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素心的眼泪(1/2)

这日午后,无风,却有股沉凝滞涩的气息,如同冻了千年的冰泉,悄然漫入巷中,连带着夏日的蝉鸣都低哑下去。

风铃未响,门却被一股冰冷、坚硬、带着铁锈与血腥气的意念推开。

来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却依旧挺括的墨色公服,头戴皂隶巾,腰悬铁尺,面容瘦削,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却空洞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曾是京城刑部有名的酷吏,铁寒,以铁面无私、手段狠辣着称,人送外号“铁面判官”。

他走到柜台前,步子很稳,却带着一种长期浸淫刑狱的阴寒。

他并未行礼,只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盒,啪一声放在柜台上。

盒子打开,里面衬着黑绒,黑绒之上,静静躺着一枚鸽子蛋大小、通体剔透、却在核心处凝结着一抹柔和乳白光晕的奇异晶石。

晶石出现的刹那,当铺内那股滞涩阴冷的气息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化开了一丝,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淡、却深入骨髓的哀伤与温柔。

这哀伤并非绝望,而是目睹世间无尽苦难却无力挽回的悲悯;

这温柔也非软弱,而是历经沧桑后依旧不改的仁慈。

我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凝固了。

指尖传来微不可察的颤抖,被我强行压下。

这气息……我绝不会认错。

是母亲,素心。

是她在生命最后,流下的那滴慈悲泪,历经岁月,竟化作了这般模样。

铁寒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异样,他伸出枯瘦、指节分明的手指,捏起那枚泪滴晶石。

他的动作很稳,眼神却死死盯着晶石核心那抹乳白,仿佛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较劲,额角有青筋隐现。

“典当此物。”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钝刀刮过骨头,“它……扰我心境,乱我法度。”

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落在他脸上,声音是连自己都意外的平静:“此为何物?又如何乱你法度?”

铁寒的嘴角抿成一条冷酷的弧度:“不知何物。

月前,查抄一窝藏钦犯的妖人巢穴所得。

自得了它……”他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适与挣扎。

“审案时,耳中总有妇孺啼哭;

判刑时,眼前总有囚犯家眷绝望的脸;

甚至……甚至夜寐,会梦见那些被我亲手送上刑场之人,回来问我……可有冤屈?”

他猛地将晶石按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要按碎那抹光晕:“我铁寒执掌刑狱二十年,所依者,唯律法二字!

律法如山,人情如纸!

该杀则杀,该剐则剐,何来冤屈?!

是此物妖异,乱我心神!

典当!速速典当!

换我铁石心肠,清净无为!”

他的执念,并非贪婪,而是恐惧。

恐惧这枚晶石带来的、他毕生信奉并赖以生存的“铁则”之外的东西——怜悯、怀疑、愧疚,这些他早已摒弃的、属于“人”的情感。

他典当晶石,是想斩断这突如其来的“软弱”,重回那个冰冷、坚硬、绝对“正确”的“铁面判官”。

我看着他眼中竭力压抑的波澜,又看向那枚散发着母亲气息的晶石。

原来如此。

母亲那滴慈悲泪,蕴含着她对世间一切苦难的怜悯与守护之念。

它落入铁寒这般酷吏手中,如同将一滴滚烫的岩浆滴入万载寒冰。

冰想封冻岩浆,岩浆却要融化冰。

不是晶石“乱”他,而是他铁石般的心,在被这滴至纯至善的慈悲泪,缓缓浸透、灼烧。

“此物名‘慈悲石’,”我缓缓开口,每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仿佛要用尽力气才能保持平稳。

“乃大德大悲之人,心恸苍生,泪化而成。

不祥之物?非也。它所映照的,非是幻象,而是你心中……本有之物。”

“胡说!”铁寒低吼,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我铁寒之心,如铁似冰,只容得下王法纲纪!何来妇人之仁?!”

“若无,何惧其照?”我反问,目光如炬,看进他眼底深处那竭力掩饰的慌乱。

“你怕的,究竟是这石头,还是被这石头照见的、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另一面?”

铁寒猛地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怕,他当然怕。

怕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求饶眼神,怕那些被他视为“必要牺牲”的哭嚎,怕午夜梦回时,心底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的疑问:我判的,果真句句是实?条条合情?

“典当此石,易如反掌。”我继续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冷意。

“然,石可当,心可欺?你今日当掉它,明日审案,那妇孺啼哭,便不在了么?囚犯家眷的绝望,便看不见了么?梦中之问,便答得出了么?”

铁寒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他一生信奉的坚硬世界,在这一连串诘问下,竟开始出现裂痕。

我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晶石,而是虚虚悬于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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