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精化气归(1/2)

清明的洗心洞,潮气混着草木香漫在空气里。石壁上的《止念诀要》被晨露打湿,朱砂刻的字洇出深色的边,像刚写完还在往下滴墨,字里行间都透着润意,连“止念”二字都仿佛活了,在湿漉漉的石面上轻轻呼吸。

玄元盘膝坐在那块被磨得发亮的青石蒲团上,屁股底下的艾草垫吸足了潮气,带着点清苦的暖。洞中央的紫铜丹炉正燃着松柴,火苗不高,却稳得很,把炉身烤得泛着暗红,像块烧透的烙铁。尹喜先生站在炉前,手里捧着个青瓷药罐,罐里是昨夜就开始熬的药,此刻正往炉里投最后一味——晒干的桃花瓣,是去年清明从洞外桃树上采的,存了整整一年,还带着点淡淡的粉。

“噗——”桃花瓣落进丹炉,顿时腾起股白烟,裹着松柴的清香往上窜,在洞顶的钟乳石间绕了个圈,竟凝成个淡淡的太极图,阴鱼的眼是团白雾,阳鱼的眼恰是块滴水的钟乳石,晶莹剔透,转瞬间又散了,化作细珠落在玄元肩头。

“炼精化气,如蒸米成饭。”先生用蒲扇轻轻扇了扇炉门,火星子从缝隙里蹦出来,落在地上的水洼里,“滋”地灭了。他拂去衣上沾的灰,道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的手腕上,青筋像极了洞外老松的根。“米还是米,却再也回不到谷粒的模样。”

玄元望着那团渐渐散去的烟,忽然想起在洛阳帮刘掌柜蒸米的日子。新米淘洗干净,倒进木甑,灶里烧着稻草火,火不能太旺,否则锅底会焦;也不能太弱,否则米蒸不熟。得像先生扇炉这样,不急不躁地添柴,等蒸汽从甑盖的缝隙里“滋滋”冒,带着股甜香,这才算成。蒸好的米,颗颗饱满,沾着水汽,再也不是刚下锅时那些硬邦邦的谷粒了。

“凝神内视,引精化气。”尹喜先生的声音像洞顶滴下的水,敲在玄元心上。

玄元依言闭着眼,意念沉入丹田。那里的精气已不是最初的暖流,而是凝成了团温润的白气,像刚出甑的米,带着点朦胧的晕。他试着用意念催动,如用木勺搅动甑里的米——白气果然动了,顺着周天经脉缓缓流转,过尾闾关时不再滞涩,像米浆流过竹筛,顺滑得很;过夹脊关时,气团忽然涨了涨,像蒸米时受热膨胀的米粒,带着股向外的劲,却又被经脉稳稳地裹着。

最奇的是过玉枕关。那股气刚到后脑,忽然化作一片清凉,顺着百会穴漫过头顶,像在洛阳喝的冰镇酸梅汤——去年夏至,阳神从武当寄来酸梅汤的方子,玄元按方子里的法子,用冰糖熬了,镇在井水里,喝一口,从舌尖凉到眉骨,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爽利。此刻这股清凉也是如此,涤荡得头目清明,连往日里偶尔发沉的后脑勺,都像被洗过似的,轻快得很。

“这便是‘还精补脑’。”先生在旁轻声道,“精化气,气养神,神归元,才算圆满。”

玄元的思绪跟着清凉的气往下走,过承浆,经膻中,一路到丹田。他忽然想起在洛阳收到阳神那封信的情景。信纸是用武当山的青竹纸做的,带着点草木香,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先生说,你抄的《止念诀要》比石壁上的石刻还有意思,字里带着活气。”那时他握着信纸,心里的暖像刚出笼的馒头,烫得人想落泪。此刻气归丹田的暖,竟和那时一模一样,都是从心底往外冒的,踏实又熨帖。

原来十四年的“修”与一年的“行”,从来不是两条路。在武当山晨钟暮鼓里练的气脉,是这“暖”的骨;在洛阳市井烟火里磨的心性,是这“暖”的肉。骨与肉长在一起,才成了此刻这团化不开的暖,早就在心里拧成了一股绳,扯不断,拆不散。

气在周身循环最后一周,终于沉入丹田,像远行的船归了港。玄元睁开眼时,正看见洞外的桃花落了满阶。昨夜刮了阵春风,把院中的桃花吹得落了一地,粉白的花瓣沾着露水,在晨光里闪着光,像谁撒了一地的碎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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