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会的轨迹（2/2）
仙台青蛙的一线队，水平明显比训练营高一个层次。
每个人的动作都精准高效，失误很少，对抗强度很大。
影山的目光锁定在二传手饭纲掌身上。
这个二十八岁的国家队成员，传球风格确实和他截然不同。
饭纲的出手不算最快，但节奏掌控极好，每次传球都像计算过一样精准。而且他擅长调动攻手的情绪，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让全队明白他的意图。
训练间隙，饭纲走到场边喝水，看到影山，走过来。
“你就是影山飞雄？高中全国冠军？”饭纲的声音温和，但眼神锐利。
“是。”影山站直身体。
“我看过你比赛的录像。传球很快，很准，但太急了。”饭纲说，“职业比赛，快很重要，但时机更重要。有时候，等0.1秒，能创造出完全不同的机会。”
“是。”影山点头。
“这周先看，下周开始跟训。有问题可以问我，但别在我训练时问。”饭纲说完，转身回到场上。
影山继续观察。
他注意到饭纲的很多细节：传球前观察对手的习惯，攻手状态不好时的调整方式，关键分时的战术选择。
这些都是训练营学不到的东西。
训练结束后，影山准备离开。饭纲叫住他。
“影山，明天训练营的训练结束后，如果有空，可以看看我们这周比赛的录像。我会让教练发给你。看的时候，想想如果是我，会怎么传。如果是你，会怎么传。周五来的时候告诉我答案。”
“是。”
回东京的新干线上，影山打开平板，开始看饭纲发来的比赛录像。
是上周仙台青蛙对阵松下黑豹的比赛。
他看得很认真，在笔记本上记录关键球，分析饭纲的每一个选择。
晚上回到训练营，他给晴发消息，说了今天跟训的事。
晴很快回复：「饭纲掌是很厉害的二传。他的比赛录像我看过很多，最大的特点是‘稳’。无论多乱的球，他传出来都很稳。这需要极强的核心力量和手感。」
「嗯。他让我对比思考。」
「很好的学习方法。需要我帮你整理饭纲的比赛数据吗？我有他近三年的完整数据。」
「不用。我自己分析。」
「好。那周六见。」
周五下午，影山再次来到仙台青蛙的训练基地。
这次他被允许参加基础训练，但对抗赛还是只能看。
训练结束后，饭纲找到他。
“录像看了吗？有什么想法？”
影山打开平板，调出自己做的分析笔记：“第三局18:20那个球，你传给了4号位的主攻，虽然他被双人盯防。如果是我，可能会传给后排插上的接应。”
“为什么？”饭纲问。
“因为接应的位置更好，而且那场比赛他的成功率更高。”
饭纲看着影山的笔记，点点头，又摇摇头：“数据上，你说得对。但比赛不是只看数据。那个主攻当时连得两分，手感正热，而且对方的拦网对他有畏惧心理。传给他，即使被双人盯防，也有突破的可能。传给接应，是更安全的选择，但可能错过一个士气高涨的机会。”
影山沉默。这是他没考虑过的角度。
“职业比赛，不是数学题。”饭纲拍拍他的肩，“数据重要，但人更重要。你要学的，不仅是技术，还有读懂人——队友，对手，包括你自己。”
“是。”
“下周开始，你可以参加对抗训练的后半段。好好表现。”
“谢谢。”
回东京的列车上，影山反复思考饭纲的话。读懂人。这对他来说，比读懂比赛更难。
他给晴发消息，说了饭纲的指导。
晴回复：「饭纲前辈说得对。这也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数据是工具，但使用工具的是人。你已经在进步了，影山君。」
「嗯。」
「周六想吃什么？我查了训练营附近，有家烤肉店评价不错，也有健康的沙拉吧。」
「都可以。」
「那就烤肉店。我周六中午结束研究，大概一点到训练营。我们在门口见？」
「好。」
周六中午一点，影山在训练营门口等晴。
他换下了训练服，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运动长裤，头发刚洗过，还微湿。
一点五分，晴从车站方向走来。她也换了便服，白色衬衫配浅蓝色牛仔裤，背着帆布包，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清爽干净。
“等很久了吗？”她小跑过来，微微喘气。
“刚到。”影山说。
两人并肩走向烤肉店。五月的东京阳光正好，不热不冷。训练营在郊区，周围很安静，路上没什么人。
“这周实习怎么样？”影山问。
“挺好的。教授让我参与一个新项目，关于职业运动员疲劳恢复的数据建模。”晴说，“我提供了你这三个月的训练和恢复数据作为样本，教授很感兴趣，说想见见你。”
“见我？”
“嗯。不过我说你在训练营，很忙，暂时没时间。”晴笑了笑，“等你有空再说。教授是好人，不会勉强。”
“嗯。”
烤肉店到了。店面不大，但很干净。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晴点了蔬菜沙拉和烤鱼，影山点了牛肉和鸡肉。
等菜的时候，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个，给你。”她推过来。
影山打开，里面是一个运动手环。黑色的腕带，屏幕很小，但设计简洁。
“研究室新进的设备，可以实时监测心率、体温、睡眠质量。”晴解释，“我问教授借了一个。你训练时戴着，数据会同步到我的电脑，我可以更精确地分析你的训练负荷和恢复情况。”
影山拿起手环，戴上。
尺寸刚好，不松不紧。
“谢谢。”他说。
“不用谢。这也是研究需要。”晴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而且……我想更准确地知道你的状态。训练强度加大，我有点担心。”
影山看着手腕上的手环，又抬头看晴。
她的表情很认真，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关心。
“我没事。”他说，“训练强度是逐步增加的，我有数。”
“嗯，我知道。”晴笑了，“但担心是控制不住的。”
菜上来了。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
影山把烤好的肉夹到晴的盘子里，很自然的动作。
晴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也给他夹了蔬菜。
“仙台青蛙的训练，适应吗？”晴问。
“还在适应。节奏比训练营快，对抗更强。”影山说，“饭纲教练让我学‘读懂人’。”
“这是你的弱项。”晴直言不讳，“但也是你最大的成长空间。影山君，你知道吗？你在乌野三年，最大的变化不是技术，而是开始理解团队。现在，你需要理解更复杂的人性。”
“怎么理解？”
晴想了想：“观察。不仅是场上的表现，还有场下的细节。表情，语气，小动作。数据能告诉你一个人‘做什么’，但不能告诉你他‘为什么’这么做。你需要自己去感受。”
影山认真听着。
这是晴第一次和他讨论这么“软性”的话题。
以前他们的交流，99%是数据和战术。
“我试试。”他说。
吃完饭后，两人沿着训练营外的路散步。
周末的训练营很安静，只有几个学员在自主训练。
远处能看到田径场上有人在跑步。
“下周末，你有安排吗？”晴问。
“周日休息。周六上午训练，下午有空。”
“那……要不要去看电影？”晴说，声音有点不自然，“研究室的前辈给了我两张电影票，是运动题材的，讲排球的。我一个人看有点浪费……”
影山看着她。晴的耳朵有点红，但眼神期待。
“好。”他说。
晴笑了，笑容很亮：“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周六下午来训练营找你，我们一起去。”
“嗯。”
散步到车站，晴要回学校。
两人在站台等车。
“对了，日向君昨天发消息了。”晴说，“他在巴西参加了第一场正式沙滩排球比赛，输给了职业选手，但拿了最佳新人奖。他很兴奋，说要继续努力。”
“他总这样。”影山说。
“嗯。但他很快乐，这就够了。”晴顿了顿，“影山君，你也快乐吗？在训练营，在职业道路上？”
影山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思考了几秒。
“训练很累，很难。但每次学会新东西，每次传球成功，每次看到进步的数据……嗯，快乐。”他说，然后补充，“而且现在，你在东京。”
晴睁大眼睛。
然后她的脸慢慢红了，但笑容越来越大。
“我也是。”她轻声说，“虽然研究很忙，实习很累，但每次分析你的数据，每次看到你的进步，每次……和你见面，都很快乐。”
车来了。晴上车，在窗边对影山挥手。
“下周见，影山君。”
“下周见。”
车开走。
影山站在原地，看着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然后他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运动手环。
黑色的腕带，小小的屏幕，正在实时监测他的心率。
数字显示：72次\/分钟。比平时稍快。
他放下手，转身走回训练营。嘴角的弧度，在午后的阳光下，清晰可见。
回到宿舍，他打开晴送的那个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
「5月25日，周六。午餐，烤肉店。晴送了运动手环。下周看电影。心率72，略高。原因：晴在东京。」
合上笔记本，他躺上床。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暖的。
闭上眼睛，他想起了饭纲的话，晴的话，训练的计划，周六的电影，手腕上的手环，笔记本上的字。
很多事要想，很多事要做，很多路要走。
但此刻，在这个安静的午后，他只觉得，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