫,她知道,一场关乎生死、跨越两世的决战,即将在忘川河底的祭坛拉开帷幕。

红莲舟的花瓣虚影划破黑雾,腥甜的幽冥气息扑面而来,苏青禾攥着并蒂莲耳坠,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忽然,黑雾中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喊,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苏姐姐!等等我!”

苏青禾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黑雾中跌跌撞撞跑出,正是陈念安。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短打,发髻散乱,小脸沾着泥污,却紧紧攥着一枚小巧的青铜铜钱——那是陈默入狱前给他的护身信物,上面刻着简化的并蒂莲纹。孩子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被翻涌的黑雾吞噬,白狐眼疾手快,纵身跃回,用尾巴卷住他的后领,将他拽上红莲舟。

“你怎么会来?这里是冥河,活人进来九死一生!”苏青禾又急又气,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泥污,却见孩子眼底满是倔强,攥着铜钱的小手微微发抖:“我知道爹有危险,这枚铜钱能感应到他的气息,它告诉我,跟着你们就能救爹!”

话音未落,陈念安胸口突然泛起微光,那枚小铜钱竟与白狐交给船夫的半枚铜钱产生共鸣,青芒交织间,河水中的亡魂突然停下哀嚎,那些苍白手臂在靠近舟身时纷纷退缩,像是畏惧着孩子身上的气息。苏青禾这才发现,陈念安的脖颈处,戴着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小玉佩,上面刻着阮氏家徽,正是当年阮云舒留给陈默的遗物,陈默又转送给了儿子。

戴傩面的船夫缓缓转动骨桨,幽绿的眼窝盯着陈念安,沙哑的笑声带着一丝意外:“竟是阮氏与陈氏的混血血脉,纯净得连幽冥煞气都不敢靠近,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他抬手一挥,骨桨划出一道弧线,河面上的黑雾自动分开一条通道,那些盗墓者亡魂被青芒笼罩,竟渐渐恢复了些许神智,纷纷朝着陈念安拱手作揖,像是在感谢他的血脉庇护。

白狐蹲在陈念安身边,琥珀色的瞳孔闪过赞许:“这孩子是天生的‘血脉钥匙’,陈默的阮氏转世血脉与凡人血脉交融在他身上,既克制幽冥煞气,又能安抚冤魂,正是破阵的关键。”它用鼻尖蹭了蹭陈念安的手心,“别怕,有我们在,一定能救你爹。”

陈念安用力点头,擦干脸上的泪水,攥紧手中的铜钱,眼神变得格外坚定:“我不怕!爹说过,男子汉要保护想保护的人,我要帮你们救爹,还要救阮阿姨的魂魄!”他将小铜钱举到面前,铜钱的青芒与眉心的玉佩微光交织,竟在舟身周围形成一道淡金色的护罩,那些试图靠近的黑雾一碰触到护罩,便瞬间消融。

船夫见状,不再多言,猛地将骨桨插入河底,红莲舟的花瓣虚影骤然暴涨,锋利如刀刃的花瓣割开更深层的黑雾,河水中的血色愈发浓郁,隐约能看到远处闪烁的幽蓝火光——那正是李府地下祭坛的方向。陈念安紧紧抓着苏青禾的衣袖,目光望着前方,小小的身影在血月与青芒的映照下,竟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勇敢,而他手中的铜钱,正与天牢中陈默掌心的彼岸花纹,产生着越来越强烈的呼应。

红莲舟的花瓣虚影划破河底黑雾,渐渐靠近汇珍当对应的水下地基——那里并非寻常泥土,而是由上古玄铁浇筑的法阵基座,表面刻满了与密室符咒同源的暗红符文,符文缝隙中嵌着无数细小的白骨,正是历代盗墓者的指骨,被生生嵌入基座,作为法阵的“镇石”。

“汇珍当从不是什么当铺。”白狐盯着基座上泛着幽光的符文,琥珀色瞳孔中闪过凝重,“它是李府打通人间与冥河的‘通幽枢纽’,所谓‘汇珍’,实则是‘汇魂’——李砚堂的祖父当年强占阮氏祖宅,改建成汇珍当,就是为了借西市人流掩盖地气异动,用当铺收来的‘冥器’作引,用盗墓者的生魂作祭,维系与冥府的契约。”

苏青禾心头一震,想起汇珍当残垣下的青石板、阮氏家徽,忽然明白:“这里本是阮氏的祖宅?”

“正是。”戴傩面的船夫突然开口,骨桨轻点基座,一道裂缝应声而开,露出底下幽深的通道,“阮氏一族本是守护冥河入口的‘镇河氏’,汇珍当的地基下,藏着阮氏世代相传的‘锁魂井’,井水直通忘川河心,能净化幽冥煞气。李府觊觎这份力量,设计陷害阮氏,夺了祖宅,堵死锁魂井,反而将其改造成‘引魂井’,专门接引阴兵过境,还把噬魂棺的半截棺身藏在井壁夹层,用锁魂井的余温滋养曼珠沙华根系。”

陈念安突然指着基座上一处模糊的刻痕,那是半朵被凿毁的并蒂莲,与他脖颈玉佩上的纹路吻合:“这是阮阿姨家的花纹!”他伸手去触,指尖刚碰到刻痕,基座突然震动,锁魂井的井盖轰然炸开,一股清冽却带着悲凉的气息涌出,与河底的腥甜血气碰撞,激起漫天白雾。

白雾中,无数虚影浮现:身着古装的阮氏族人在井边祭祀,手中捧着青铜酒器,将鲜血滴入井中,井口泛起金色光芒;后来李府家丁闯入,火光冲天,阮氏族人拼死抵抗,却被铁链穿透肩胛骨,拖入井中,鲜血染红了井水,金色光芒渐渐被黑雾取代;而汇珍当的幌子升起时,井中开始不断涌出阴兵,穿着残破的铠甲,拖着锈蚀的兵器,朝着西市方向散去——那正是每月十五阴兵过境的真相。

“还有一个秘密。”白狐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痛,它咬住陈念安脖颈上的玉佩,将其抛向锁魂井,玉佩落入井水的瞬间,井壁夹层突然传来“咔嚓”声响,半截噬魂棺的棺身显露出来,棺壁上刻着的并非李府符文,而是阮氏的“护魂咒”,“阮云舒当年发现汇珍当的秘密后,悄悄在棺壁刻下护魂咒,延缓了曼珠沙华吞噬魂魄的速度,她留下的并蒂莲耳坠,不仅是钥匙,更是启动护魂咒的‘引子’——青石板下的密室、井中的棺身、冥河的祭坛,三者通过汇珍当的法阵相连,构成了整个契约的闭环。”

苏青禾突然想起密室中石板上的阮氏家徽,那根本不是标记,而是阮云舒留下的“破阵图”:“家徽的云纹其实是法阵的薄弱点!”她攥紧手中的耳坠,眉心的彼岸花印记发烫,“汇珍当是整个阴谋的起点,只要毁掉这里的玄铁基座,李府的通幽枢纽就会断裂,阴兵无法再过境,噬魂棺也会失去滋养!”

船夫傩面下的笑声响起,带着一丝赞许:“小姑娘说得没错。但玄铁基座需用阮氏与陈氏的混血血脉催动,再以曼珠沙华的克星——锁魂井的井水为引,才能彻底摧毁。”他转头看向陈念安,幽绿的眼窝中光芒闪烁,“这孩子,正是唯一能做到的人。”

陈念安握紧手中的铜钱,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脖颈上的玉佩与井中棺壁的护魂咒产生共鸣,泛出温暖的金光:“我来!”话音刚落,锁魂井的井水突然暴涨,化作一道金色水柱,缠绕上陈念安的手臂,而汇珍当的玄铁基座上,那些嵌着的白骨开始簌簌发抖,像是在呼应这股久违的净化之力。

黑雾中,汇珍当的秘密终于大白——它是阮氏的守护之地,是李府的作恶巢穴,更是这场跨越两世恩怨的核心枢纽。而此刻,摧毁它的契机,正握在陈念安手中,通往祭坛的道路,也随着枢纽的震动,彻底显露在众人眼前。

金光破开河底黑雾,一道明黄身影踏浪而来,衣袂翻飞间绣着日月星辰纹,正是当朝钦天监掌印——玄机子。他鹤发童颜,手持拂尘,拂尘丝绦泛着银白灵光,身后跟着一队身披玄甲的禁军,腰佩斩妖剑,铠甲上刻着辟邪符文,脚步声震得河底碎石簌簌作响。玄机子手中高举一卷明黄圣旨,圣旨展开的瞬间,金光万丈,将周围的幽冥煞气逼退三尺,那些攀附船舷的苍白手臂一触到金光,便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李氏一族世代盗墓,勾结冥府,残害阮氏镇河一族,私引阴兵过境,祸乱长安,罪大恶极!今命钦天监玄机子,携禁军查封李府,捣毁通幽枢纽,平反阮氏冤案,凡涉案者,格杀勿论!”玄机子的声音朗朗,穿透黑雾,字字如金石落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圣旨上的朱砂印玺泛着红光,与锁魂井的金光交织,竟在玄铁基座上方凝成一道巨大的“镇”字符文,符文落下,基座上的暗红符咒瞬间黯淡下去。

苏青禾又惊又喜,没想到朝廷竟会突然介入,玄机子却朝她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拂尘轻挥,一道传音落入她耳中:“苏姑娘,老夫受令尊所托,暗中调查李府三年,今日血月之夜,正是收网之时。”苏青禾心头一震,才知父亲早已布局,自己并非孤军奋战。

白狐琥珀色的瞳孔闪过警惕,却见玄机子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阮氏家徽,与陈念安脖颈上的玉佩纹路一致:“此乃阮氏先祖所赠‘镇河令’,老夫今日便是以镇河令后裔之名,助你们摧毁这通幽枢纽。”说罢,他将令牌抛给陈念安,“孩子,这令牌能增幅你的血脉之力,快与锁魂井的井水相融,毁掉玄铁基座!”

陈念安接住令牌,只觉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令牌与脖颈上的玉佩、手中的铜钱同时发光,青、金、红三色光芒交织,化作一道光柱,直直射入锁魂井中。井水暴涨,金色的水柱裹挟着净化之力,冲刷着玄铁基座,那些嵌在基座上的白骨开始脱落,暗红符咒纷纷碎裂,基座发出“咔嚓咔嚓”的巨响,渐渐出现裂痕。

就在此时,黑雾中传来李砚堂暴怒的嘶吼:“玄机子!你敢坏我大事!”一道黑袍身影从祭坛方向疾驰而来,正是被白骨手掌操控的李砚堂,他周身黑雾暴涨,手中凝聚出一柄漆黑长剑,朝着陈念安直劈而下。玄机子拂尘一挥,银白丝绦缠住长剑,冷笑道:“李砚堂,你早已被曼珠沙华操控,沦为冥府傀儡,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禁军一拥而上,斩妖剑与黑雾碰撞,火花四溅。苏青禾握紧并蒂莲耳坠,纵身跃到玄铁基座上,将耳坠嵌入裂缝中,护魂咒的光芒瞬间暴涨,与陈念安的血脉之力呼应,基座的裂痕越来越大。白狐化作一道雪色闪电,扑向李砚堂,爪尖划破黑雾,露出他身后操控的白骨手掌。

“轰——”玄铁基座轰然炸裂,锁魂井的井水喷涌而出,化作漫天金光,净化着河底的幽冥煞气。阴兵过境的通道被彻底切断,那些被囚禁的盗墓者亡魂得到解脱,朝着众人拱手作揖后,渐渐消散在金光中。李砚堂的身躯随着基座的毁灭而崩塌,白骨手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被金光灼烧得化为灰烬。

玄机子收起圣旨,望着恢复清澈的锁魂井,长叹一声:“阮氏冤案终于昭雪,镇河氏的使命,也该由新一代传承了。”他看向陈念安,眼中满是赞许,“孩子,你不仅救了父亲,更救了长安百姓,往后,这锁魂井的守护之责,便交予你了。”

陈念安握紧手中的令牌,重重点头,小小的身影在金光中显得格外挺拔。苏青禾望着远处天牢的方向,心中默念:陈默,我们成功了,很快就能救你出来了。而锁魂井中,阮云舒的虚影缓缓浮现,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朝着众人深深一拜,随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她的魂魄终于得到解脱,跨越两世的恩怨,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锁魂井的金光渐渐柔和,如轻纱般笼罩着河面,阮云舒消散的星光并未彻底湮灭,反而在井中央凝聚成一缕淡金色的魂光,缓缓飘向陈念安。那魂光中,隐约可见她素衣翩跹的身影,眉眼间褪去了两世的悲戚,只剩释然与温柔,如同春日拂过湖面的微风。

“念安,我的孩子。”她的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带着跨越生死的暖意,魂光轻轻落在陈念安眉心,“这枚‘护魂玉符’,是阮氏世代相传的宝物,今日便赠予你。”话音未落,魂光化作一枚小巧的玉符,嵌在陈念安脖颈的玉佩上,与阮氏家徽、陈氏铜钱三者相融,泛出青、金、红三色交织的柔光,“它能护你魂魄周全,亦能增幅血脉之力,往后守护锁魂井,便靠你了。”

陈念安抬手抚上眉心,只觉一股温润的力量涌入体内,耳畔仿佛响起阮氏先祖的低语,那些关于镇河、护魂、净化煞气的口诀,如同烙印般刻进脑海。他望着魂光中的阮云舒,眼眶泛红:“阮阿姨,谢谢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阮云舒的身影转向苏青禾,魂光中飘出半枚并蒂莲耳坠,正是当年她遗落的那半枚,与苏青禾手中的耳坠呼应着飞起,合二为一,化作一柄通体莹白的玉簪,簪头并蒂莲盛放,泛着淡淡的灵光,“青禾,多谢你与陈默为我昭雪冤屈,这柄‘莲心簪’,赠你。它能驱邪避煞,亦能在危难时唤出阮氏护魂咒,往后,替我好好照看陈默与念安。”

苏青禾接过玉簪,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握着阮云舒残留的温度,她重重点头:“阮姐姐放心,我定会护他们周全。”

魂光又飘向玄机子,阮云舒的声音带着敬意:“玄道长,多谢你为阮氏平反,当年先祖与钦天监的盟约,今日总算得以延续。”玄机子拂尘轻挥,拱手回礼:“阮姑娘言重了,守护长安本是分内之事,阮氏世代镇河之功,朝廷与百姓永世不忘。”

最后,阮云舒的目光望向天牢的方向,魂光中泛起一丝缱绻的暖意:“陈默,两世纠葛,今日终了。我曾为你耗尽魂魄,却从未后悔,如今你我皆得解脱,往后,好好活着,看着念安长大,看着长安太平。”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却在消散前,将一缕魂光注入锁魂井的井水之中,“这缕魂息,会化作锁魂井的护阵,与念安的血脉相呼应,从此,幽冥煞气再难侵扰人间。”

随着最后一句嘱托落下,阮云舒的魂光彻底融入金光之中,锁魂井的井水泛起层层涟漪,井壁上的阮氏护魂咒光芒大涨,与陈念安手中的令牌、玉佩遥相呼应,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河面上的红莲舟渐渐化作花瓣消散,船夫傩面下的笑声带着释然:“镇河氏归位,通幽枢纽断绝,冥河与人间重归安宁,老夫的使命也完成了。”说罢,他与禁军一同化作金光,消失在河面之上。

苏青禾握着莲心簪,望着锁魂井中清澈的井水,心中百感交集。陈念安紧紧攥着嵌有玉符的玉佩,站在井边,小小的身影已然有了守护者的模样。远处,天牢的方向传来禁军的脚步声,玄机子已命人前往营救陈默,想必不久便能团聚。

而锁魂井旁,那株被净化后的曼珠沙华,不再是殷红如血,而是化作了洁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阮云舒释然的笑容,守护着这片她用两世深情与牺牲换来的安宁。跨越两世的恩怨情仇,终在这金光之中,化作了永恒的守护与祝福。

判官殿的生死簿残页

血色曼陀罗花丛在冥府阴风里疯狂摇曳,花瓣边缘泛着淬毒般的暗紫,花蕊中滴落的黑血在地面汇成蜿蜒血河,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残缺的魂魄碎片。冥府判官玄渊立于花丛中央,黑袍上绣着繁复的幽冥符文,符文随着他的呼吸明暗不定,面覆半张青铜鬼面,露出的右半边脸颊爬满蛛网状的血色纹路,眼瞳是深不见底的墨黑,手中判官笔泛着冷冽的银光,笔尖还沾着未干的黑血。他脚下踩着半卷残破的《生死簿》,金粉写成的文字在书页上扭曲蠕动,每一个字都像是活物,不断渗出粘稠的黑血,滴落在曼陀罗花瓣上,让花朵愈发妖艳诡异。

“玄渊判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狐雪色皮毛骤然炸起,额间堕仙印泛着猩红微光,琥珀色瞳孔中满是警惕,它纵身跃到苏青禾身前,利爪紧绷,“地藏菩萨慈悲为怀,怎会与李砚堂这等奸佞交易?”

玄渊冷笑一声,笑声如同碎冰撞击,他抬手凌空一召,三盏青铜灯从血河深处缓缓升起,灯身刻满倒转的往生咒,灯芯竟是三具蜷缩的婴孩魂魄,他们闭着双眼,小脸扭曲,发出细若蚊蚋的呜咽,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气。“慈悲?”他判官笔轻点青铜灯,灯影骤然摇晃,映出一幅惊人画面——九华山地藏殿内,李砚堂身着黑袍,跪在蒲团上,手中捧着曼珠沙华精魄,那精魄泛着妖异的红光,正是当年从阮云舒魂魄中提炼而出。地藏菩萨端坐莲台,眉心一点金芒如同星辰,缓缓飘出,没入殿外阮云舒的眉心,她本已透明的魂魄突然剧烈挣扎,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钉在半空,轮回通道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只留下一道微弱的光痕。

“李砚堂用曼珠沙华精魄中的万缕冤魂,向地藏菩萨换取了《生死簿》残页。”玄渊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他要篡改的,何止是阮云舒的死亡时辰?他要让她永世不得轮回,成为噬魂棺的永恒养料,让曼珠沙华永远为李府提供气运!”

“可曼珠沙华的力量反噬极强,哪能这般轻易掌控?”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缓步走出,他面容俊朗却带着病态的苍白,心口处嵌着一枚乌黑的噬魂钉,钉身刻着李府符咒,正是阮云舒的表亲归溟——当年为救阮云舒,他被李府擒获,生生钉入噬魂钉,沦为半人半鬼的存在。归溟捂着心口,疼得额角渗出冷汗,声音沙哑,“我当年潜入李府,曾听闻巫祝李婆子说过,曼珠沙华需吞噬至亲血脉,才能压制反噬。”

玄渊点头,判官笔转向苏青禾,指尖隔空划过她颈间的莲心簪,三道血色印记骤然浮现:“不错。白狐额间的堕仙印,是当年堕入幽冥时被李府趁机取走的魔血所化;归溟心口的噬魂钉,钉着他与阮云舒同源的至亲血脉;还有陈默掌心的守墓人符,是他前世阮惊鸿的血脉与冥府煞气交融的印记。”他顿了顿,黑眸扫过三人,“这三滴噬缘魔血,本可破解《生死簿》的禁制,强行将阮云舒拉回轮回。可二十年前,李砚堂早已算到这一步,将三滴血炼成了锁魂钉,分别钉在你们身上,既压制了你们的力量,又能随时抽取血脉之力,滋养曼珠沙华。”

“卑鄙小人!”归溟怒喝一声,心口噬魂钉突然发烫,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我就说这些年力量日渐衰退,原来是他在暗中作祟!”

白狐额间堕仙印也开始发烫,它咬牙道:“难怪我无法彻底挣脱幽冥束缚,竟是被这锁魂钉算计了!玄渊判官,你今日道出真相,想必已有破局之法?”

玄渊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生死簿》,黑血渗出得愈发汹涌:“锁魂钉需以‘同源之念’破除——白狐的‘护主念’,归溟的‘复仇念’,陈默的‘相思念’。三念合一,便可逼出锁魂钉中的噬缘魔血,再以莲心簪为引,便能改写阮云舒的生死,让她重入轮回。”他抬手将三盏青铜灯推向三人,“但这过程凶险无比,稍有不慎,你们三人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苏青禾握紧手中的莲心簪,眉心彼岸花印记微微发烫,她望着灯影中阮云舒挣扎的身影,眼神坚定:“为了阮姐姐,为了陈默和念安,我们愿意一试!”

归溟抹去嘴角黑血,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李砚堂害我阮氏满门,害我沦为这般模样,就算魂飞魄散,我也要拉他陪葬!”

白狐甩了甩尾巴,额间堕仙印红光暴涨:“我护了阮云舒两世,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玄渊见状,判官笔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符文,沉声道:“好!那便随我入‘轮回隙’,今日,便要逆天改命!”

噬缘魔血的真相

1. 白狐的堕仙血白狐褪去雪白毛发,露出肩胛处狰狞的堕仙钉。当年她为救灵玉违抗天规,被剥去仙骨镇压在忘川河底。每滴血皆裹挟着曼珠沙华的诅咒,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冥府阴兵。

2. 归溟的噬魂钉归溟从河底浮出,金红双色花枝缠绕成囚笼。她曾是曼珠沙华的右使,被李砚堂抽魂炼成活钉,钉入长安城地下水源。唯有苏青禾的血脉能溶解钉身,释放她被封印的魔血。

3. 陈默的守墓人魂陈默的铜钱突然嵌入判官案几,裂痕中爬出半透明魂魄——竟是二十年前被李府活埋的守墓人。他的魂魄被炼成阴兵引,唯有苏青禾将耳坠插入他胸口,才能唤醒噬缘魔血。

玄渊的血色符文刚在空中凝定,冥府的阴风里突然闯入一阵突兀的吵嚷声,穿透轮回隙的微弱屏障,在曼陀罗花丛上空回荡——那是人间的声响,来自汇珍当隔壁的张记杂货铺,正是张大哥和王大嫂两口子又在打架。

“你个杀千刀的!又把进货的银子拿去赌!孩子的学费都快交不起了!”王大嫂泼辣的嗓门尖利刺耳,夹杂着陶罐摔碎的脆响,“当初要不是你非要盘下这杂货铺,挨着汇珍当这破地方,咱们能这么倒霉吗?”

“胡说八道!”张大哥憨厚的嗓音带着怒意,还有桌椅挪动的吱呀声,“汇珍当早塌了!关它什么事?我那是看最近西市热闹,想赌一把翻本!你整天就知道骂,除了骂还会干什么?”

苏青禾一愣,这声音太过熟悉。当年她在汇珍当附近打探消息时,就常听见这对夫妻吵架,张大哥性子鲁莽爱赌,王大嫂嘴碎却心软,吵归吵,转头就会一起修补被砸坏的家什,是西市最寻常的烟火气。没想到此刻在冥府边缘,竟还能听到他们的争执。

白狐耳尖动了动,额间堕仙印的红光淡了些,语气带着几分哭笑不得:“这两口子,真是吵到阴曹地府来了。”

归溟捂着心口的噬魂钉,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连日来的紧绷神色缓和了些许:“人间的热闹,倒比这冥府的死气沉沉强多了。”

玄渊眉头微蹙,判官笔在空中一点,将那吵嚷声隔绝在符文之外,却并未多言。他眼底的墨黑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正是这凡尘俗世的鸡飞狗跳,才值得阮云舒拼尽两世守护,才值得他们此刻逆天改命。

“别让不相干的人扰了心神。”玄渊沉声道,血色符文再次暴涨,“轮回隙已开,再迟,阮云舒的魂魄便要被《生死簿》残页彻底同化!”

苏青禾回过神,握紧莲心簪,眼中的坚定更甚。张大哥和王大嫂的争吵声虽已隔绝,但那人间的烟火气却像一缕微光,照进了冥府的阴霾——她要让阮云舒重入轮回,要让陈默平安归来,要让长安的每一处角落,都能继续拥有这样吵吵闹闹却热气腾腾的生活。

归溟深吸一口气,心口的噬魂钉虽仍在发烫,却似有一股力量从心底涌起;白狐甩了甩尾巴,额间堕仙印红光灼灼,护主的执念化作实质的灵光。三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皆朝着玄渊划出的轮回隙纵身跃去,身后,曼陀罗花丛的黑血仍在流淌,而人间的吵嚷声,早已化作他们前行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