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渊曜令纹(1/2)

江坞的夜是慢的。

不是安静的那种慢,是所有事都在流动,但都压着不让声出来的那种慢。水在动,柴油机在喘,码头的绳子在晃,连钠灯上那层潮气都像是呼吸。可偏偏,没人敢大声说话。

顾星阑握着那块乌金令,指腹摩着篆体“顾”的那一笔龙尾,掌心被那股冷劲一点一点往里渗。他感觉那股力没有消下去,反而慢慢在体内定了位置。

不是往上冲了。

不是刚刚那种“心口要炸开”的热。

而是开始稳。

就像有人往你身体里塞了一枚小炉子,刚点火时噗的一下冒火星,现在火稳了,在低烧,但不再乱窜。

系统的字还没有完全散掉。

【《龙渊息法》二转模块:小周天·暗潮】

【状态:初启(未完全解锁)】

【当前循环:1\/12】

后面还有一行很小的提示:

【注意:二转态下,近身搏杀时可锁对手节奏。禁止长时间硬抗正面重撞,未覆盖筋骨强度,易拉裂旧伤。】

他看着那行字,嘴角抬了抬。

系统是真的像个死板的老头子,什么都要提醒一句,甚至连“别逞强”都写上了。

他刚想把注意力从系统那块虚光里抽回来,林安雨的手指抬了抬:“你现在听我说话还会卡气吗?”

“不会。”他回到现实,眼神落回她身上。

“心跳?”她压低声。

“正常。”他是真的正常了。这次不是硬撑。那股乱流现在安安分分地趴在他丹田那一块,像一圈细浪,一圈圈绕,不像之前他打架那种“外爆”。这是内走。

说白了——胎藏六层之后,他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小周天。

以前“练气”“筑基”那种说法,在这个时刻对他来说,直接老掉了。

他抬手,将乌金令塞进内衫口袋,压在心口最靠近皮肤的地方。那块令贴上去的时候,他的心窝又轻轻热了一下,像在说“记得我”。

“我们走近点。”他对林安雨说,“看清楚赵烈现在拉的‘水路’是谁。”

“行。”她应。

她不是跟着他,是和他一起往前。这点区别很细,但很真实。她现在不是“跟老公冒险的小妻子”,她是“我在你右后半步,是你阵后医阵,也是你的第二只眼”。

两人身形一起往堤道那边靠近。

陈峰已经撤回去,猫在他们来时那一排集装箱的阴影里。他背贴铁皮,蹲下,拿出手机,调到极低亮度、无声录像,镜头从集装箱的缝里慢慢端出来,对准宫家舱门方向。

他本来是个冲在第一线的人,动不动“我抡铁管给你上”。现在他学会了一个更致命的活:他在记录谁跟谁勾肩,谁在哪盏灯下说话,谁在谁身后点头。

换句话说,他已经在学怎么杀名声,而不是只杀人。

他把镜头稳住:“顾哥,我能录到赵烈的侧脸和那俩跟他站的人。声音有点远我先照口型,能补得上,我回去标注。”

“别太久。”顾星阑说,“录够脸,别让人抄你背影。”

“明白。”陈峰压下去,整个人像钉进铁皮的影子。

钠灯那边,赵烈正压着嗓子说话。

他们离得还不算很近,但胎藏境之后,感知力就不是普通人的五感了。本来这种距离只能看见动作和唇形,现在顾星阑能“听”到声音里的气浪。不是清晰对白,是“这人声音发力在哪个腔位”的细微震感。

他能分辨出情绪。

——赵烈现在是在撑。

撑=他没底气。

“你们宫家的水口要价太高。”赵烈说,嗓子压得很低,强行压出一种“我跟你说兄弟话”的松,“三成?我不是没见过天龙。我赵烈一条夜线扛了这么多年了,哪回我吞别人三成?我都是让人吃饱了混口饭。”

顾星阑心里“呵”了一声。

“听口气,他想谈低。”林安雨轻声。

“嗯,他还想装自己是爷。”顾星阑说。

他们能听见的第二个声音,是宫家那边的。

不是赵烈的人,是那名“宫家水口”的老手。那人声音很平,像在报价格,不带感情:“不是三成,是两成五。水面挂我们名,船是我们的人,舱也是我们。你要的是夜里一口顺路,你要我给你让出一截?那这口子就是我们在对外开‘方便之门’。那我冒的风险怎么算?”

“我自己扛。”赵烈压着嗓,“别说得像我拖你下水。我在北崖也不是没给你们挡过子弹,对吧?我们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宫家那边的人笑了,很轻,“你白天在北崖被人按了半膝,整条卸货坡都看见了。现在半个北崖都在等:你晚上到底怎么补。”

那几句话,是带刀的。

宫家那边的人压低声音继续说:“我们愿不愿意在自己舱口认你一声‘自己人’,不光是给你面子。我们是在替你说话。明天外面问起来,要的是‘赵烈有宫家’。你要的是这个,对不对?”

顾星阑“呵”的那声更明显了。

他不用看就知道赵烈脸色怎么变。

这已经不是谈价,这已经是明晃晃写宣传文案了。

——“赵烈现在有宫家,他不是倒了,他有水口。”

——“水上的兄弟都看到了吧,宫家出舱给他站位。”

明天北崖那帮散口子的小老板、夜里开车的、码头的、冷链转手的,听到这种话会怎么想?会觉得赵家还行,没死,还能撑一摊。会觉得“看吧,赵烈还是能罩得住,没被人踩成泥”。

这就是面子。

赵烈想买这个。

而宫家,想卖。

要价是两成五。

不是“货钱两成五”,是“你今后走这条水口,我拿两成五”。那几乎是接近明抢了。

他在买保护。

这话对外传出去,杀伤大吗?其实对老码头人还好,因为码头这边什么价都有人咬。

但对北崖夜线来说——就致命了。

北崖那群人听到的版本,不是价,是结构:“赵家靠宫家站回来的。”

这就够了。

这比今天当场把赵烈打跪都要狠。

林安雨盯着那边,轻声:“你要的是这个。”

“对。”顾星阑说。

“你打算怎么用?”她问。

“明天开始,”他说,“我不需要动手。我只要让每个人都知道——他不是‘天龙夜线的狠角’,他是‘宫家临时合作对象’。”

他说出“临时合作对象”这六个字的时候,语气是真冷。

这个词听起来不暴力,可在他们这个世界里,这句话比“我打死他”还难听。

你从“我罩场”的位置掉成“我是别人暂时用一下的人”。这是脊梁骨打折。

陈峰那边正在录像。他镜头稳得很,连手指的微颤都被他压下去了。他不是在拍血腥,他是在拍坐姿。

他在拍赵烈的位置——他站在车边,车是斜挡的。宫家那个人呢?并没有站他身后,而是半侧,正面对着舱口,等于让所有看的人都默认“宫家这边是在主位,赵烈是来谈”。这个站位一拍下去,比一百句骂都伤人。

“够了,撤。”顾星阑低声。

“收到。”陈峰立刻收手机,退回影里,压整个身体线。

风又压了下来。

一瞬间,一切又回到只剩潮气和引擎的夜。

顾星阑这才真正往后退,转回到那片旧集装箱的阴影。他的手还握着乌金令,指骨因为长期紧张而显得有点白,青筋微微起。

林安雨在他身边,没有急着说话。她看他指骨那块白,眼神里那点“我刚刚真想骂你”的火又上来了一点,但她还是压住了。

她没吭声,她只是自然地抬手,把他的拳头按了按,让他的指关节松一点,不至于一直死抓着。

这种小动作亲密得吓人,但在他们两个之间已经完全自然了。她不是“撒娇”,她是在把他身体某些状态从“随时准备拼命”调回“可以冷静判断下一步”。

她把他的手握松一点,声音轻轻的:“疼不疼?”

“不疼。”他回答。

“别骗我。”她抬眼。

他笑了一下:“真不疼。胎藏之后,骨撑得住了。”

她没接“厉害”那种话。她的注意还在他的肩锁,指腹轻轻摸了一下他肩胛下缘那条线,像确认有没有新崩裂:“刚才那一下你拦得太死。我能压回去,但你肩胛和锁骨这一节还在长,你别觉得自己无敌。”

“我知道。”他说。

“你不知道。”她淡淡道。

他“嗯”了一声,算认了。

她垂眼,又问了一句,声音更轻了:“呼吸真的稳回来了?”

“稳了。”他说,“你刚才压得很好。”

她这才呼出一口长气。眼睫弯了一下,眼神很安,却有那么一瞬间的软,像她终于从“医阵状态”退回成“太太状态”。

她抬头看他,认真又直接:“以后你一感觉心口那股热要冲,就叫我。别自己硬顶,你听到没有。”

“我刚不是叫你了?”他小声笑。

“早点叫。”她说。

“好。”他点头,“听老婆的。”

这一句出来,陈峰在旁边差点笑出声又憋回去,脸差点憋红。他是真的服,而且他觉得“听老婆的”居然让整个人的张力不降反升,反而更稳了。

他心里很清楚,这俩不是在秀恩爱,这是在建立一种“这是我们俩的战线”的共识。他们现在就是一个单位。

不分前后,不分谁保护谁。他俩在这城里已经是一股气。

“下一步,”陈峰压低声线,“我们怎么走?回不回北崖?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开始往夜线的人里丢说法了?我有几个微信群,可以半夜先把话放出去——那种‘兄弟我刚在江坞看到的,我操’的口吻,最传得快。”

“别急。”顾星阑说,“明天早上之前都别动。”

陈峰愣:“为啥?这事不抢先手?”

“我们得让两个点同步发生。”顾星阑说,“第一,北崖的人听到‘赵烈靠宫家’,这个会把他的脸打裂。第二,宫家听到这句话,再听说‘有一只不知来源的手在他们码头动了,三息清钢索’,他们会比赵烈更慌。”

“……对。”陈峰眼神亮了一下。

“两个点要同时炸。”顾星阑压低声,“要不然赵烈还能在宫家面前装得很硬:‘兄弟你看,今晚我们也是一起扛的’,宫家的人就会觉得——‘这个人虽然狼狈,但还能用’。我要的是让宫家在心里动一瞬间:‘我们是不是也被人点了名’。”

陈峰慢慢咧开了嘴:“懂了。”

“记住今天灯位,谁站哪,谁背谁,谁给他让出主位。”顾星阑说,“我明天叫你说话的时候,你发出去那一版必须带这些细节。细节越具体,越像亲眼看的,越真。”

“行。”陈峰点头,声音压得很低,“我回去就剪。我再让我们的人放风,‘我们还没动手’,‘我们站在堤道外面’,‘宫家自己给他撑的’,‘结果有个影子下来一刀割了线’。这就不是我们下的手了,是城里冒出来的另一路。”

“对。”顾星阑淡淡,“城里开始会有一种说法——天龙不只有八家。”

陈峰舌尖顶了下后槽牙:“那我们就抬他们出来了。”

“他们自己也终究要出来。”顾星阑说,“不然他们不会在我们面前亮这块令。”

他又摸了摸心口的位置。乌金令就在那里,贴肉。那一圈冷意稳定地窝在他丹田回路里,像一口井。

“这个东西,”陈峰忍不住问,“真的就是那个传说的顾家给的?”

“一定是顾家。”林安雨淡淡说。

陈峰看向她:“你这么肯定?”

“这令纹叫‘渊曜系’。”她说。

这是顾星阑刚才从系统界面看到的词,她现在直接说了出来。她眼神平,“‘渊曜’是顾家的老系名。不是现在外面听得到的那个‘民俗医研站’,是他们山里的叫法。你在天龙城里,不会有人随口把‘渊曜’两个字挂嘴边,也不会有人敢乱用顾这个字当令纹。”

陈峰低低吹了个口哨,没吹出声,纯呼气那种:“那就是……他们承认你了?”

顾星阑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半秒,指节在令牌边缘轻轻敲了一下。

然后他说:“至少有一只手承认我了。”

这一句,不是轻。

这句话,等于他第一次,不是靠猜,不是靠“我应该有点来历吧”的安慰,而是有了实物、有了“血脉吻合度87%”这种数字的锚。

他从来不是真的在乎“你们是不是很厉害,很神秘”。他在乎的是“我是不是一个被丢出来的多余品”。

现在,这个乌金令,用最直接的方式回答他:不是。

不是多余品。

不是垃圾。

不是“顺手放孤儿院里随缘活不活得下去的小孩”。

不是。

他的脊柱那里,很轻很轻地动了一下。

不是发抖,是像很紧很久的一段弦,松了一点。

林安雨看见了。她没说“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她知道这种话等于在他刚刚站稳那一厘米土的时候又往后推他一下,会有点不尊重。

她只说:“他让你‘退半步’。”

顾星阑:“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