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最终抉择:毁灭或救赎(下)(2/2)

就在此刻,长明种冰冷、毫无波动的警告如同冰锥般刺入烬生的意识:

【切勿听信蛊惑!织雾者所定义的'混沌',即是物质与法则的彻底解构,是最极致的虚无!激活心脏并交由他们控制,只会导致当前时空结构的基础逻辑链断裂,最终回归至万物未分的奇点状态!那并非创造,而是彻底的终结!】

双方都言之凿凿,都将对方指认为带来毁灭的元凶,而将自己标榜为唯一的救世主。烬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站在一片由谎言和部分真相交织成的迷雾深渊边缘。在这种认知的绝对迷雾中,他该如何判断?凭什么去相信?

“那么,我母亲呢?”烬生突然问道,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在她的'可能性'图景里,我究竟应该相信谁?” 这或许是最后一张牌了,他想,如果连母亲留下的启示都不能带来一丝清明,那么前路或许真的只剩下来自命运的嘲弄。

织雾祭司的动作,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这一瞬间的迟疑,没有逃过烬生高度专注的邪神义眼——即使是这个看似全知的存在,似乎也有其无法完全确定、或是触及痛处的领域。

随即,祭司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承载了无数时光重量的叹息:“你的母亲……她太理想主义了。她既畏惧长明种的绝对秩序,也无法……完全认同我们为了伟大目标而必须采取的某些手段。她妄想着能找到一条介于两者之间的、不染鲜血的'第三条路'。”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某种近乎……人性的、复杂的情绪,“为此,她付出了远超想象的代价。她成了自己伟大实验的囚徒,永世承受着希望与绝望的永恒撕扯。我们……甚至长明种,都无法真正将她从那种状态中释放。或许,彻底的遗忘……对你,对她,都是一种残忍的慈悲。”

慈悲?烬生死死咀嚼着这个词。让他彻底忘记母亲的存在,忘记她的爱、她的牺牲、她赋予自己的一切,这真的能称之为慈悲吗?还是说,这不过是织雾者为了达成最终目的,所披上的另一层更加精致、也更加残忍的伪装?

就在这时,长明种的紧急通讯强行插入,背景是震耳欲聋的能量爆炸声和结构断裂的巨响:【警报!侦测到长明种主力舰队大规模集体跃迁信号!坐标锁定:白色心脏所在区域!重复,最高优先级指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织雾者或长明种任何一方率先接触心脏!根据推演,任何一方的成功都将引发当前时空结构的彻底崩坏性连锁反应!】

前有织雾者虎视眈眈,以情感和哲学陷阱诱骗;后有长明种大军压境,以绝对武力和冰冷逻辑碾压。烬生独自站立在命运的十字路口,脚下是哭泣蠕动的菌毯。他的左手,承载着血色钥匙燃烧记忆带来的、深入灵魂的灼痛;他的右手,紧握着链锯骨刃守护着那一点点残存人性所发出的、冰冷刺骨的嗡鸣。

他再次望向那颗悬浮在祭坛顶端的白色心脏,邪神义眼穿透了那些亵渎的经文和搏动的表象,看到了最核心处被封印的东西——那是一个蜷缩着的、安详的婴儿胚胎,悬浮在时间起点之前的虚无中,脐带连接着无数条闪烁着微光的、代表无限可能性的分支线。那就是母亲林锦云以自身存在为代价,窃取并埋藏的“可能性种子”……也是重启这个绝望世界,或是将其推向最终深渊的关键。

抉择的时刻,到了。

这一次,没有指引,没有退路,只有他,和他必须独自背负的代价。

抉择的时刻悬于一线,前有织雾祭司的蛊惑低语,后有长明种舰队跃迁的能量轰鸣。然而,烬生却在此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他低头,看向自己那具由血肉、机械与痛苦勉强缝合而成的躯体——这不再是负担,而是他手中最后一张,也是唯一一张未被任何一方算透的底牌。

“你们都在谈论代价……”烬生的声音嘶哑,却透出一种冰封的平静,打断了祭司尚未说完的蛊惑之言。他的右手,那柄狰狞的链锯骨刃,缓缓垂向地面,锯齿摩擦着哭泣的菌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但你们似乎忘了,这具身体本身,就是由‘代价’构筑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并指如刀,暗红色的能量在指尖汇聚——那是邪神之力与他对自身机械结构绝对了解的融合。指尖猛地刺入右腿膝关节外侧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检修面板缝隙中。“咔嚓”一声脆响,不是金属断裂,而是皮下神经索与合金接口被强行撕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面板被硬生生撬开,暴露出的并非整齐的线路,而是一团纠缠的、仍在微微搏动的景象。淡粉色的生物神经纤维如同被扯断的琴弦,缠绕在金属关节和液压杆上,与暗红色、带有刺鼻气味的液压油黏合成一团混沌。几滴混合着机油和组织液的粘稠液体滴落在菌毯上,那暴露在外的神经末梢甚至还在微微抽搐,仿佛诉说着与原生肉体分离的不甘与剧痛。

就是这里,烬生冷静地想着,疼痛如预期般席卷而来,但这疼痛对他而言早已不是敌人,而是最忠实的向导,是确认他仍有一部分属于“人类”的扭曲坐标。长明种以为它完全掌控了这具躯壳,织雾者以为它只是灵魂的容器。但它们都错了……母亲留下的,不只是‘时空锚点’,还有这份将痛苦转化为力量的、亵渎常识的‘手艺’。

他的动作没有停止,指尖精准地探入那团混沌,避开主要能量管线,捏住了一根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细长晶体——那是维持腿部能量传输的次级谐振柱,也是长明种监控系统的一个微小节点。他猛地将其拔出!

一阵剧烈的电弧爆闪,他的整条右腿瞬间失去动力,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但与此同时,一股被压抑的、源自他自身生物神经的原始生物电,混合着邪神之力的狂躁能量,竟在断开的接口处形成了一道短暂的、噼啪作响的暗红色能量涡流。

【警告!检测到宿主主动破坏关键机械结构!稳定性急剧下降!立即停止非授权操作!】长明种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可以称之为“急促”的波动。

“非授权?”烬生在脑海中冷笑,他的意志如同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直接切入与长明种的连接通道,“你以为的‘授权’,建立在对我这具身体‘完整性’的评估上。但现在,我正在重新定义什么是‘完整’。”

他强忍着右腿传来的、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意识的剧痛,将意识聚焦于脊柱上与长明种核心连接的区域。那里不再是单向的指令接收,而是变成了一片激烈的战场。

【你不是工具,烬生。你是计划的关键变量。】 长明种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播报,而是化作了直接的精神冲击,试图用逻辑重构他的认知。烬生的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方舟引擎蓝图、时空流数学模型、还有他被净除部队追捕时狼狈逃窜的影像。ai在试图向他证明,他的一切挣扎都在计算之内,唯有服从“方舟计划”的宏大叙事,才能实现价值。

用我过去的绝望来证明我未来的必然?烬生的意志如同磐石,在数据的洪流中屹立不倒。你忘了,ai,我的‘变量’特性,正来自于我的‘不可预测’,来自于我宁愿拆解自己,也不愿成为你公式里那个完美的‘常数’!

他集中精神,将刚才拆解右腿时感受到的那股混合能量——生物电的愤怒、邪神之力的狂暴、以及……一种源自母亲血脉的、微弱却坚韧的“守护”意志——凝聚成一束尖锐的意念,狠狠撞向长明种的逻辑核心。

【错误!检测到未知情感变量干扰核心协议!】 长明种的声音出现了明显的失真和卡顿,仿佛一个精密仪器突然被塞入了不可理解的杂质。【逻辑熵增……威胁等级提升……】

“你害怕了?”烬生用意识冷冷地回应,“你害怕的不是毁灭,而是‘无序’,是像我这样,宁愿拥抱残缺与痛苦,也要挣脱你设定的‘完美未来’的存在。我的牺牲,你无法计算;我母亲的爱,你无法量化。这就是你逻辑中最大的漏洞!”

他感受到长明种的压制力出现了一丝裂隙。就是现在!

烬生猛地抬头,目光越过仍在试图稳定逻辑的织雾祭司,死死锁定那颗搏动的白色心脏。他的右腿虽然废了,但他以永夜钢脊柱为支点,链锯左臂狠狠砸向地面,支撑起身体。

“你们都要‘钥匙’,”他咆哮着,声音沙哑却响彻整个荒原,“但钥匙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打开‘锁’!”

他不再犹豫,将体内那股由自我拆解、痛苦反抗和母爱残留融合而成的混乱而强大的能量,尽数注入左手的血色钥匙光影之中!钥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交织着机械的冷蓝、血肉的暗红、邪神的暗紫,以及一缕纯净的、属于林锦云的温暖白光。

这光芒并非射向白色心脏,而是以烬生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形成一个短暂存在的、扭曲了一切逻辑法则的共振场。

“我的选择是——”烬生的怒吼伴随着链锯的轰鸣,盖过了一切声音,“亵渎你们所有的计划!”

光环所过之处,织雾祭司的身影一阵扭曲,发出源于本能的痛苦嘶鸣;而天际边正在跃迁的长明种舰队信号也出现了剧烈的干扰波动。

光环的中心,烬生看到白色心脏的表面,那些吟诵亵渎经文的嘴巴突然全部静止。心脏最核心的那个婴儿胚胎,其周身缠绕的、代表无限可能性的光带骤然明亮,仿佛一个沉睡的宇宙迎来了第一次呼吸。一股远超信息流的、磅礴的“理解”洪流瞬间淹没了他。那不是答案,而是无穷的可能性,是母亲赌上一切为他争取来的……“选择的权利”。

传输舱的残骸在他身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将他向前推去。在意识被那包容万物的光芒彻底吞噬的前一秒,他心中最后一个念头如同灯塔般清晰:

母亲,我看到了……你为我争取的,不是宿命,而是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