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血漫地窖(2/2)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那不是无声的滑落,而是汹涌的、失控的奔流。浑浊的老泪混合着嘴角的血沫,肆意地冲刷着他病态的脸庞。他像个迷途的孩子,又像一个瞬间被抽去所有骨头的老人,身体剧烈地抖动着,发出撕心裂肺、却又被拼命压抑在喉咙里的嚎哭。

“年年……年年啊……我的……我的徒儿啊……” 他一遍遍地呼唤着徒弟的名字,声音充满了锥心刺骨的痛楚和无边的悔恨。他伸出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手,徒劳地伸向坑底,似乎想抓住王年年,但此刻王年年的身体已经蜷缩了下去,他手在空中,抓到的,除了血腥,还是血腥。

“魏平……老魏……” 在极度的痛苦和混乱中,当年王年年在夜半听到的这个名字,这个被他深埋在心底的梦魇,竟在此刻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视着黑暗的窑洞角落,仿佛那个叫魏平的人,正在注视他。

“造孽啊……真是造孽……” 他对着虚空,对着无尽的黑暗,绝望地嘶喊着,“老魏……你看到了吗?我的徒儿多像你?难道是你的灵魂附在他的身上了吗?咋都这么贪呢?咋都为了钱,啥都不顾呢?老魏啊,你让我的手上又沾了罪恶的鲜血……”后面的话被更汹涌的呜咽淹没。

手电筒卡在草筐的窟窿里,光束早已歪斜,无力地照射着窑洞顶棚的蛛网和尘土,将李富贵跪地痛哭、剧烈颤抖的佝偻身影,扭曲放大,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个疯狂舞动的、绝望的鬼魅。

李富贵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和崩溃中,他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身体的剧痛,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那摊不断扩大的暗红血迹,耳边只剩下自己如同困兽般的哀嚎。窑洞的黑暗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背上,要将他连同他的罪恶、他的悔恨、他这具残破的病躯,一同碾碎、吞噬,最终埋葬在这冰冷的地下,与他的徒弟,与他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永远相伴。

他就这么瘫坐在坑边,额头抵着冰冷潮湿的泥土,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呜咽的哭声。那哭声,在死寂的地窖和浓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凄厉而孤独,如同荒野上失去幼崽的孤狼,对着无情的冷月,发出的最后一声绝唱。

而地窖外,朦胧的月亮被厚重的乌云彻底吞噬,连最后一丝惨淡的光也被夺走。只有院子里那盏昏黄的灯泡,顽强地照射着牛棚和空旷的院子。乡村的夜每当过了晚上十点以后,静得雅雀无声,连墙后的树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屏着呼吸,一动不动的。只有草丛里的蛐蛐像受到了啥憋屈,你一声我一声地叫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