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星辉为证(2/2)

“冷枫。”彦又叫我。

“嗯?”

“你刚才说,如果必须死,要死得漂亮。”

“对。”

“那我告诉你——不要死。”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用力,像在压抑什么,“活下来。用尽一切办法活下来。因为死亡是最简单的,活着才最难。我要你活着,活到战争结束的那天,活到你可以不用每天穿着装甲,活到你可以……陪我看一次真正的日出,在地面上,不用隔着战舰的舷窗。”

我闭上眼睛。眼眶有点热,但没流泪。流泪是奢侈的,在我们这个世界里。

“彦。”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战争真的结束了,你想去哪里?”

她想了想,说:“去你的家乡。你说过,巨峡市有海,海边的日出很好看。”

“好。我带你去看。不止日出,还有日落,还有夜市里的烧烤,还有我小时候练武的那片小树林。”我说着,突然觉得这些平凡到不值一提的东西,在此刻变得无比珍贵,“然后你也要带我去你的地方,梅洛天庭,或者天使星云里其他漂亮的地方。”

“成交。”

我们像两个孩子,在战争的间隙里,偷偷计划着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未来。但就是这样的计划,让一切都变得值得——值得战斗,值得受伤,值得在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时,还能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有人等我去看日出。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里,小庄说:如果有一天,你走得太倦,只要一转身,我的祝福就在你身边。

我第一次读这句话时,还在上高中。那时觉得真浪漫,真悲壮。现在我知道了——浪漫是真的,悲壮也是真的,但更真的是那种“即使我死了,我的祝福也要陪你走下去”的决心。

我和小庄不一样。

他的爱情是遗憾,是来不及说出口就永远失去。我的爱情……我希望它永远不会有遗憾。不是说不会死,而是说——就算我死了,彦也会知道我爱她。不是用遗书,不是用临终告白,是用每一次并肩作战时的默契,是用每一次星空连线时的坦诚,是用现在,用此刻,用我还活着还能呼吸还能握剑的每一个瞬间,告诉她:我在。

爱不是最后的子弹。

爱是最初的子弹,是贯穿整个战斗过程的每一颗子弹,是即使只剩最后一颗也会毫不犹豫射向敌人的子弹。因为知道为什么而战,才知道该怎么活,该怎么死。

“冷枫。”彦第三次叫我,声音温柔得像今晚的月光——如果太空中真的有月光的话。

“我在这儿。”

“我可能要暂时断开连接了。梅洛天庭有紧急会议,关于三角体和华烨的动向。”

“去吧。注意安全。”

“你也是。”她停顿了一下,“记住,活着。”

“我会尽力。”

通讯断了。手腕上的震动停止,周围重新陷入寂静。我继续站在观景平台前,看地球缓慢地自转,看那片属于华夏的土地从阴影转入阳光。

我想起那天,在国旗下宣誓。那时我20岁。指导员问我们:“怕死吗?”

有人说怕,有人说不怕。我说:“怕死得没有价值。”

可如果死亡是必须支付的代价——为了脚下的土地,为了土地上的人,为了那个答应要带我去看日出的天使——那我会支付。毫不犹豫。

这不是悲壮。

这是……幸福。真的。知道自己的生命和某个更宏大的东西连接在一起,知道自己的死亡如果有,也会是有意义的——这其实是一种很深的幸福。比庸庸碌碌活一百岁,最后在病床上忘记自己是谁,要幸福得多。

我抬起手腕,打开通讯记录。最后一条是彦的,时间显示是47分钟前。我调出输入界面,手指悬空停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打字。

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我走得太远,远到回不来——不要找我。继续向前走,带着我的那份,去看所有我没看过的风景。这是命令,来自一个共产主义战士给他的天使之王的,最后的请求”

但我没有发送。

我只是看着那句话在屏幕上闪烁,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不。

我不要这样的告别。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要说的话应该是:

“彦,我做到了。现在,去看日出吧。替我看看。”

删掉,清空,关闭界面。

我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太空中没有空气,这只是习惯动作。然后我转身,离开观景平台,走向宿舍区。

走廊的灯光很柔和,墙壁上贴着宣传画:有的是风景,有的是标语。我走过一面镜子,瞥见自己的倒影:22岁,黑发,眼睛里有血丝,但眼神很亮。作训服穿得整整齐齐,领口的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着。

我还是那个冷枫。

黎明之刃,共青团员,超级战士,一个爱着天使也爱着祖国的,普通的年轻人。

天花板是白色的,什么都没有。

然后我坐下,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是两颗子弹。

普通制式子弹,黄铜弹壳,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我拿起一颗,放在掌心。

这是我留下的。提醒自己——永远要留一颗子弹。不是给敌人的,是给自己的。

这是战士的尊严。

但今天,我看着这颗子弹,想的是别的事。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必须做出选择。如果彦真的面临绝境,如果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至死方休

不是终结,是解脱。

我把子弹放回铁盒,扣上。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舱室里,响得像惊雷。

窗外的地球缓缓转动,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里。

我忽然明白彦为什么想看我穿便装。

因为战甲穿久了,会以为那就是自己的皮肤。

会忘记皮肤下面,还有血肉,还有心跳,还有温度。

会忘记自己除了是战士,还是个人。

一个会累,会想她,会在深夜里看着一颗子弹发呆的人。

然后我关上门。

但这次,我不再觉得孤独。

因为我知道,在某个遥远的星域,有一个天使,她也穿着战甲,她也走在长长的走廊里。

我闭上眼睛。

在意识沉入睡眠前的最后一刻,我想起的不是战斗,不是敌人,不是那些沉重的东西。我想起的,是彦说“我可能遇到了一个文明孕育出的奇迹”时的语气,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住我的手时掌心的温度,是她说“去看日出”时眼睛里倒映的星光。

真好。

就算明天就要死去,今天能拥有这些回忆,也值了。

睡意袭来,像温柔的潮水。

在梦的门槛上,我对自己说——也是对她,对所有人说:

“晚安。明天见。”

如果明天还能见到的话。

如果见不到——

那就在梦里,或者在那片没有战争的星空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