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少年打工(2/2)
搬啤酒箱时,他学别人用下巴顶着箱沿,结果走到第三步就踩到地上的油渍,整个人向后滑倒。玻璃瓶在耳边炸开,清脆得像过年鞭炮。炳叔的锅铲下一秒就敲在他后脑勺,火辣辣的痛从头皮蔓延到后颈。“败家仔!”炳叔吼完,又扔过来一块抹布,“擦干净,碎片别割到客人。”他跪在地上捡玻璃,食指被划了一道口子,血珠冒出来,混进啤酒泡沫里,像粉红色的雪。
第五天深夜,厨房最里侧的大灶还在烧。一锅活虾被倒进滚油,“哗”的一声,油星四溅,像熔化的黄金。少年站在小板凳上,手里的大笊篱比他的手臂还长。油星跳到手背,立刻鼓起三颗透明水泡,像微型水晶球。炳叔头也不回地扔过来半管牙膏:“年轻人别娇气。”他咬着后槽牙,把牙膏挤在伤口上,薄荷的刺辣混着灼痛,让他想起老家后山摘的野花椒——那种麻,从舌尖一直麻到天灵盖。
最难的是通宵守蒸笼。凌晨三点,眼皮像被缝了铅线,蒸汽把脸熏得通红,汗水和冷凝水一起顺着下巴往下淌。有一次他实在撑不住,脑袋一点一点,最后“咚”地磕在蒸笼边缘,额头瞬间鼓起一个青包。炳叔一瓢冷水泼过来:“睡觉?收档再说!”他甩甩头,水珠顺着睫毛滴进眼睛,像给瞳孔下了一场小雨。后来他学会用橡皮筋把刘海扎紧,疼醒了就再勒一圈,头皮的刺痛比任何闹钟都管用。
日子像被拧紧的发条,一圈又一圈。三个月后,他端炒锅不再垫三块抹布,小臂上浮出隐约的一丝肌肉线条,被油烫出的茧子成了握锅柄最合手的盔甲。有天清晨,他在杀鱼,刀锋贴着鱼脊划过,突然听见“咔”一声脆响——是鱼骨断裂的声音,也是少年骨骼拔节的声音。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比刚来时高了两厘米,肩膀宽了一指,手掌的茧子厚得可以当硬币立着不掉。
收工后是唯一的温柔时刻。炳婶会盛一碗猪油拌饭,上面卧着溏心蛋,蛋黄金黄,像夕阳落在米饭上。他蹲在后巷的台阶上吃,筷子一戳,蛋黄流出来,裹住每一粒米。隔壁烧腊铺的霓虹灯在油花里扭曲,红得像阿妈腌的辣椒。他想起离家那晚,阿妈偷偷把最后一罐梅菜扣肉塞进包袱,阿爸蹲在门槛上抽烟,烟雾缭绕里只说了一句:“撑不住就回来。”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咸咸的海味。少年低头扒饭,一粒米黏在嘴角,像舍不得走的流星。他把眼泪和油汗一起咽下去,喉咙滚烫,胃里却暖得像生了小火炉。
霓虹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像在说:留下来,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