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完颜亮南侵（上）（2/2）

绍兴三十一年四月，金主诏百官先赴南京汴京治事。是日，金主召高景山、王全至阶下，金主道：“卿等南使宋国，当见赵构面数其罪。须索其大臣及淮汉之地。彼若不从，即厉声诋责之，彼必不敢加害。”二人伏地受命，金主复赐金符玉带以为信，又命翰林院修国书一道。五月，金使抵达临安，高景山令副使王全代奏，王全遂昂然而入，厉声奏道：“大金皇帝特有圣旨：昔者两国讲和，朕虽年少未亲政，亦备知始末。今即位后，思岁贡钱绢数巨，江南地薄民贫，必取于民间，实难备办。且南北叛亡之徒互相煽诱，适足启衅。朕拟八月初旬幸南京，尔国当选左仆射汤思退、右仆射陈康伯、殿前太尉杨沂中并内臣一人，共四人为使，八月十五前至南京面谕事宜。当备细陈奏，朕欲知端详。”语至此稍顿，忽扬声道：“另告知一事，赵桓今已死矣！”高宗闻之骤然色变，双手颤抖，遽从御座起身。阶下文武相顾失色，有老臣以袖拭目。原来五载前，金主曾宴诸王大将于讲武殿场。是日旌旗蔽空，鼓角震天，场中设朱漆球门，四周列金甲士三千。金主御黄罗伞盖，命辽天祚帝耶律延禧着青袍，宋钦宗赵桓着绯袍，各领一队击马球。开场前，监场官奉金主旨意，以老羸之马易其壮马。耶律延禧道：“此马恐不堪驰骋。”左右金将厉声呵斥：“败军之君，安敢择马？”鼓声三通，两队交锋。耶律延禧虽年迈，犹能俯身击球。忽有褐衣武士百人自东隅突入，直冲钦宗马首，钦宗急挽缰绳，那羸马人立而起。此时西侧又有紫衣者张弓搭箭，但见流星赶月，一箭贯天祚帝心胸。耶律延禧手捂创口，指间鲜血汩汩，坠马而死。钦宗回望惊骇，气促神昏，顿时坠落马下。紫衣者复引弓驰射，翎箭透甲而入。金卒竟不收尸，反纵百骑往来践踏，直至骨肉尽碎入土。场中尘沙蔽日，但闻马蹄如雷，观者无不股栗。后乃知褐衣、紫衣皆金主预先授意之死士。钦宗终年六十，竟罹马足之祸。高宗即日下诏发丧，命礼部议举哀之仪，宫中素幡四悬，哀声动于内外。

且说浙西马步军副总管李宝入朝觐见。此李宝者，原系岳家军水师统制也。是日奏对，李宝道：“江阴之地，连江接海，最利发舶。臣请守此要冲，若有不任，甘伏斧钺。”高宗道：“准卿所奏。”李宝即遣其子李公佐与将官阮良，扮作商贾潜入金境。此阮良乃阮小二之子，其时张横已病亡故。越数日，高宗复召李宝问策。李宝奏道：“海道辽阔，无险可守。若敌舰散入诸洋，则难荡灭。臣有一策可保万全。”高宗问道：“计将安出？”李宝对道：“用兵之道，自战其地与战人之地大不相同。自战其地者，为必生之兵；战人之地者，为必死之兵。必生者易破，必死者难却。今敌未离巢穴，臣请仰赁天威，出其不意，乘其惊扰而疾击之，可获全功。”高宗问道：“舟舰几何？”李宝答道：“坚船可涉风涛者百二十艘，皆旧例防秋所用。”高宗又问：“士卒几何？”李宝道：“三千人。俱是二浙、福建弓弩手，非正兵也。旗帜器甲，粗备而已。事急矣，臣愿速发。”高宗遂赐宝带、鞍马、尚方器物及银绢万数，充为军资。次日朝会，高宗谓辅臣道：“李宝虽曾为岳飞部将，”言至此处略顿，面色微沉，“然其骁勇非常，心术可恃。朕素识此人，他日未易量也。”退朝后，高宗喃喃道：“幸得良将，然岳飞旧部终须慎用。”次日，高宗又召池州诸军都统制李显忠。此李显忠即昔日辗转金国、西夏终归本朝之李世辅也。李显忠奏道：“淮北平夷，别无险阻。惟枞杨镇北二十五里中坊净严寺依峡山口一带，地为冲要，可屯重兵。请于八月初，分半军过江屯驻。臣当躬亲往来，伺其动息。若见机宜，即全军渡江，观敌所向，随机决战。”高宗颔首称善，准其所奏。

八月，金主弑其太后徒单氏。金主生母为妾，太后乃正妻。初时，布萨思恭赐第邻宁德宫，屡得入宫谒见太后。是日布萨思恭奉命讨契丹诸部，入宫辞行。太后屏退左右，谓思恭道：“我族世居上京，既徙中都，今又自中都至汴京。连年兴兵涉江、淮伐宋，中国疲弊已极。老身尝屡劝止之，终不见听。今契丹事复如此，为之奈何？”言罢叹息，眼角含泪。时有侍婢高福娘隐于屏风后，尽闻其语。高福娘即夜奔告金主，金主闻报，勃然变色，掷杯于地，骂道：“老妪安敢如此！”遂召点检怀忠等人入内殿，金主道：“汝等往见太后，但言有诏，令其跪受。俟其下跪，即击杀之。”怀忠颤栗不敢应，金主厉声道：“违令者族诛！”怀忠乃率甲士十人至宁德宫。太后方诵佛经，见甲士涌入，惊问：“尔等何为？”怀忠宣道：“有诏至，请太后跪受。”太后愕然道：“皇帝何故突然下诏？”方屈膝下跪，怀忠遽从后以铁锤击其颅，太后仆地复起，发髻散乱，血染罗衫。甲士再击之，如是者三，乃以白绫缢杀之。宫中侍女皆掩面战栗，不敢出声。金主闻事成，命焚太后尸于宫中净室。烈焰起时，又令取骨灰弃于御沟水中。次日早朝，金主召布萨思恭，责以结党之罪。思恭方欲辩解，金主挥袖令武士牵出斩之，首级悬于市曹，榜文称其交通宫闱，图谋不轨，满朝文武相顾失色，无敢言者。

八月，忠义人魏胜收复海州。魏胜绰号大刀，素负气节，尝潜渡淮河为商贾。是日率其徒数百人抵海州城下，自称制置司前军，扬言大兵且继至。守城金将登陴望之，但见旌旗漫野，尘头大起，遂开城纳降。魏胜入城后即张榜安民，收编守卒。时李宝以舟师三千人发江阴，军士争言西北风力尚劲，迎之非利。李宝按剑立船首，下令道：“大计已定，不复可摇。敢有再出一语者斩！”遂发舟出港。行三日，风怒甚，舟船散漫不得收。李宝慷慨谓左右道：“天欲以试李宝耶？此心如铁石不变矣！”即取酒酹江，自誓道：“若天命在宋，愿风止浪息。”语毕风势渐缓，乃退泊明州关澳，令士卒鸣锣击鼓，追集散舟，不旬日复得故舰。适阮良自密州还，入帐禀道：“魏胜已得海州矣。”李宝大喜，促其下乘机速发，然大风复作，波涛如山者经月，舟师未得进。时刘锜引兵屯扬州，将渡江，以军礼久不讲，乃建大将旗鼓以行。军中执金吾前导，牙旗猎猎，军容整肃，江浙人所未见也。刘锜老病不能乘马，乃以皮穿竹为肩舆。行经镇江城中，百姓焚香夹道，香烟如云雾，观者填拥街衢。时唐斌已病亡，张节、孙岳、卞江三人皆为刘锜帐下统制，各率本部兵马护卫中军。

九月，金主完颜亮分诸道兵为神策、神威、神捷等三十二军，置都总管、副总管各一员，分隶左右领军大都督。太保、枢密使完颜昂为左领军大都督，尚书右丞李通副之；尚书左丞纥石烈良弼为右领军大都督，大宗正蒲卢浑副之；御史大夫徒单贞为左监军，大宗正徒单永年为右监军；以上皆从金主出寿春。工部尚书苏保衡为浙东道水道都统制，益都尹完颜正家副之，由海道趋临安；太原尹刘萼为汉南道行营都统制，济南尹仆散忠义副之，进自蔡州；河南尹徒单合喜为西蜀道行营都统制，平阳尹张宗彦副之，由凤翔取大散关。金主以完颜昂为旧将，使帅诸军以从人望，实则令枢密使通专其事。是日，设宴尚书省，诸将分列两班。金主道：“昔太师兀术连年南伐，淹延岁月。今举兵必不效彼，远则百日，近止旬月。惟尔将士，无以征行为劳，当戮力一心，以成大功。功成之日，厚加旌赏。其或弛慢，刑兹无赦！”宴罢，即颁军令：以武胜、武平、武捷三军为前锋，徒单贞将兵二万入淮阴。金主恐粮运不继，特诏诸军渡江时不得以僮仆从行，众将顿首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