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间断照(1/2)

秋雨是后半夜开始下的,淅淅沥沥打在丹房的窗棂上,像有谁用细竹签轻轻敲着竹编的帘子,“沙沙、沙沙”,节奏匀得像在数念珠。尹喜先生坐在案前,手里捧着本泛黄的《重阳立教十五论》,书页边缘卷得像晒干的荷叶,中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在灯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去年此时从紫霄宫前的老银杏树上采的,存了整整一年,还带着点淡淡的黄。

“皇甫履端曰:‘十二时中无间断,自然真阳应时来。’”先生用手指捻起那片银杏叶,对着光看,叶肉早已褪尽,只剩网状的筋脉,像极了人身上的气脉。他把书推到玄元面前,“凝神不是一时的事,不是打坐时想想就完了,是吃饭时想着,挑水时想着,睡觉时也想着,时时刻刻都在,才算真的‘照’。”

玄元望着窗纸上跳动的雨影,忽然想起在洛阳北城看更夫打更的情景。那更夫是个瘸腿的老汉,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短褂,手里拎着盏马灯,梆子敲得“咚——咚——”响,从不错漏一时一刻。有回下暴雨,玄元起夜去茅房,见老汉披着蓑衣站在街角,马灯的光被雨打得七零八落,可梆子还是准时敲了四下,“咚——咚——咚——咚——”,像是在跟老天爷较劲。街坊们都说,听着这梆子声,心里才踏实,知道天快亮了。

原来“无间断”就像打更,不在于梆子敲得多响,力气用得多足,在于不偷懒,不敷衍,该敲的时候就得敲,该照的时候就得照。

那日午后,雨稍歇,山坳里飘着层淡雾。玄元提着两只木桶去后山挑水,木桶是新箍的,杉木的清香混着水汽,闻着格外清爽。扁担压在肩上,起初还行,走了没几步,脚步的颠簸就把神意带跑了——他忍不住想“快些挑完,回去还能练遍拳”,念头刚冒出来,丹田处的暖意就像被风吹的烛火,“忽”地散了,小腹空荡荡的,像挑着两只空桶。

他停下脚步,靠在老松树下喘气。松针上的雨水“滴答”落在桶里,像在提醒他什么。玄元忽然想起瘸腿更夫的梆子,想起那“咚——咚——”声里的执着。他重新把神意沉回丹田,每走一步就“照”一下,像更夫每走一段路就敲一下梆子,“一步,照;两步,照……”

起初很别扭,像刚学写字时总握不住笔,神意要么太散,要么太僵。可走着走着,竟慢慢顺了——脚步的起落和神意的“照”合上了拍,扁担压在肩上的沉,水桶晃荡的轻,丹田处的暖,像账房里的算盘、账本和墨锭,各归其位,互不打扰。到了泉边,他发现自己竟没像往常那样喘,额头上的汗也少了,两只桶里的水满满当当,没洒出多少。

路过菜园时,见师弟明心蹲在畦边抹眼泪。原来明心性子急,浇菜时把瓢举得老高,水流得又快又猛,把刚栽的青菜苗冲倒了好几株,沾着泥趴在地上,看着可怜得很。

“水流慢些,匀些。”玄元放下水桶,拿起瓢,舀了水贴着地面浇,水流像条细细的蛇,顺着土沟慢慢爬,挨着菜根打了个旋,才慢慢渗下去,“你看,这样苗才站得住。”

明心似懂非懂地点头,学着他的样子浇起来。玄元看着那缓缓流动的水,忽然悟了——凝神也像浇菜,太急则神散,像猛水冲倒菜苗;太缓则神懈,像停水干死菜根。得像水流过菜根那样,不疾不徐,不多不少,时时刻刻都在,才能让那点暖意稳稳扎根在丹田,像菜苗扎在土里,慢慢往上长。

晚饭时,寮房里格外热闹。负责采买的师兄从山下带了些新摘的栗子,煮在锅里“咕嘟”响,香气漫了满室。师兄们围着灶台说笑,说山下的柿子红了,说镇上的货郎又带了新奇玩意儿,吵吵嚷嚷的像洛阳集市。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