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训斥(2/2)
“请父亲明示。”
刘繇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刘谨,脸色愈发凝重。
“这是陛下亲笔手书的勤王密信,李傕与郭汜为祸关中,官员、百姓多有损伤,陛下已经决定出关中而还都洛阳,脱离李傕郭汜的掌控。他希望我能派出一支精兵,押运粮草北上勤王。”刘繇的声音低沉,“天子蒙尘,朝廷危殆,正是我等忠良之臣挺身而出之时。”
“少主公,主公本意想亲自北上勤王,只是当下吴郡尚有山越豪族未平,会稽郡的王朗也暗中生事,一旦主公离开,江东之地便有危殆之机,所以我们一致以为少主公北行最是稳妥。”许靖急忙开口。
许劭听到许靖的话,也接过话头。
“只是没想到少主公居然已经知道了关中的乱局。”
刘谨道:“两位先生就是不说,我也自会替父亲北上。”
刘繇缓缓道,“如今天子受制于李傕之徒,我身为汉室宗亲,岂能坐视?你此行,一为表明我扬州忠于汉室之心,二为探查北方实情,三为...”他顿了顿,“与刘表讲和。”
刘谨也微微一愣,自己父亲刚才还不是骂自己擅自与刘磐讲和嘛?怎么现在又变了?
刚刚还在痛斥割地求和,现在却要主动与刘表讲和?
刘繇看穿了刘谨的疑惑,解释道:“我从来不反对与刘表讲和,但你的方式不对。先前割地讲和,如败后求和,丧权辱州;如今我们是在掌握主动的情况下与荆州议和,是为北上勤王,匡扶汉室。二者岂可等同?”
许靖若有所思:“主公高见。只是...刘表会接受和议吗?”
“他必须接受。”刘繇自信道,“刘景升自称汉室忠臣,若拒绝勤王之和议,岂不是自曝其伪?况且,我在江东牵扯住袁术的攻势,于他而言不是盟友胜似盟友。一个豫章还不会让我们刘氏宗族的这个聪明人视我如仇雠。”
“再说了,我儿子不是已经给了他两座城了嘛,这便是我的示好之物!”
刘繇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这是要替刘谨揽下这个污名了。
刘谨看着自己父亲的脸色,心中暗惊,看来自己对这个父亲还是了解不够,有所轻视。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文士的手腕。
论打仗自己的父亲或许弱些,但治政之能和官场周旋,确实自己学的还有很多。
他转向刘谨:“你此番北上,我会修书与刘表,阐明利害。你亲自带去,当面交与他。”
刘谨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这是伯父给自己的将功补过之机,也是更为艰难的考验。率兵北上,途经他人之地,既要展示扬州军威,又要避免冲突,还要与素有嫌隙的刘表和解,这其中的分寸拿捏,远比战场厮杀更为复杂。
“儿子...领命。”刘谨深吸一口气。
四人的密谈又持续了一个时辰,刘繇详细部署了北上勤王的路线、粮草补给以及与荆州和谈的具体条件。待许靖与许劭离开,最后只剩下刘繇与刘谨二人。
夜幕已深,府邸内安静下来,唯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刘繇招手让刘谨随他来到后堂。这里不似正堂那般庄严,陈设简朴,壁上挂着扬州地图和一幅已泛黄的“汉”字旗。
“谨儿,可知我今日为何先严后宽?”刘繇的语气变得温和,不再是那位威严的州牧,只是一位疲惫的父亲。
刘谨谨慎地回答:“父亲是要教导儿子,为政者当有底线。”
刘繇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止如此。”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扬州的疆域,“我年事已高,近年病痛缠身,也不知能替朝廷守这方土地多久。你是我刘繇的儿子,你在丹阳和豫章的所作所为,为父都看在眼里,我知你是才能出众之人,是为父当年看走了眼,不曾真正教导于你,你不要怪我。”
“儿子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与刘表和议没错,错在你以土地与百姓为媒。今日你犯错,我若重罚,寒了你的心;若轻饶,又怕你不以为戒。故而公开训斥,轻判刑罚,再予重任,如此既保全你的颜面,又给你立功之机。”
刘谨心中震动,他未曾想到这一层。
“父亲...”
刘繇抬手制止他:“北上勤王,看似冒险,实则是你树立威望的良机。天下已有大乱之势,南方诸郡,各自为政,缺乏一个能凝聚人心的旗帜。你若能举起勤王大旗,公道自在人心,将来朝廷有需要之时,在扬州乃至整个江南,都有你的立足之地。”
他转身凝视刘谨,目光深邃:“但要记住,与刘表和谈,不可再如先前般示弱。我们不是乞和,而是共商大计。刘景升优柔寡断,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你要主动引导和议,掌握主动。”
“儿子明白了。”
刘繇从案几上取过一个木匣,递给刘谨:“这是我写给刘表的亲笔信,还有一份给陛下的密奏。记住,陛下安,我们安,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陛下蒙尘。”
刘谨郑重接过木匣,感觉手中沉甸甸的,似乎在自己的记忆中,这还是父亲第一次训骂自己,但不知为何,心中不仅没有半分怨气,反而多了一丝暖意。
“还有一事,”刘繇压低声音,“你北上途中,留意寻访一位名叫司马徽的先生。此人胸怀韬略,见识不凡,若能请他出山辅佐,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谨遵父亲教诲。”
刘繇长叹一声,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的明月:“汉室倾颓,群雄并起,我刘繇一生,从未像今天这般高兴。”
刘谨看着伯父消瘦的背影,忽然注意到这位一向威严的扬州牧,身形已有些佝偻,白发又添了许多。
“父亲放心,侄儿定不辱命。”
刘繇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去吧,明日就点兵出发,此行所需军械粮秣,为父已经准备好了,除此之外,为父还要送你三千精兵。记住,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刚柔并济,方为长久之道。”
刘谨深深一躬,退出后堂。
次日清晨,扬州城外,三千精兵整齐列阵,旌旗招展,刘谨的八百骁骑精锐在中,气势丝毫不逊色。刘谨一身戎装,骑在白马之上,与昨日的惶恐判若两人。
刘繇亲自送至城外,他站立在城门下,身后是扬州文武百官。
“谨儿,你现在已经是代领豫章太守,要牢记昨日之言。”刘繇最后嘱咐道。
刘谨在马上躬身:“必不负父亲重托。”
号角长鸣,大军开拔。刘繇望着远去的队伍,久久不动。
许靖轻声问:“主公既然不放心,为何还要派少主公前去?”
刘繇缓缓道:“雏鹰不离巢,永远学不会飞翔。扬州未来的主人,必须经历风雨。”
“可是...中原离乱,战阵之间,若有闪失,岂不是···”
刘繇微微一笑:“我相信他不会有事。他乃高祖之后,可赴汤,可蹈火,可以败,不可以屈。”
阳光洒在刘繇脸上,那苍老的容颜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欣慰。他转身回城,步伐坚定,如同他执掌扬州一样,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都必须走下去。
朝廷已经正式封他为振武将军、扬州牧,对扬州五郡有了绝对的控制权。虽说这份任命里,有李傕郭汜的拉拢之意,可刘繇正需要这份告身,只有自己越强大,陛下才能越安全。
而此刻的刘谨,骑马行在队伍最前方,手中紧握缰绳,目光坚定地望着北方。父亲的话,让他明白,或许之前的决定真的错了。不由得想起霍思,那晚霍思坐在他腿上欲言又止,或许便是想劝谏他吧。只是当时自己心意已决,霍思才没有多言。
万幸,并非悔之不及的错误。
“加快速度。”刘谨下令,“立刻赶回金陵。”
大军浩浩荡荡向西行进,扬起一片尘土。南方潮湿的风吹拂着战旗,那上面的“刘”字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