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事档案梳理成网,东投集团云飞来曹(2/2)

听到于伟正书记如此大力度的支持,我心头一热,但也更加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

我斟酌了一下词句,试探性地问道:“感谢于书记和屈部长的关心支持啊!部长,我……能不能再冒昧问一句,关于曹河县长的人选,市里……现在有没有一个初步的考虑方向?”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沉默本身,就包含着丰富的信息。

过了几秒钟,屈安军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比刚才更低沉,也更推心置腹:“朝阳啊,关于县长人选,市委常委会暂时还没有正式讨论。不过,就我了解的情况和干部工作的一般规律来看,大概率,会从外地交流。”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外地干部,意味着需要更长的磨合期。

屈安军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话锋一转,透露了一个更重要的内部消息:“另外,有个情况得跟你通个气,你心里有数就行,千万不要外传。”

“您说。”我立刻集中精神。

“梁满仓同志在会场上突发脑出血住院后,于书记余怒未消啊。”

屈安军的声音带着回忆的凝重,“他在办公室,专门就曹河县干部队伍的问题提出了严厉批评,核心就是六个字:‘不团结,不干事’。所以,在这次全市范围的区县联动干部调整中,于书记明确指示:曹河县现有的本土班子成员,原则上一个不动,维持现状,全部‘冻结’!”

他顿了顿,让我消化这个信息:“这意味着,曹河县的干部,在这次调整期,只有外面进来的,没有自己出去的。相比于其他区县干部的正常流动交流,曹河的干部,确实是……错过了一次重要的机会。

于书记这是下了大决心,要用这种‘外科手术’式的隔离,来整顿曹河的风气。

团结才能出凝聚力、战斗力,不团结,就是最大的内耗和破坏力。曹河之前的班子,把市委派去的梁满仓都‘耗’倒了,触碰了底线,这个处理,是警示,自然也是立威。”

我沉默了。于伟正这一手,确实魄力惊人。这等于给曹河的本土势力画了一道清晰的红线,自然也为我这个新任书记扫除了许多来自班子内部的结构性掣肘。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可能让一些原本有想法、有能力的本土干部感到失落。

“部长,我理解市委和于书记的良苦用心啊。”我缓缓开口,话语诚恳,“但是曹河的干部队伍,主体是好的,多数同志是讲政治、顾大局的,愿意为曹河发展出力的,能不能多少给个别干部机会?”

屈安军在那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包含了太多意味:“朝阳啊,这个话,你在我这儿说说就行了。辩证地看,于书记这么做,固然是雷霆手段,但何尝不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和支持啊?显平出事之后,曹河的班子本就该大动,红旗当初提了几个建议,但因为情况复杂拖了下来。

现在他们又把梁满仓搞成这样,于书记发火是必然的。而且,这对你个人开展工作,有莫大的好处啊。

你想想,你现在刚来,班子保持相对稳定,你先集中精力抓工作、树威信。等你干上一两年,局面打开了,下次干部调整时,你再根据工作需要和干部表现,推荐、调整几个关键岗位,那时候,你的话语权和威信,不就自然而然建立起来了嘛!”

我苦笑道:“部长,这种‘威信’,我可不敢要,也不是我想要的方式。”

“这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啊,”屈安军语气变得郑重,“是组织根据曹河实际情况作出的决定和安排的。你的任务啊,就是服从大局,并且利用好这个‘窗口期’,心无旁骛地抓发展、破难题!这才是对于书记,对市委支持的最好回报。”

我明白,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部长,我明白了。我一定集中精力,抓好曹河的各项工作。”

“嗯,”屈安军满意地应了一声,转入具体安排,“后天,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姜艳红同志,会送吕连群同志到你们县委报到。同时,她会代表市委组织部,宣读关于你担任市长助理的任职通知。你们曹河县委简单开个小范围的见面会就行,范围控制在班子成员和相关部门主要负责人。毕竟,吕连群同志是和你又都是东洪出来的干部,过于大张旗鼓,影响不好,要低调、务实。”

“明白,屈部长。我们一定从简安排,把上级的精神准确传达贯彻下去,绝不搞形式主义。”我立刻表态。

屈安军又嘱咐了几句关于干部交接和后续工作配合的细节,便挂断了电话。

话筒里传来忙音,我握着听筒,在椅子上静坐了片刻。屈安军透露的信息量很大。

略一沉吟,我拿起另一部电话,直接拨通了吕连群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吕连群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李书记!我……我真没想到会这么快!姜部长亲自要来宣布,我这脑袋现在还嗡嗡的。这效率……我干了这么多年组织工作,跨县区调整能这么迅速的,真是头一回见!”

我能想象他此刻的心情。这不仅仅是一次职务调整,更是一种在关键时刻被需要、被信任。

我平静地说道:“连群啊,组织需要你,曹河需要你。时间紧迫,形势复杂,所以才特事特办。你过来之后,首要任务就是迅速熟悉情况,把政法这条线给我稳下来、理顺了。当前县里稳定压力很大,政法队伍自身建设和与地方一些势力的关系,都需要下大力气管一管。尤其是棉纺厂……土地权属纠纷那个事,法院那边要尽快依法推动。”

我将屈安军关于“低调报到”的指示也简要传达了一下,然后说:“见面会,范围就控制在县党政班子成员,外加公检法司和组织部、县委办的主要负责同志。你是从东洪过来的,身份比较敏感,咱们一切从简,把精力放到工作上。”

“书记,您放心!”吕连群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吕连群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能跟着您干,能到曹河来干点实事,就是我心里最大的踏实!您放心,政法队伍这边,绝不给您拖后腿!那个棉纺厂的案子,我明白您的意思,您说弄谁,咱们呢就弄谁!”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急于表功的心切:“书记,其实……依我看,那个马广德问题肯定不小!咱们既然要动,不如让纪委直接介入,查他个底朝天!这样见效更快!”

我立刻纠正道:“哎,连群同志,你这个想法可不行啊!斗争要有理、有据、有节嘛!纪委办案,那是要有确凿证据,要经过严格程序的。现在棉纺厂的问题首先是经营困境和历史包袱,直接抓人,依据何在啊?岂不是把全县几十家国企都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是是是!”

“不要只说是,稳妥处理才行,鸡飞狗跳的那还怎么抓生产、搞改革?稳定是前提,发展是目的。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把企业从困境中拉出来,把该厘清的法律关系厘清,把该追责的问题,放在法律下去解决。办成事,不出事,这才是第一位的!”

吕连群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连声道:“是是是,书记批评得对!是我考虑不周,急躁了。我明白了,坚决按您的指示办!”

我放缓语气:“嗯,明白就好。政法队伍是‘刀把子’,要用在关键处,也要用得合法合规。你来了,先把队伍带好,把风气扭过来,具体的案子,依法推进就是。”

“明白!书记,我保证完成任务!”吕连群的声音重新充满了干劲。

放下电话,我靠在椅背上,把吕连群调过来,这步棋算是落定了。他或许有些江湖气,办事有时略显毛躁,但忠诚和执行力度是够的。我心里暗道:“在当前曹河政法系统可能与地方势力牵扯过深的情况下,有一个能坚决贯彻县委意图、迅速掌控局面的人,至关重要啊。只要政法这条线稳住了,就有了依法处置的底线和工具。

晚上回到市里的住处,我约了李叔(出来小坐,顺便想探探王守谦事情的进展。但得到的消息并不乐观,李叔表示,至少还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才能有明确的说法。这也意味着,短期内,无法指望这位王守谦把公安工作直接助力。

也好,我暗自想,路终究要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

第二天清晨,我翻开日程安排表。上午的重点行程是:前往曹河酒厂调研。

曹河酒厂目前的格局,是国企改革中的一个特殊产物。实质上是平安县的高粱红酒厂与曹河酒厂(的“联姻”,并由东原市东投集团介入形成的“三方合作”模式。

利润分配协议白纸黑字:东投集团拿走三成,平安县拿走三成,曹河县留下四成。

这相当于用曹河县的硬件和工人,嫁接外来的技术、品牌和销售。好处是短期内盘活了濒死的酒厂,保住了就业和部分税收;隐忧则是利润大头被外部拿走,曹河县实质上成了“代工厂”,长远发展自主性受限。调研的行程,县委办早已与酒厂和高粱红酒厂方面沟通妥当。

两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驶出县委大院。我和县委副书记邓文东、办公室副主任蒋笑笑同乘一辆,副县长苗东方则与县工业局、财政局、计委的几位负责人坐另一辆。

车子行驶在曹河格局方正的主干道上。街道两旁的行人,无论是骑自行车的职工,还是步行的,无一不裹着厚重的棉衣,臃肿的身形在寒风中瑟缩前行。

路旁商店门面灰暗,只有新近出现的零星个体商铺招牌,透出些许不一样的色彩。这就是工业县城的典型冬景,沉重,缓慢。

车内,邓文东正向我介绍着曹河酒厂的基本情况,语气平稳客观。我听着,目光却投向窗外,淡然接口道:“文东部长,其实平心而论,曹河酒厂在这个合作里,现阶段是吃了些亏的。我们提供了现成的厂区、熟练的工人1,但利润的大头,却被平安和东投拿走了。这就像是……我们出地出人,别人来种庄稼,最后收成的大部分归了别人。”

邓文东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这是触及现实利益时常见的表情:“李书记,您说得是实情。可当时……咱们的酒厂已经走到破产边缘了,车间停产,工资发不出来,工人天天到县政府门口。平安县的高粱红酒正火,东投集团财大气粗。他们能来合作,对当时的曹河来说,是救命稻草啊。条件虽然苛刻,但起码保住了厂子,让工人们有碗饭吃,县财政也还能少贴一些。咱们……没多少讨价还价的资本啊。平安县和东投集团,在当时那个节点上,确实比我们强势得多。”

十点整,车子驶入曹河酒厂大门。酒厂的规模果然不同凡响,厂区道路宽阔,车间厂房虽然陈旧,但排列整齐,气势犹存。

然而,让我略感意外的是,在厂长孙向东身边,我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东原市东投集团董事长张云飞。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呢子大衣,站在料峭的寒风中,正与孙向东交谈着什么,看到车队进来,脸上的笑容更盛几分。我心里暗道:“这云飞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