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不小心(2/2)
厉沉舟的手猛地一顿,烟卷掉落在地,烫出一个焦黑的印子。他转过身,眼神里的平静瞬间碎裂,只剩下滔天的恐慌:“她怎么了?”
“太太坠楼了……就在……就在后花园的那片玫瑰园里……”张叔的话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厉沉舟的心脏。
厉沉舟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他踉跄着冲下楼,推开拥挤的宾客,朝着后花园跑去。红色的地毯在他脚下翻飞,像是一条蜿蜒的血路。
玫瑰园里,姹紫嫣红的玫瑰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的花瓣,沾着午后的露珠,娇艳欲滴。可那片绚烂的色彩里,却躺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像是一朵被狂风摧折的百合。
苏晚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裙摆被玫瑰的刺勾破了几道口子,露出白皙的脚踝。她的头发散落在地上,沾着泥土和花瓣,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双眼紧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鲜活。
“晚晚!”厉沉舟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跌跌撞撞地扑过去,跪在苏晚的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又怕碰碎了她。
他的指尖冰凉,触到她的皮肤时,只感觉到一片刺骨的寒意。那是死亡的温度。
“晚晚……你醒醒……”厉沉舟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抱起苏晚的身体,她很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你别吓我……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日……你怎么能……”
宾客们都围了过来,窃窃私语声像是潮水一样涌来,有同情,有惋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议论。厉沉舟充耳不闻,他只是抱着苏晚,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可怀里的人,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苏晚的婚纱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了一声:“快看!太太的手机亮了!”
厉沉舟的目光猛地一凝,他低头,看到苏晚的手机从婚纱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屏幕亮着,停留在朋友圈的界面。
他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那部手机。指纹解锁的瞬间,屏幕上的文字,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他的心上。
那是苏晚在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配图是她穿着婚纱的自拍,照片里的她,嘴角勉强扯着一丝笑,眼神里却满是疲惫和绝望。文字很短,只有一句话:
我并不想结婚。
短短六个字,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厉沉舟的眼睛里,烫得他双目赤红。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他几乎窒息。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白,骨节凸起。
不想结婚?
她竟然不想结婚?
厉沉舟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啪”的一声,彻底绷断了。
这些天的甜蜜,那些海誓山盟,还有她穿着婚纱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瞬间都有了答案。原来她从来都没有心甘情愿过,原来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夹杂着滔天的恨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低下头,看着怀里苏晚苍白的脸,那双紧闭的眼睛,再也不会露出温柔的笑意,再也不会看着他,喊他的名字。
“你不想结婚?”厉沉舟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戾气,“你不想结婚,为什么要答应我?为什么要穿上婚纱?为什么要在今天,给我这样一个惊喜?”
他的手,猛地扬了起来。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寂静的玫瑰园里。
这一巴掌,狠狠抽在苏晚的脸上,力道之大,让苏晚的头偏向了一边。白皙的皮肤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周围的宾客都惊呆了,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看着眼前这惊悚的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张叔连忙扑上来,想要拉住厉沉舟:“先生!您疯了!太太她已经……”
“滚开!”厉沉舟嘶吼着,一把推开张叔,眼神赤红地盯着苏晚的尸体,“她骗了我!她骗了我!”
他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双手死死地攥着苏晚的肩膀,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她的身体。
“你不是不想结婚吗?啊?”厉沉舟的声音里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和愤怒,每一巴掌下去,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
“你说啊!你说啊!”
他的手掌落在苏晚的脸上,肩上,背上,每一处都留下了通红的印子。洁白的婚纱,被他揉得皱巴巴的,沾染上了他的指纹,还有他眼底汹涌而出的恨意。
苏晚的尸体,在他的抽打下,微微晃动着,像是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落叶。她依旧紧闭着双眼,听不见他的嘶吼,看不见他的疯狂,更不会知道,她的一句遗言,会让他变成这样一副模样。
厉沉舟打累了,他的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可他心里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平息。他瘫坐在地上,抱着苏晚冰冷的身体,看着她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看着她眼底再也无法掩饰的绝望,心里的恨意,渐渐被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取代。
他想起了他们的初见。
那天,阳光正好,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玫瑰园里,手里捧着一本书,风吹起她的长发,美得像是一幅画。他一眼就沦陷了,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起了他对她的追求。
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送她鲜花,陪她看电影,在她生病的时候,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以为,他的真心,能融化她心里的坚冰。
他想起了她答应求婚的那天。
她看着他手里的戒指,眼里闪着泪光,点了点头。他以为,那是幸福的泪水,却没想到,那是绝望的开始。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
原来,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厉沉舟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在无声地悲鸣。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苏晚脸上的巴掌印,指尖的冰凉,像是针扎一样,刺得他心疼。
“晚晚……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我不该打你……我不该……”
他把脸埋在苏晚的颈窝,那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可从今往后,他再也闻不到了。
宾客们渐渐散去了,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哭泣。阳光渐渐西沉,金色的余晖洒在玫瑰园里,给苏晚洁白的婚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厉沉舟抱着苏晚的身体,坐在玫瑰园里,一动不动。
他看着天边的晚霞,看着那片绚烂的色彩,渐渐被黑暗吞噬。
他想起了苏晚发的那条朋友圈。
我并不想结婚。
六个字,像是一道魔咒,缠绕着他,永世不得超生。
他知道,苏晚走了,带着她的不甘和绝望,永远地离开了他。
而他,也永远地失去了她。
这场盛大的婚礼,最终变成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红绸依旧,灯笼依旧,可那满院的喜庆,却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悲凉。
厉沉舟抱着苏晚的身体,在玫瑰园里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眼神空洞而绝望。
他轻轻吻了吻苏晚冰冷的额头,声音沙哑而温柔:“晚晚,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也不会……让我这么痛苦了。
玫瑰园里的玫瑰,依旧开得娇艳。
可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却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而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也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光。
果园深处的老宅子,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青砖,院子里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厉沉舟坐在门槛上,脊背佝偻着,一头花白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着,纠结成一缕缕的,沾着尘土和枯叶,像是从深山里钻出来的野人。他抬手抓了抓头发,指尖划过打结的发梢,扯得头皮生疼——这头发,已经整整五年没剪过了。
五年前,苏晚摔断了腰,再也没能站起来。从那天起,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和他吵,不再和他闹,只是整日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果园。也是从那天起,苏晚不许他剪头发,不许他离开这老宅子半步。她说,厉沉舟,你欠我的,这辈子都得守着我,哪儿也别想去。
他的衣柜,就放在卧室的角落,柜门虚掩着,一打开就能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里面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全是苏晚给他准备的寿衣。黑底的绸缎料子,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领口缝着细碎的白丝线,一件叠着一件,摆得整整齐齐,只是放得久了,料子上已经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霉斑。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苏晚坐在轮椅上,被厉沉舟推到院子里晒太阳。她看着厉沉舟那头乱糟糟的长发,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点刺骨的凉。
“厉沉舟,”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这头发,都快拖到地上了,也不嫌脏。”
厉沉舟没吭声,只是蹲下身,替她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薄毯。这五年,他早就习惯了苏晚的冷言冷语,习惯了被她软禁在这老宅子里,习惯了日复一日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苏晚却像是没看到他的动作,目光落在卧室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你衣柜里的寿衣,都快发霉了。你说,你什么时候死啊?这些寿衣,你还能穿上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了厉沉舟的心脏。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蹲在地上的动作僵住了,指尖的薄毯滑落在地。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苏晚,眼底翻涌着压抑了五年的怒火,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
“苏晚。”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戾气,“你非要这么说吗?”
苏晚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我说的是实话。你看你现在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早点死了,穿上那些寿衣,也算体面。”
“体面?”厉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怒,“我现在这样子,是谁造成的?!”
五年前,他一脚踹断了她的腰,那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他以为,他可以用余生来弥补,以为守着她,照顾她,就能赎罪。可他没想到,苏晚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报复他——软禁他,不许他剪头发,不许他见外人,甚至给他准备好寿衣,日日盼着他死。
他抬手,狠狠抓着自己的长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头发被扯得生疼,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脑子里全是苏晚刚才的话,全是这些年被软禁的憋屈和愤怒。
“我想剪头发!”厉沉舟突然嘶吼出声,声音震得院子里的梧桐叶簌簌发抖,“我想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鬼地方!是你!是你把我困在这里的!”
他猛地站起身,朝着卧室冲了过去,一把拉开衣柜的门。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他看着衣柜里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寿衣,看着上面的霉斑,怒火像是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寿衣!寿衣!全是寿衣!”他疯了一样,伸手将那些寿衣一件一件地扯出来,扔在地上。黑底的绸缎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像是一堆黑色的乌鸦,看着刺眼极了。
苏晚坐在轮椅上,冷冷地看着他发疯,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她甚至还轻轻拍了拍手,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闹剧:“怎么?恼羞成怒了?厉沉舟,你不是说要养我吗?不是说要守着我吗?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了?”
厉沉舟转过头,看着她,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他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上满是尘土,看起来狼狈极了,也疯狂极了。
“我守着你!我照顾你!”他指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可你呢?你不许我剪头发!不许我出门!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当成你的囚徒吗?!”
“囚徒?”苏晚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厉沉舟,你难道不是吗?你欠我的,你欠我一条健康的腰,欠我一辈子的自由!你把我害成这样,难道不该被我囚禁一辈子吗?!”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厉沉舟的怒火上。他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苍白。
是啊,他欠她的。
是他一脚踹断了她的腰,是他毁了她的一辈子。
他还有什么资格生气?还有什么资格抱怨?
厉沉舟缓缓地蹲下身,看着地上散落的寿衣,看着那些暗金色的云纹,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像是野兽一样的呜咽声,压抑而绝望。
苏晚看着他蹲在地上哭,眼神里的冰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她别过头,看向窗外的果园,那里的苹果树长得枝繁叶茂,红彤彤的苹果挂满了枝头,像一串串的小灯笼。
五年了。
整整五年了。
她坐在轮椅上,看着日出日落,看着花开花谢,看着厉沉舟的头发从花白变成灰白,从齐肩长到拖地。她以为,她恨他,恨他毁了自己的一辈子,恨他的偏执和疯狂。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些无数个寂静的夜晚,看着厉沉舟佝偻着脊背,替她擦身,替她喂饭,替她掖被角的时候,她的心里,也不是毫无波澜的。
她不许他剪头发,是怕他剪了头发,就会忘了自己的罪孽;她给他准备寿衣,是怕他哪天突然离开,留她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老宅子里。
她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他会走,害怕自己会孤单一人。
院子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寿衣,吹得它们猎猎作响。厉沉舟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苏晚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苹果园,眼眶也渐渐红了。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老宅子的青砖墙上,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厉沉舟的长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露出了他布满皱纹的脸。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苏晚,眼神里的怒火和戾气,全都化作了一片疲惫的温柔。
“苏晚,”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不剪头发了。我陪着你,守着你,直到我死的那天。”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转过头,看着他。四目相对,两人的眼底,都闪烁着泪光。
厉沉舟慢慢地站起身,走到衣柜前,弯腰将那些散落的寿衣一件一件地捡起来。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他把寿衣重新叠好,放进衣柜里,然后关上了柜门,像是关上了那些压抑了五年的怒火和怨怼。
他走到苏晚的轮椅旁,俯下身,替她捡起掉在地上的薄毯,重新掖在她的腿上。他的长发垂下来,扫过苏晚的手背,带着淡淡的尘土味。
“天黑了,”厉沉舟的声音很柔,“我推你回屋吧,晚上凉。”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厉沉舟推着轮椅,慢慢往屋里走。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个佝偻着脊背,一头长发散乱;一个坐在轮椅上,脊背挺直。两个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人,在这寂静的老宅子里,缓缓地走着,走向那没有尽头的,纠缠的余生。
衣柜里的寿衣,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厉沉舟的头发,依旧乱糟糟地披散着。
可有些东西,却在悄然改变。
或许,恨到极致,就是爱。
或许,囚禁的尽头,是相守。
老宅子的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昏黄的光芒,温暖了这深秋的夜晚。
果园里的苹果,依旧红彤彤地挂在枝头,像是在见证着,这一场跨越了爱恨,跨越了时光的,漫长的陪伴。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绒,将厉家庄园裹得密不透风。白日里那场盛大又惨烈的“婚礼葬礼”早已曲终人散,红绸被扯得七零八落,散落在地上,像是凝固的血痕。而在庄园西侧的一栋闲置小别墅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苏晚蜷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身上裹着一件宽松的羊绒衫,脚上踩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茶几上摆着半袋番茄味薯片,还有一杯冒着凉气的冰可乐。电视屏幕上正播着热闹的喜剧片,夸张的台词逗得她时不时弯起嘴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真正的笑意,只有一片历经劫难后的疲惫和释然。
她没死。
死在玫瑰园里的那个“苏晚”,是她花重金找来的替身,名叫孟马起。那个女孩和她身形相似,眉眼间也有几分神似,为了这场假死局,孟马起甚至特意去学了她的神态举止,还提前拍了那张带着绝望的婚纱自拍,发了那条“我并不想结婚”的朋友圈。
苏晚策划这场假死,策划了整整三个月。
从厉沉舟第一次对着铠甲勇士的屏幕嘶吼“幻影刀法”,举着菜刀扑向她的那一刻起,从他用502将她粘在床上,扮成蜘蛛女鬼悬在天花板上的那一刻起,从他把敌敌畏兑进可乐,笑着说“以命搏命”的那一刻起,苏晚就知道,她和厉沉舟之间,早就没有了爱,只剩下无尽的疯狂和毁灭。
她怕了。
怕那个曾经温柔的男人,会在某一个失控的瞬间,真的将她拖入地狱。所以她只能选择用这样极端的方式,逃离这场令人窒息的婚姻。
薯片的咔嚓声清脆,喜剧片的笑声在客厅里回荡。苏晚拿起一片薯片塞进嘴里,咸香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可她却觉得有些食不知味。她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沉沉,树影婆娑,像是厉沉舟那双总是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画面。算了,都结束了。从今天起,苏晚就自由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看着厉沉舟的脸色过日子。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小别墅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剧烈的声响惊得苏晚浑身一颤,手里的薯片掉在了沙发上。她猛地抬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厉沉舟。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沾了泥土和露水的黑色西装,胸前的红玫瑰早已枯萎,耷拉着脑袋。他的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底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浑身都透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瞬间缩成一团。她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厉沉舟的目光,像是两道淬了冰的利刃,死死地盯着沙发上的苏晚。他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毁天灭地的情绪。
他当然会找到这里。
在玫瑰园里,当他看着那个“苏晚”的尸体,看着那条朋友圈,疯狂地抽打那具冰冷的身体后,他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个女人的手指上,没有苏晚常年戴戒指留下的浅痕,她的后颈,也没有苏晚小时候被烫伤的疤痕。
他疯了一样冲进别墅,翻遍了苏晚的所有东西,终于在她的梳妆台抽屉里,找到了一份被藏得严严实实的合同——一份替身雇佣合同,上面写着孟马起的名字,还有一个地址。
这个地址,就是这栋小别墅。
厉沉舟一步步朝着苏晚走来,脚步沉重,像是踩在苏晚的心上。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压抑,连喜剧片的笑声,都变得刺耳又诡异。
“苏晚。”厉沉舟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你没死。”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苏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双手紧紧地攥着羊绒衫的衣角,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厉沉舟……你想干什么?”
厉沉舟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薯片和冰可乐上,落在了苏晚脸上那惊魂未定的表情上,落在了电视屏幕上那热闹的喜剧画面上。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为她哭到撕心裂肺,他为她守着那具冰冷的替身尸体,他甚至在玫瑰园里坐了一夜,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可她呢?
她在这里,吃着薯片,喝着可乐,看着电视,活得逍遥自在!
她把他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厉沉舟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他猛地转头,看向旁边墙角放着的实木小板凳。那是苏晚特意找来的,平时用来放脚,或者堆一些杂物。
他快步走过去,弯腰,双手死死地攥住了板凳的边缘。
“厉沉舟!你要干什么!”苏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看到了厉沉舟眼底的疯狂,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疯狂,“你放下!那是我新买的电视!”
厉沉舟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他双手发力,猛地举起了那把实木小板凳。板凳的重量不轻,可在他此刻的暴怒下,却像是轻飘飘的一片羽毛。
他朝着电视的方向,快步冲了过去。
“不——!”苏晚失声尖叫起来,她想要冲过去拦住他,可她的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沙发上一样,动弹不得。
厉沉舟的眼中,只有那台亮着光的电视屏幕。那屏幕上的笑声,像是在嘲讽他的愚蠢,嘲讽他的深情,嘲讽他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他嘶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里的小板凳,狠狠地砸在了电视屏幕上!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钢化玻璃的屏幕瞬间碎裂,无数的玻璃碴子四溅开来,有的落在茶几上,有的溅到了苏晚的羊绒衫上,冰凉刺骨。电视屏幕上的喜剧画面瞬间消失,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还有不断闪烁的雪花点。
“咔嚓!咔嚓!”
厉沉舟还不解气,他举起板凳,再次朝着电视砸了下去。一下,又一下。
实木的板凳撞击着电视的机身,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响。电视的外壳被砸得凹陷下去,零件散落一地,电流声越来越刺耳,最终彻底归于沉寂。
直到那台电视被砸得面目全非,连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了,厉沉舟才停下了动作。
他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眼底的疯狂还未褪去。他扔掉手里的板凳,板凳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客厅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喜剧片的笑声没了,薯片的咔嚓声没了,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苏晚蜷缩在沙发上,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看着那台被砸得稀巴烂的电视,看着满地的玻璃碴子和零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不是她的电视。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买来的,是她逃离厉沉舟之后,给自己买的第一个礼物。它象征着她的自由,象征着她的新生。
可现在,被厉沉舟砸得粉碎。
就像她好不容易才抓住的自由,被他亲手捏碎了一样。
“厉沉舟……”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已经走了!我已经放过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找到我?”
厉沉舟缓缓地转过身,看向沙发上的苏晚。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他一步步朝着苏晚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放过我?”厉沉舟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像是来自地狱的寒风,“苏晚,你告诉我,什么叫放过我?你用一具替身的尸体,骗了所有人,骗了我!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在玫瑰园里守着那个女人,哭着喊着说对不起!你觉得,这叫放过我?”
他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成一团的苏晚,眼神里充满了浓烈的恨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厉沉舟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苏晚的脸颊,“苏晚,你是我的妻子,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别想逃!”
苏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缩了缩,躲开了他的触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还有一丝决绝。
“我不是!”苏晚嘶吼着,声音嘶哑,“厉沉舟,我不是你的妻子!我们早就完了!从你举着菜刀扑向我的那一刻起,从你用胶水粘住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完了!”
“完了?”厉沉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着,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苏晚,你说了不算!我说没完,就没完!”
他的手,猛地攥住了苏晚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捏得苏晚的手腕生疼,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一样。
“你放开我!”苏晚拼命地挣扎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厉沉舟,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
“疯子?”厉沉舟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是,我是疯子!可我为什么会变成疯子?苏晚,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变成疯子?”
是因为爱她啊。
是因为太爱她,太怕失去她,所以才会变得偏执,变得疯狂,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这些话,厉沉舟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死死地攥着苏晚的手腕,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样。
苏晚的挣扎越来越无力,她看着厉沉舟那双赤红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疯狂的表情,心里的绝望,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她。
她以为她逃出来了,她以为她自由了。
可她错了。
厉沉舟就像一个跗骨之蛆,死死地缠在她的身上,无论她逃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她,然后将她拖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地狱。
茶几上的冰可乐,已经不再冒凉气了。薯片的包装袋,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地上的玻璃碴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冷森森的光。
苏晚看着那片狼藉,看着厉沉舟那张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累。
真的很累。
她停止了挣扎,任由厉沉舟攥着她的手腕,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沙发的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厉沉舟,”苏晚的声音很轻,很疲惫,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你到底想怎么样?”
厉沉舟看着她脸上的泪水,看着她眼底的绝望,心里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渐渐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指尖却依旧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他伸出手,想要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却又不敢触碰她。
“我只想……”厉沉舟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哽咽,“我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留在我身边。
哪怕你恨我,哪怕你怕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好。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痛苦,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而决绝:
“不可能了,厉沉舟。”
“我们之间,早就不可能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客厅里,落在两人的身上,落在那台被砸得稀巴烂的电视上。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着,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这场追逐和逃离的游戏,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而苏晚知道,只要厉沉舟还在,她的自由,就永远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果园的院子里飘着桂花的甜香,初秋的阳光温温软软地洒下来,落在晾衣绳上的小衣裳上,那些印着小鸭子图案的棉布片子,晃得人心里发暖。厉福舟抱着怀里的小婴儿,笑得合不拢嘴,那孩子才刚满月,脸蛋肉乎乎的,像个粉雕玉琢的团子,眼睛又黑又亮,正咿咿呀呀地吐着泡泡。
厉沉舟站在一旁,看着那团小小的、软乎乎的东西,心里头竟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柔软。他这辈子,和厉福舟虽是亲兄弟,却走得不算近——他性子烈,满身戾气,年轻时在果园里混不吝,后来又和苏晚纠缠半生,手上沾过血,心里藏着恨,活脱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看着自家哥哥怀里的小婴儿,他那硬邦邦的心肠,竟像是被温水泡软了几分。
“哥,让我抱抱。”厉沉舟的声音难得放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厉福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把孩子递了过去:“轻点啊,他身子软。”
厉沉舟笨拙地伸出手,学着厉福舟的样子,托住孩子的脖颈和屁股,把那团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婴儿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襁褓传过来,暖烘烘的,带着奶香,他甚至能感觉到孩子的心跳,轻轻的,软软的,像揣着一只小鼓。
“嘿,你看他,还笑呢。”厉福舟在一旁乐呵着。
厉沉舟低头看去,果然见那小婴儿正咧着没牙的嘴,冲他咯咯地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沾湿了他的衣襟。那笑容干净得像天上的云,纯得不含一丝杂质,厉沉舟看着看着,自己也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他抬手,用粗糙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那皮肤嫩得像豆腐,一碰就怕化了。
“叫舅舅,叫舅舅。”厉沉舟凑到孩子耳边,低声逗弄着,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叫一声舅舅,给你摘最大的苹果吃。”
小婴儿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被他的声音逗得更开心了,小手挥舞着,抓着他的衣角,咿咿呀呀地回应着,那软糯的声音,听得厉沉舟心里头熨帖极了。
他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踱来踱去,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那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竟也染上了几分暖意。厉福舟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感叹:“你啊,这辈子也就对着孩子能软下来。”
厉沉舟没吭声,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婴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想,这孩子可真好,不像他和苏晚,一辈子都在互相折磨,这孩子的世界里,只有阳光和奶香,多好。
可这份温柔,没持续多久。
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或许是骨子里的戾气突然翻涌上来,或许是看着那孩子过于干净的笑容,心里头生出了几分扭曲的嫉妒,又或许,只是单纯的脑子抽了风——厉沉舟看着怀里孩子咯咯直笑的脸,突然起了个荒唐的念头。
他想看看,这孩子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吞噬了他心底的那点柔软。
厉沉舟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凑到孩子面前,先是皱起眉头,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五官使劲往中间挤——他做出了一个极其扭曲难看的表情,眼角耷拉着,嘴角歪到了耳根,脸上的肌肉拧成一团,活脱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甚至故意压低了声音,发出一阵呜呜的怪响,像是野兽的低吼。
怀里的小婴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那双黑亮的眼睛,先是怔怔地看着厉沉舟的脸,像是没反应过来。几秒钟后,孩子的嘴巴慢慢瘪了下去,眼圈一点点泛红,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哇——!!!”
那哭声尖锐、凄厉,带着极致的恐惧,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孩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小手小脚胡乱地蹬着,像是要逃离这个可怕的怀抱。
厉沉舟被这哭声吓了一跳,脑子里的那股疯劲瞬间褪去,他慌忙收起脸上的表情,手忙脚乱地哄着:“哎,别哭别哭,舅舅跟你闹着玩呢……”
可孩子根本不听,哭声越来越大,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和口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那副惊恐的模样,看得厉福舟的心都揪紧了。
“你干什么呢!”厉福舟冲过来,一把抢过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一边拍着孩子的背,一边厉声呵斥厉沉舟,“你吓着他了!你知不知道他才多大!”
厉沉舟站在原地,看着怀里空落落的,听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头咯噔一下,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只是闹着玩,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我就是逗逗他……”厉沉舟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底气不足。
“有你这么逗的吗?!”厉福舟气得脸色发白,抱着孩子转身就往屋里走,“你看看你那表情,多吓人!孩子这么小,哪里经得住你这么吓!”
厉沉舟看着厉福舟的背影,看着那孩子在他怀里哭得浑身发抖,心里头第一次生出了浓浓的悔意。他刚才,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屋里头,孩子的哭声一直没停。厉福舟的妻子抱着孩子,眼眶通红,一边抹眼泪,一边哄着,可无论怎么拍,怎么哄,孩子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哭得撕心裂肺,连气都喘不上来。
更让人揪心的是,从那天起,这孩子像是被吓破了胆。
白天夜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猛地惊醒,然后大哭不止。他不肯喝奶,不肯吃东西,一看到陌生人的脸,就会吓得浑身发抖,连哭声都变得微弱。厉福舟夫妻俩急得团团转,抱着孩子去了镇上的医院,又去了城里的大医院,医生说孩子是受了过度惊吓,导致应激反应,拒食拒奶,只能靠输液维持。
可输液管一插上去,孩子就哭得更厉害,身体的抵抗力越来越弱,小脸一天比一天苍白,原本肉乎乎的身子,渐渐变得干瘪下去。
厉沉舟每天都去厉福舟家,站在门口,看着屋里头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心里头像是被刀子割一样疼。他想进去看看,可厉福舟每次都冷着脸把他赶走,厉福舟的妻子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神里的恨意,像针一样扎着他。
“滚!”厉福舟红着眼睛,对着他嘶吼,“都是你!要不是你,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厉沉舟站在门口,浑身冰冷,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屋里头孩子微弱的哭声,听着厉福舟夫妻俩压抑的啜泣声,心里的悔意,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他怎么会这么混蛋?
怎么会对着一个刚满月的孩子,做出那么可怕的表情?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恨不得替那孩子承受所有的痛苦,可一切都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的情况越来越糟。他不再哭了,也不再闹了,只是静静地躺在母亲的怀里,眼睛半睁着,眼神空洞得吓人,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终于,在一个深秋的夜晚,那孩子在母亲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他到死,都没再吃过一口奶,没再露出过一丝笑容。
厉福舟家的院子里,挂起了白幡。桂花的甜香,被一股浓重的悲伤取代。厉沉舟站在院门外,看着那白晃晃的幡子,看着厉福舟夫妻俩哭得昏天黑地的样子,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像是受伤的野兽,在黑夜里哀嚎。
他害死了一个孩子。
一个才刚满月的,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孩子。
他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伤害过很多人,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亲手害死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厉福舟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木棍,红着眼睛朝着他冲过来:“厉沉舟!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给我儿子偿命!”
木棍狠狠砸在他的背上,疼得他浑身发抖,可他没有躲,也没有反抗。他就那么瘫坐在地上,任由厉福舟的棍子落在自己身上,任由那些疼痛,一点点吞噬着自己。
他活该。
他罪该万死。
木棍被打断了,厉福舟瘫坐在地上,抱着头,发出绝望的哭声。厉沉舟趴在地上,后背火辣辣地疼,可心里的疼,却比身上的疼,要重一万倍。
夜色渐深,秋风卷着落叶,吹过寂静的果园。厉沉舟缓缓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的老宅子走去。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单薄和孤寂。
回到家,苏晚坐在轮椅上,看着他浑身是伤的样子,看着他满脸的泪痕,没有说话。
厉沉舟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看着里面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寿衣,看着上面的霉斑,突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他伸出手,摸着那些冰凉的绸缎,喃喃自语:“寿衣……真好……我早就该穿上了……”
苏晚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依旧没有说话。
厉沉舟关上衣柜门,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那孩子的笑脸,和他最后惊恐的哭脸,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他知道,这一辈子,他都忘不了。
忘不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忘不了他咯咯的笑声,更忘不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份罪孽,会像一道烙印,永远刻在他的心上。
直到他死的那天,都不会消散。
窗外的月光,惨白惨白的,照在厉沉舟的脸上,映出他眼底无尽的绝望和悔恨。
这个秋天,果园里的苹果,红得像血。
而厉沉舟的心,却比这深秋的寒风,还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