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病榻省思(2/2)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琐碎的叮嘱,却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他心里的某个角落。他把信纸抚平,轻轻贴在胸口,那薄薄的纸,竟比什么参汤补药都管用,熨帖得心里暖暖的。是啊,这场病哪是祸,分明是尹喜先生说的“良药”,让他停下平日里忙碌的脚步,把那些被搬米、记账、应对是非磨出来的躁气,一点点磨掉;这病榻上的静,也不是空寂,而是“真境”,让他在不被打扰的安宁里,好好看看自己的心——平日里被忙碌盖着的念,被热闹藏着的妄,像水里的泥沙,在静中慢慢沉淀下来,显了形,倒方便他一一辨认,一一放下。
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棂照在地上,暖融融的,像铺了层金。阳神扶着玄元,慢慢走到院里晒太阳。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墙角种着几丛菊花,开得正艳,黄的像蜜,白的像雪,紫的像霞,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倒比春日的花更有精神,带着股不服输的倔劲。
“你看那菊花,”玄元指着花丛说,声音轻了些,却很清晰,“天越冷开得越盛,不怕霜,不怕风,像不像病里修出来的静?平日里看着不起眼,真到了难处,反倒显出韧性来。”
阳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那咱们冬天去看梅,我听客栈掌柜说,城里的梅园冬天最热闹,梅花更倔,天越冷,花开得越香,还能在雪地里看到红梅花,可好看了!”
玄元笑了,被他说得心里也生出点盼头,忍不住咳嗽两声,胸腔微微发疼,却觉得心里松快,像被秋风吹散了乌云。他知道,这场病过后,自己心里的那面镜子,又被擦得亮了些,照妄念时,会更清楚;守本心时,会更笃定。以前在洗心洞,总觉得“止念”是要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什么都打不动;如今才明白,真正的“止”,是像水一样,柔能克刚,不管遇到什么,都能慢慢淌过去,不留痕迹,却始终朝着自己的方向。
阳神搬来个小马扎,坐在他旁边,剥了个橘子,橘子的甜香混着菊花的清芬,在空气里弥漫。“玄元,”他递过一瓣橘子,“等你好了,咱们还去凤仪楼看戏吗?我还想听你讲戏里的妄念。”
“去。”玄元接过橘子,放进嘴里,甜丝丝的,“不光看戏,还要去杂货铺搬米,去王记茶铺喝粗茶,去巷口吃老李的馄饨。”他望着天上的云,云慢悠悠地飘着,像被风吹动的棉絮,“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只是心里的那点暖,更沉了些,这点亮,更清了些。”
阳神似懂非懂,却用力点头,把剩下的橘子都塞给他:“那你快点好,我还等着吃你请的馄饨呢!”
玄元笑了,阳光落在他脸上,暖烘烘的,病后的疲惫渐渐散去,只剩下踏实和安稳。他知道,修行从不是躲在病榻上空想,而是病好了之后,能带着病中的省思,更从容地走回烟火里,把每一粒米、每一口茶、每一场戏,都当成修行的机缘,在柴米油盐里,守住那份不被迷惑的清明。
这大概就是尹喜先生说的“照见本心”——不必刻意去寻,就在日常的一饮一啄、一呼一吸里,只要你肯停下来,好好看看,它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