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巷底铜匙栀子(1/2)

“归途巷”?

我盯着手机导航上那行突兀的站名,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吞下了一小块冰碴。地铁线路图在屏幕上泛着冷白光,所有站点都清晰标注:青石桥、梧桐里、锈河街、铁轨坡……唯独没有“归途巷”。它像一粒被强行嵌进齿轮缝里的沙砾,既不合逻辑,又无法忽略——它就停在那里,静默,固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归属感。

我下意识摸向口袋,指尖触到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解锁,点开地图,再刷新——结果不变。我退出,切到相册。

屏幕一暗,随即亮起。

相册自动打开了。

不是最近照片,不是默认封面,不是任何我设过的快捷入口。它径直展开,像一只早已候在暗处的眼睛,只等我指尖落下,便立刻掀开帷幕。

第一张:空车厢。

顶灯昏黄,光线稀薄如隔了层陈年宣纸。地板反着微光,两排硬质塑料座椅空荡荡地延伸至尽头,扶手杆上连一枚指纹都没有。可奇怪的是,座椅表面却浮着几道浅淡印痕——不是污渍,不是水渍,而是某种被反复压按后留下的、近乎拓片般的凹陷轮廓,仿佛曾有数十人并排而坐,脊背紧贴靠背,手臂垂落于扶手,一动不动,持续良久。

第二张:我站在车门处。

构图精准得令人心悸。镜头正对我的侧前方,焦距虚化了背景,却将我脚边一道细长阴影拉得极深,一直没入车厢深处。我穿着那件灰蓝夹克,右手自然垂落,左手插在裤兜里。而就在身后第三排座椅的靠背上,赫然印着三枚清晰指印——拇指、食指、中指,呈半握状,仿佛有人刚从那里起身,掌心还残留着体温与汗意。更诡的是,那印痕边缘微微泛青,像淤血初凝,又像墨迹未干。

第三张:镜中侧脸。

拍摄角度是车厢尾部的广角镜。镜面蒙着一层薄雾,但足够映出我半张脸——眉头微蹙,下颌线绷紧,眼神朝右上方偏移,似在凝视某物。而就在镜中我的后方,后排座椅上,至少七个人影齐刷刷举起了右手。他们姿态一致,五指并拢,掌心朝前,如同列队接受检阅的傀儡。无人回头,无人眨眼,甚至连衣领褶皱都分毫不差。最右侧那人,袖口滑落半寸,露出一截手腕——皮肤惨白,青筋浮凸,腕骨突出得像两枚未打磨的玉珏。

我一张张往下翻。

第四张:我低头系鞋带,影子斜斜投在地面,却比实际身形长出近一倍,末端扭曲成钩状,勾住了第三排座椅腿。

第五张:我倚着扶手杆闭目养神,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扇形阴影,而镜中倒影里,我左耳后方,多出一道新鲜抓痕,皮肉微绽,渗着血珠。

第六张……第七张……第八张……

每一张都真实得令人窒息。构图、光影、景深、细节,全都无可挑剔。它们不像偷拍,不像误触,更不像幻觉——它们是被精心校准过的“证据”,是某种不可辩驳的现场存档。

我数到第十七张时,手指僵住了。

画面中央是我抬起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正缓缓伸向车厢中部那道锈蚀的隔板。隔板表面布满褐色斑块,像是干涸多年的血痂,又像是霉变的菌丝。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它的刹那——

隔板上,一个手掌印清晰浮现。

不是新安上去的,而是早已存在,只是此前从未显现。那印子呈灰白色,边缘略带绒毛状晕染,像石膏翻模时未完全凝固的痕迹。掌纹粗粝,指节嶙峋,五指微屈,仿佛正从隔板内部向外撑开。

而就在那掌印正中心——

一只小手,正从我的掌心里,缓缓探出。

它只有成人手掌三分之二大小,五指纤细,指甲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冷光。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能隐约看见底下青紫色的细小血管,像蛛网般密布于手背。它不颤抖,不迟疑,只是以一种绝对匀速、绝对冷静的姿态,一寸寸挣脱我掌心的束缚,指尖已越过隔板表面,悬停在空气里,距离我的鼻尖不足十厘米。

我猛地抽手。

咔哒一声轻响,像骨头错位。

手机屏幕骤然一暗,随即弹出红色警告框,字体锐利如刀刻:

【删除失败。原始文件受保护。】

下方附一行小字,字号极小,几乎融进背景色里:

本机相册已启用「归途协议」v.7.3,所有影像均同步至主服务器,本地副本不可销毁。

我抬头。

司机坐在驾驶室玻璃后,背影挺直,制服肩章锃亮。他本该目视前方,双手搭在操纵杆上。可此刻,他正缓缓转过头来。

脖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咯”声,像生锈铰链被强行拧开。

他的脸暴露在车厢顶灯下——皮肤泛着蜡质光泽,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薄而平直。可当那嘴角开始上扬时,一切便彻底崩解。

它裂开了。

不是微笑,不是咧嘴,是真正意义上的撕裂。

皮肤自唇角向两侧延展、绷紧、迸裂,露出底下粉红湿润的肌肉纤维与森白齿列。裂口越扩越大,越过耳垂,逼近耳根,最终停驻在耳后发际线处——整张脸被硬生生扯成一张巨大而寂静的“人面弓”,弓弦绷至极限,却未断。

他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黑得不见底,却映不出我一丝倒影。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更像是从车厢四壁、从座椅缝隙、从我耳道深处同时共振而来:

“它要你‘还手’。”

两个字,每个音节都像冰锥凿进太阳穴。

我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车窗。玻璃外,隧道壁飞速倒退,但那些砖缝里嵌着的东西……不是苔藓,不是霉斑,是一张张模糊的人脸轮廓,层层叠叠,挤在水泥接缝之间,眼窝空洞,嘴巴微张,仿佛正无声呐喊。而就在其中一面砖墙上,我竟瞥见自己刚才拍照时的侧影——正举起手机,对准镜中那群举手的人。

我猛地回头。

车厢空了。

方才还密密麻麻的乘客,全消失了。座椅空荡,扶手杆孤零零立着,连一丝余温都没留下。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膜上擂鼓。

可就在这死寂里,我听见了。

滴答。

滴答。

是水声?还是……别的什么?

我低头。

右掌心,正缓缓渗出淡红色液体。不是血,质地更稠,泛着胶质光泽,像冷却的藕粉羹。它顺着掌纹流淌,在虎口处聚成一小洼,然后——

那只小手,再次浮现。

不是从隔板里,而是从我自己的皮肉之下。

它正顶起我掌心的皮肤,像一枚即将破土的苍白嫩芽。指尖已顶出米粒大小的凸起,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底下青色血管微微搏动,节奏与我心跳完全同步。

我攥拳。

剧痛炸开。

不是皮肉撕裂的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骨骼被重新编排的钝响。指骨在掌中错位、旋转、咬合,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咔、咔”声。我摊开手——五指完好,可指甲盖下,每一片都浮现出细密的、不属于我的掌纹。

手机又震了一下。

相册自动跳转回第十七张。

但这一次,画面变了。

镜中倒影里,我身后那排座椅上,不再只有举手的人影。

多了一个人。

她坐在最末位,穿一条洗得发白的鹅黄色连衣裙,赤着双脚,脚踝纤细,脚趾圆润。头发扎成歪斜的羊角辫,发绳是褪色的红布条。她微微仰着头,目光穿过镜面,直直望向镜头后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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