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照坤宫(2/2)
“这就是真火。”尹喜先生拿起案上的丹砂,在宣纸上画了个小小的火苗,朱砂红得像窑里的火光,“你在洛阳帮李掌柜熬药时,是不是也这样?药锅坐在炭火上,你不用盯着药汤滚没滚,只闻着味就知道火候到了——苦里带点甜,就是熬透了。”
玄元想起李掌柜的药铺。铺子后院总摆着十几口砂锅,咕嘟咕嘟地熬着不同的药。李掌柜从不用沙漏计时,只凭鼻子闻,说“药气会说话,该浓时浓,该淡时淡”。有回玄元帮着看锅,总忍不住掀开盖子看,李掌柜就敲他的手:“别掀!一掀气就跑了,药就死了。”
原来神照丹田,就像守着药锅,不掀盖,不添火,只闻着那股气,等着它自己熬出真味。
他慢慢睁开眼,见尹喜先生正往铜盘里撒松香末。阳光落在松香上,像撒了把碎金。先生拿起火石“擦”地打亮火星,松香“腾”地燃起来,蓝幽幽的火苗在坤位上跳,映得“丹田”二字像在发烫。
“你看这火。”先生指着火苗,“你不盯着它,它烧得稳;你越想让它旺,越容易添柴太急,把火压灭了。神照也是这个理,你信它能成,它就真能成,就像张老爹信他的窑能烧出青如玉的瓷,李掌柜信他的药能治好人。”
玄元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笑了。从前总以为炼精要使劲,要攥紧拳头,要把气往死里逼,却原来最要紧的是“照”——像守着窑口的张老爹,像看着药锅的李掌柜,像盯着彩球的杂耍艺人,什么都不用做,只消看着、信着,那火自会烧起来,那气自会跑起来,那真阳自会像地里的种子,悄悄发了芽。
丹房外的晨露顺着窗棂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嗒、嗒”的响,像在数着什么。玄元摸了摸丹田,那里的暖意还在慢慢转,像窑里的火,就算闭了窑门,也还在里头温着,等第二天开窑时,准能烧出满窑的青碧。
他忽然懂了先生说的“坤为地”。地从不说“我要生庄稼”,可春种秋收,从不含糊;丹田也从不说“我要养真气”,可只要神意照着,那暖就像地里的泉,总会冒出来,慢慢漫成河。
尹喜先生收起铜盘时,晨光已经漫过案头,把玄元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淌向丹田的河。“明日此时,还在此处。”先生的声音混着柏叶香,“记住,神照坤宫,不是‘做’出来的,是‘等’出来的,就像等着花开,等着潮落,等着洛阳城的第一声卖花声。”
玄元走出丹房时,见石阶上的露水映着晨光,像撒了一地碎银。他想起昨夜在账房核的账,那些数字忽然变得鲜活起来——原来每笔收支里,都藏着个“照”字:记着,等着,信着,账自然会平,就像丹田的气,神照着,它自会慢慢满起来。
远处的紫霄宫传来早课的钟声,“咚——咚——”,每一声都像敲在丹田上,让那点暖意又沉了沉,稳了稳。玄元笑了笑,顺着石阶往下走,脚步踩在露水上,轻得像片叶子,却又稳得像块埋在土里的窑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