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墨尘的余音(续)· 画魂(2/2)
并非抽取,而是“拓印”。玉简之上,缓缓浮现出与画中一模一样的《月下抚琴图》影像,连那滴泪痕都清晰可见。
更奇妙的是,画卷本身蕴含的百年灵韵与林清漪的执念,被小心翼翼地、大部分转移到了玉简之中。
原画瞬间失去了所有神异,变成了一幅仅仅是技艺高超的古画。
“此玉简,可保清漪姑娘执念不散,画意长存。”我将玉简递给柳墨言。
“而你,柳墨言,我将以这缕被拓印后残留的、独属于你‘自我意识’的灵性为本,混合你渴望为人的‘愿力’,为你重塑一道可入轮回的魂魄。
但此魂脆弱,需立即投入轮回,且因根基特殊,你此生将注定体弱多病,情感丰沛却易遭情劫,寿数亦难长久。你可愿意?”
柳墨言紧紧握住那枚温润的玉简,仿佛握住了林清漪最后的气息。
他向着我,也向着那幅已然“沉睡”的古画,郑重一拜:“晚生愿意!多谢掌柜成全!”
过程无需赘述,那是魂魄层面的精微操作。
最终,一道微弱却纯净的魂光,从柳墨言(画魂)身上剥离,携带着他对“真实”的强烈渴望,没入轮回井中。
而他的“画魂”本体,则化作点点荧光,大部分回归了那枚玉简,小部分消散于天地间。
柳墨言消失了。
柜台上的《月下抚琴图》依旧在,却只是一幅珍贵的古画。
数月后,江南某小镇。
一位孱弱的书生降生了,取名柳墨。
他自幼聪慧,过目成诵,尤擅丹青,笔下人物栩栩如生,却总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忧郁。
他体质极差,时常咯血,医生断言他难活过而立。
他一生未娶,将全部心力倾注于绘画与音律,尤其爱画月下竹林与抚琴之人。
他的画,总能触动人心最深处的孤寂与温柔。
二十岁那年,他于古玩市集,偶然购得一幅残破的《月下抚琴图》(正是那幅失去了灵韵的原画)。
当他展开画轴的瞬间,如遭雷击,心痛如绞,莫名泪流满面。
无人知晓,那画中公子的眼眸,与他梦中常出现的一双含泪明眸,何其相似。
他将画精心修复,日夜相对。
他总觉得,画中人在对他说话,在弹奏他听不见的曲子。
他依据模糊的记忆与梦中残影,补全了画中缺失的景物,甚至下意识地,在画角添上了一行小字:“夜夜思君不见君,共看明月应垂泪。” 落款时,他鬼使神差地,提上了“清漪”二字。
写完后,他自己都愣住了,不知此名从何而来。
柳墨一生坎坷,情路多舛,爱慕过一位如竹般清雅的女子,却因自身病体与家世未能相守,最终女子另嫁,他终身未娶。
但他始终温和待人,以画会友,救助孤苦,将一生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尽数化入笔墨丹青。
他死于一个雨夜,年仅二十有八,无妻无子,身边唯有那幅《月下抚琴图》。
死时,嘴角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手中紧握着一枚普通的、并非古玩的玉简(无人知晓其来历)。
他短暂的一生,体弱多病,情路孤苦,却真切地尝遍了人间冷暖,爱别离,求不得。
他替林清漪,也替自己,完完整整地“活”了一场。
在他咽气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一座藏书楼中,那枚被我施法后、一直沉寂的玉简,忽然发出微光,简中那幅拓印的《月下抚琴图》上,月华流转,仿佛有琴音袅袅传出,画中公子的眼中,那滴泪痕,似乎淡去了一丝。
执念当铺内,账册无声翻动,新的一页上,墨迹氤氲,如同泪染:
“续,画魂柳墨言,典当‘画魂’灵性,换一世凡躯,代作画者林清漪历红尘、了情痴。魂入轮回,身似浮萍;笔续前缘,泪染丹青。生如朝露,映彻寒潭月;死归寂寥,终是画中人。”
这笔典当,成全了一个画魂对“真实”的渴望,也以另一种方式,慰藉了一段沉寂百年的孤寂深情。
执念驿灯的光芒,不仅度化执念,也照亮了那些徘徊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魂灵,为他们指引一条充满遗憾、却真实无悔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