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澄神为先(1/2)
紫霄宫后的竹林像被晨露洗过,每片新叶都透着嫩青,竹节间新抽的笋尖裹着浅黄的笋衣,顶着头晶莹的晨露,在风里轻轻晃,像刚睡醒的娃娃伸懒腰。尹喜先生坐在竹林深处的青石上,那石头被岁月磨得溜光,雨后带着潮气,却不凉,反倒像块温玉。他手里摩挲着块羊脂玉,玉牌不大,也就巴掌宽,上面用阴文刻着“澄神”二字,笔画圆润,是前朝白云观老道的遗物,玉质温凉,贴在掌心像块化不开的冰,却又隐隐透着股子活气。
“凝神之道,首须澄神。”先生的声音混着竹叶的“沙沙”声,漫在湿漉漉的空气里,他将玉牌递给玄元,指尖的温度在玉上留下淡淡的印子,“潜虚祖说‘凝神之要,莫先澄神’,就像你在洛阳淘井,井底的泥不清,水就浑,任你怎么舀,都照不见人影;得先把浑水舀出去,把淤泥清干净,山泉水慢慢渗进来,那水才会清得能看见井底的石缝,能映出天上的云。”
玄元接过玉牌,玉面光滑,能照见自己模糊的影子。他摩挲着“澄神”二字的纹路,指腹划过笔画的转折处,忽然想起洛阳杂货铺后院的那口老井。那井有百年了,井口的青石板被井绳磨出深深的槽,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每年梅雨过后,井水总泛着层绿藻,水面漂着烂树叶,舀上来的水带着股土腥味,连煮茶都嫌浑。
刘掌柜那时总说:“玄元,去淘淘井。”他便扛着木桶和竹筐往井台去,先把井水一瓢一瓢舀出来,倒进旁边的菜畦,看着水面慢慢降下去,露出井壁上滑溜溜的青苔,像裹着层绿绸子。等水浅得能看见井底的淤泥,就踩着井壁的脚窝下去,用竹筐把黑糊糊的泥一筐筐吊上来,泥里还裹着小石子、碎瓦片,甚至有掉下去的铜钱。清完淤泥,再等上大半天,山泉水顺着井壁的石缝慢慢渗进来,起初是细细的流,后来汇成股,“咕嘟咕嘟”冒着泡,等井水重新满了,再舀上来时,清得能照见自己的眉毛,煮出的茶带着股甜,连李掌柜都爱来讨水。
那时总嫌淘井麻烦,腰累得直不起来,手上沾着的泥半天洗不掉。此刻握着玉牌,忽然懂了——心就像那口井,平日里被杂念泡着,像井水被绿藻盖着,神就藏在底下,缠缠绕绕,聚不起来。不把那些乱糟糟的念清出去,神怎么能澄?怎么能凝?
“试试?”尹喜先生往石桌上的青瓷杯里倒了些山泉水,又撒了把新采的雨前茶,茶叶浮在水面,卷着的叶尖张开来,乱糟糟的,有的沉,有的浮,把水都搅得发浑。
玄元依言在青石旁盘膝坐下,腰背挺直,像竹林里的新竹。他将玉牌放在膝头,试着去“澄神”。可刚一闭眼,心里就像赶集的西大街,乱糟糟全是人影——阿秀纳鞋底时,线团从竹篮里滚出来,滚到他脚边,她弯腰去捡,发梢扫过他的手背,有点痒;刘掌柜在账房拨算盘,“噼啪”声急得像下雨,他算错了数,用算盘珠子敲着桌面叹气,说“这账怎么就不平”;渡口的老船工撑着篙,号子声顺着洛河飘过来,“哎——左拐喽——”,惊飞了岸边的水鸟。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转,神意跟着跑,根本定不下来。他额头渐渐冒出细汗,像淘井时累出的汗,心里也发躁,像井水没清干净时的急。
“别急。”先生的声音像片竹叶落在他耳边,“《清静经》里说‘遣其欲而心自静’,你那些跑出去的念,都是‘欲’——想快点澄神是欲,想记住阿秀的样子是欲,连惦记着刘掌柜的账也是欲。把这些欲像舀井水那样,一瓢一瓢往外舀。”
玄元深吸一口气,试着把那些“欲”往外拨。先看见“想快点成道”的念,像井里的绿藻,缠着神意不放,他便像清藻那样,轻轻把它拨开,告诉自己:“不急,慢慢来。”再看见“怕神散了”的慌张,像井底的淤泥,沉在心里发闷,他又像舀泥那样,把这慌张舀出去,告诉自己:“散了就散了,再聚就是。”最后,连“我要澄神”这个念头都冒了出来,像漂在水面的烂树叶,看着碍眼,他也轻轻把它拨开——澄神就像淘井,不用想着“我在淘井”,只消一勺一勺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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