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桂花落(2/2)

“这是要给谁的?”程怡的心沉了下去。

这时,金飞的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动起来。程怡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但没有保存姓名。

鬼使神差地,程怡滑动接听了电话,但没有出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飞哥,戒指拿到了吗?我今天试婚纱的时候一直在想它...”

程怡猛地挂断电话,整个人如坠冰窟。

原来如此。金飞最近的早出晚归,迟迟不定婚礼日期,全都是因为另一个人。

泪水模糊了程怡的视线,她跌坐在沙发上,恰好碰倒了茶几上那本野史杂录的复印本。书页散落一地,她弯腰去捡时,突然注意到一段之前忽略的细节。

野史记载,小桂的本名叫“周桂香”,而周老爷的全名是“周福山”。程怡想起自己曾经在某个家谱研究中见过这个名字。

她立刻打开电脑,搜索周福山的资料。几经周折,在一个民国人物数据库中,她找到了周福山的简短记载:周福山(1880-1935),金陵商人,曾与程司令交好,无子嗣。

“无子嗣?”程怡皱起眉头,“那小桂会不会其实是...”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如果小桂其实是周福山的私生女,被不知情的程司令安排给了周福山,那这场悲剧就更加骇人听闻了。

程怡沉浸在历史谜团中,暂时忘记了金飞的背叛。她继续搜索相关资料,直到金飞洗完澡出来。

“桂花,我得走了。”金飞匆匆穿上外套,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盒,脸色微微一变,但没说什么。

“金飞,”程怡叫住他,“我们今晚需要谈谈。”

金飞愣了一下,点点头:“好,今晚我一定早点回来。”说完就匆忙离开了。

程怡叹了口气,重新聚焦在研究上。她决定去一趟档案馆,查找更多关于周家和程家的资料。

在档案馆呆了一整天后,程怡有了惊人发现。在一本民国时期的社会名流录中,她找到了程司令家的全家福照片。令她惊讶的是,程司令的儿子程振飞的模样,竟然与金飞有七八分相似。

“这怎么可能?”程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照片背面,有人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振飞与周家女相恋,不幸。父悔之晚矣。”

程怡的心跳加速了。她继续翻阅资料,最终在一本回忆录中找到了关键信息:程振飞后来离家出走,改名换姓,在北方行医济世,终身未娶。而他的新名字,就叫“金诚”——金飞的祖父的名字。

程怡跌坐在档案馆的椅子上,脑子一片混乱。金飞是程振飞的后代?而她自己呢?那个小桂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延续下来?

她想起母亲曾经说过,她们家祖上确是官宦之家,后来家道中落,曾祖母还曾经经营过一家“招待所”...

程怡匆忙收拾东西,决定回家问问母亲更多家族历史。同时,她也必须面对与金飞之间的问题。

傍晚时分,程怡回到家中,惊讶地发现金飞已经回来了,而且准备了满满一桌她爱吃的菜。

“桂花,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金飞神情严肃地说。

程怡的心沉了下去。他是要坦白另一个女人的存在吗?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程怡的意料。金飞单膝跪地,打开那个深蓝色丝绒盒子,取出那枚更大的钻戒。

“桂花,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秘密筹备我们的婚礼。我知道你喜欢民国风格的婚礼,所以我联系了影视基地,安排了一场完整的民国主题婚礼。”金飞深情地说,“早出晚归是因为要亲自监督筹备工作,那个打电话的女孩是婚礼策划师...”

程怡愣住了,随即哭笑不得:“所以你没有什么外遇?”

“外遇?”金飞惊讶地睁大眼睛,“我怎么可能!我爱你啊,桂花。”

他拿出手机,给程怡看婚礼场地的照片——那是一座仿民国建筑的小楼,匾额上写着“桂花怡”三个字。

“我根据你研究的资料,尽量复原了那个传说中的桂花怡。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一直保密。”金飞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戒指是我重新订做的,觉得订婚时的那个不够好...”

程怡泪流满面,又笑又哭地捶打金飞的胸口:“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

两人相拥而泣,误会冰释。当晚,程怡向金飞讲述了她在档案馆的发现,以及两人可能的历史渊源。

“所以,你的祖先和我的祖先,可能曾经相爱却无法相守?”金飞惊讶地说。

“而八十年后,我们差点因为误会再次错过。”程怡依偎在金飞怀里,“这像是历史的轮回,但这次我们有了不同的结局。”

金飞轻轻握住她的手:“不止不同,我会让我们的故事有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第二天,程怡和金飞一起来到档案馆,继续追查两家的历史。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发现小桂其实并没有死在那个夜晚——她被一个同情她的丫鬟救了,后来隐姓埋名,活到了解放后。

“看这里,”程怡指着一本地方志的记载,“有一位名叫‘周香’的女士,在城南开办了一家女子学堂,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女子。”

金飞凑过来看:“时间吻合,而且你看这里——记载说她的小指有一处残疾,像是年轻时受过伤。”

程怡想起野史中的记载:小桂在被折磨时,小指被踩断...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

“她没有死,她坚强地活了下来,还帮助其他女性。”程怡感慨地说,“我的研究一直专注于考证悲剧本身,却忽略了人如何在创伤后重生。”

金飞握住她的手:“就像桂花,秋风吹落后,明年又会绽放。”

婚礼那天,程怡穿着民国风格的婚纱,金飞穿着仿军装礼服,在复原的“桂花怡”小楼中举行了仪式。

当两人交换戒指时,一阵秋风吹过,满树桂花簌簌落下,如同金色的雨点洒在新人身上。

程怡仿佛在桂花香中听见了一段跨越时空的对话:

“等我安排妥当,就带你离开这里。”

“程少爷,您太天真了。我是贱籍,您是司令公子,这怎么可能?”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军阀混战,皇帝都没了,还有什么贱籍良籍!”

她轻轻握住金飞的手,微笑着说:“听说民国时的桂花怡,也曾有一对有情人未能成眷属。”

金飞深情地望着她:“但八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会有不同的结局。”

风吹桂花落,暗香浮动,如同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爱与痛,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圆满。

# 心魔缭乱

金飞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战鼓擂响。

又来了。

那个梦。

黑暗中,他急促地喘息着,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程怡睡得正熟,侧脸在朦胧的夜灯下显得恬静温柔。可金飞看着她,心里涌起的却不是爱怜,而是一种近乎**羞愧**的情绪,仿佛刚刚背叛了她,与另一个女子缠绵欢好。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客厅,倒了一大杯冰水,一口气灌下去,试图浇灭心头那股无名火和混乱。

梦里,他是另一个“金飞”,或者说,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民国时期,一位手握权柄的少司令。他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一座名为“桂花怡”的朱漆小楼前,楼里丝竹声咿咿呀呀,甜腻的桂花香混杂着脂粉气,萦绕不散。

然后,她出现了。

那个女子穿着素雅的月白色旗袍,未施浓妆,眉眼间与程怡有七分相似,却更具一种破碎又坚韧的风情。她不妩媚,甚至有些清冷,但那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回眸,都像带着钩子,精准地钩住了他的魂。梦里,他叫她“小桂”,爱得炽热疯狂,不顾一切,愿意为她抛下所有,甚至性命。

那种强烈到窒息的爱意和痛楚,即使在醒来后,也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官里,挥之不去。

对比之下,他看着身边真实的、恋爱长跑多年已然如同亲人般的程怡,内心一片荒芜的平静,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金飞低声咒骂,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订婚之后,这个梦就缠上了他,夜夜造访,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真实。他开始害怕入睡,害怕再沉入那个令他心魂俱颤的梦境,更害怕醒来后面对程怡时那种巨大的落差和心虚。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偷偷去看了心理医生,隐晦地提及重复的梦境和困扰。医生推测可能是婚前焦虑的投射,建议他多与伴侣沟通,或者放松心情。

沟通?他怎么沟通?难道对程怡说:“我每晚都梦见另一个像你但不是你的女人,爱她爱得死去活来,所以我现在不确定爱不爱你了?”

他说不出口。

巨大的困惑和负罪感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分不清了,他爱的到底是梦里那个虚无缥缈的幻影,还是身边这个触手可及的真实爱人?那种梦里的心悸和狂热,是真实的“爱”吗?而对程怡的这种习惯性的、温吞的、缺乏激情的感情,又算什么?

他开始早出晚归。

用“公司有新项目,很忙”做借口,流连于酒吧,用酒精麻痹自己。喝醉了,梦似乎就能短暂地远离,虽然醒来依旧空虚。

他不是没想过分手。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摁死了。

多年感情,双方家庭早已紧密相连,请帖虽未发,但所有亲朋好友都知道他们要结婚了。为了一场**春梦**,就放弃一段经营多年的、稳定可靠的现实关系?他做不到。更何况,他“出轨”的对象根本不存在!这理由说出去,只会被当成神经病或者拙劣的渣男借口。

“反正和谁结婚,最后不都是过日子吗?”他这样麻痹自己,“程怡很好,温柔体贴,家世相当,是最合适的结婚对象。爱情……那种梦里的东西,太虚幻了。”

他努力说服自己,梦只是梦,生活是生活。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尽快结婚。或许结了婚,尘埃落定,那个梦就会消失。

他联系了最好的婚庆策划,砸下重金,要求办一场极尽奢华、民国风的婚礼,点名要复原一个叫“桂花怡”的场景。潜意识里,他自己都说不清,这究竟是想给程怡一个惊喜,还是想……圆自己梦里一个残缺的念想。

他把所有事宜甩给策划团队,只要求结果完美。这样,在所有人眼里,他金飞依旧是个忙里忙外、贴心负责的完美未婚夫。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像个躲在面具后的懦夫,机械地推动着婚礼的进程,内心却一片冰冷和迷茫。他对程怡的感情,早在反复的梦境对比和酒精麻痹中变得模糊不清。或许还有心动,但早已被时间磨平;或许还有责任,但掺杂了太多的逃避。

他告诉自己:就这样吧。和程怡结婚,扮演好丈夫的角色。至于那个梦里的女子……她再美再勾人,也不过是一缕抓不住的青烟。

反正,他总不能,去和一个梦里的人结婚吧。

只是,每次看到程怡讲述民国历史时那专注的侧脸,金飞的心总会莫名地揪紧,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缠绕在他的心脏上,线的另一端,连着深不可测的过去,和那个月光下穿着旗袍的凄清身影。

他甩甩头,努力忽略那异样的感觉。

只是梦而已。他反复告诫自己。

可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