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完颜亮南侵（中）（1/2）

绍兴三十一年九月，金主完颜亮分作四路兵马南侵，高宗惊惶道：“朕欲使百官乘船浮海，以避敌锋。”陈康伯奏道：“不可行之，往年兀术来时，陛下曾浮海避之，安能再行此策，恐失天下民心。”杨沂中奏道：“敌军举国远来，今已至淮河之畔，正是贤能效命之时，臣请率将士北向死战。”高宗乃定亲征之议。虞允文又奏道：“请赦岳飞子孙，以顺民望，亦可振作军心。”高宗虽不悦，仍颁诏道：“蔡京、童贯、岳飞、张宪子孙家属见拘管州军，并放令逐还，听其自便。”高宗将岳飞、张宪与蔡京、童贯同列，其心未改，犹视岳飞等为罪人，然岳飞妻李氏与其子岳雷等终得归还。岳雷先前闻金军南下，率众兄弟投荆湖制置使成闵，成闵昔年为韩世忠部将，见之大喜。既而高宗赦诏至，成闵遂任岳雷等为部将，乃设宴相庆。酒过三巡，成闵举杯谓岳雷道：“今闻朝廷赦令，贤侄全家得脱羁縻，实可喜可贺。”岳雷执盏答道：“全赖将军收留，今又蒙朝廷宽宥，敢不竭诚以报。”成闵叹道：“然诏书中仍将令尊、张宪与蔡京、童贯同列，实令人扼腕也。”岳雷亦黯然道：“朝廷虽未明诏昭雪，然得返故里，已是万幸，岂敢多求。”成闵道：“昔年韩元帅与岳元帅并肩抗金，韩元帅常言岳元帅忠义贯日，今见阁下英姿，犹见故人也。”岳雷泣道：“先父遗志未竟，今金虏再犯，正当效死沙场，以继父志。”成闵正色道：“我虽不才，愿与贤侄共图恢复，二位元帅在天之灵必佑我等。”二人对饮，帐外士卒闻之，皆感振奋。

且说金将徒单合喜与张中彦引军自大散关而入，立三寨相守，专待金主诏令，先使游骑攻黄牛堡，守将李彦坚见敌势大，急遣快马求援。四川宣抚使吴璘正受贺，得报惊起，乘肩舆直上杀金坪督战。李彦坚亲督军士挽神臂弓射敌，箭如飞蝗，金兵皆披靡退却。吴璘遣将高崧领援军至，谓二将道：“当深掘壕沟，高筑垒壁，谨守勿战。”遂驻军青野原，顾谓麾下：“此乃金人自守之兵，不足为虑。”时四川安抚制置使王刚中奉旨至军前议事，乘皮舆，避矢石，军士见之皆掩口窃笑。吴璘乃遣彭清抄小径出宝鸡渭河，当夜月黑风高，彭清率死士突袭桥头寨，金兵方熟睡，忽闻喊杀震天，宋军破栅而入，短兵相接。彭清持刀连斩数人，金兵溃散，遂乘胜进逼陇州城下，城中守将登楼固守，彭清令军士积柴薪焚之，火光照耀如昼，守军民见大势已去，乃开城请降。吴璘即表彭清知陇州事，又令张德出方山原迎敌，张德遇金兵伏击，士卒惊溃。彭清闻讯欲引兵策应，探马报张德已败退，遂收兵还陇州。吴璘复遣刘海、王中正、贾士元率三千骑攻秦州。秦州守将萧济素轻南军，终日饮酒，不作防备。刘海至城下观阵，谓左右道：“秦城险峻难攻，然守备松懈，当以火攻破之。”遂令军士负柴草积于城门，夜半举火，烟焰蔽天。刘海亲率锐卒趁烟登城，斩关落锁。萧济见城破，惶然开城出降。宋军得粮草十馀万斛，吴璘即以刘忠知秦州事。忽有谍报称知洮州阿林哲不在城中，吴璘亲率轻骑驰至城下。阿林哲妻包氏率官吏军民出降，吴璘嘉其忠义，封为令人。未几，阿林哲来归降，吴璘令其同知洮州，后赐姓赵氏。又有兰州汉军千户王宏，原为宋室秉义郎，被俘降金，闻宋军克秦州，遂杀刺史温敦乌页，率部来降。吴璘授其武功大夫、知兰州、统领熙河军马。

再说刘萼与仆散忠义等率金军攻通化军。时通化军中未有守臣，荆湖制置使成闵与鄂州都统制吴拱共举统制张超权军事。张超方入城，忽见烽烟起，探马飞报金人铁骑数百已入城门。张超急令关闭城门，唤从者率乡民持械巷战。金骑突入街市，乡民据屋顶发瓦石击之，张超亲持长枪迎敌，刺落数骑。金兵陷于窄巷不得展，死者百余人，乃拨马引去。金人转攻信阳军，成闵遣岳雷屯德安。岳雷至德安五日，忽得信阳告急文书。岳雷召牛通道：“信阳虽小，实为德安唇齿，不可失也。”遂留牛通守城，自引大军驰援。军行半道，探马报敌骑闻风先遁，岳雷乃回德安会合牛通，整军还襄阳。时吴拱至襄阳，欲屯兵万山小寨。军中议论纷纷，传言若襄阳失利当西入蜀，军心惶惶不定。适刘萼扬言欲取荆南，又欲分兵自光州、黄州直捣武昌。朝廷急令吴拱遣兵护武昌津渡，吴拱方欲回军鄂州，宣谕使汪澈驰书至，言已发鄂州余兵进戍黄州，吴拱遂留襄阳。会刘萼攻通化军前夜，有牛首镇庄家三人夜缒入襄阳，报金人将至。吴拱疑为讹言，未加戒备。金军果大至，架云梯攻通化军，守军仓促应战，金兵登城者众，终不能支。城陷之时，张超犹率亲兵血战谯楼，手刃十余人，终因众寡不敌，通化军遂失。

次日，金军铁骑三千忽至樊城，欲夺浮桥，直抵城下。时牛通率百骑巡哨，与敌猝遇，即拍马舞刀迎击，敌不得进。城中翟贵、王锦二将见金兵至，引兵五千出城列阵。吴拱登城观战，见金兵连续三次佯退，直至竹林深处，忽林中铁骑突出，官兵阵脚遂乱。金将粘得力手提两柄各重八十斤紫金锤，跨西域骆驼而出。翟贵挺枪来刺，粘得力举锤相迎，只一锤便将翟贵连人带马击毙。吴拱急令四船往援，然阻风不得进。王锦见翟贵死，怒目圆睁，持大刀砍来。粘得力侧身避过，反手一锤正中王锦背心，王锦当即坠马而亡。宋军士卒惊慌失措，大半跌入水中，金军遂占浮桥，渡汉水南下。岳雷在襄阳闻报，急命罗鸿、牛通迎敌。二人引军至阵前，牛通大喝一声：“来将通名！”粘得力勒住骆驼，答道：“我乃金国大将粘得力便是，你是何人？”牛通道：“老爷叫做金毛太岁牛通，你撞着太岁爷，也是阎王注定你的寿限了，且吃我一刀！”粘得力举锤相迎，双锤架开大刀，震耳欲聋。牛通但觉两臂酸麻，叫声：“好力气！”粘得力又是一锤扫来，牛通急闪，坐骑受惊人立，将牛通掀落马下。罗鸿见状，飞马挺枪来救，战不四五合，枪杆被锤击弯。军士急将牛通救回，罗鸿亦败归城中，粘得力大笑，其声如雷，金军士气大振。

岳雷闻报金将骁勇，急令宗良、余雷、欧阳从善、郑世宝四将出城接应。恰逢罗鸿、牛通败归，四将各持兵器迎敌。宗良使铁棍，欧阳从善使双斧，余雷使铁锤，郑世宝使铁方槊。四将如走马灯般团团围住粘得力，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战至四十余合，粘得力双锤愈舞愈急，四将气力不支，只得拨马败回。粘得力纵驼追杀，宋军阵型大乱。忽见关铃约了陆文龙、樊成、严成方、狄雷四人前来襄阳军前助战。关铃大喝一声：“你是何人，敢这般逞能？关铃在此！”粘得力大怒，举锤照头便打。关铃挥青龙偃月刀相迎，刀锤相击，火星四溅。战至四十余合，不分胜负。狄雷见关铃拿不下那金将，催动青鬃马，手舞双锤加入战团。粘得力独战二将，毫无惧色，双锤分击左右。又战了数合，樊成欲上前助阵，陆文龙叫道：“二位贤弟少歇，待我来会他！”拍马挺枪直刺，粘得力侧身闪避，枪尖正中骆驼右目。那骆驼负痛狂嘶，前蹄跪地。严成方趁势抢进，手中八棱紫金锤奋力砸下，正中骆驼头颅。骆驼应声而倒，粘得力跌落在地。樊成疾驰而至，长枪直透粘得力心窝，关铃下马割取首级，金兵见主将殒命，一哄而散。五将携首级来见岳雷，岳雷大喜，迎入城中。刘萼闻粘得力死讯，知宋军有备，乃退屯通化军。众将叙礼毕，岳雷遂设宴犒赏关玲等。

却说金主完颜亮亲率大军攻打寿春，其时江淮、浙西制置使刘锜正在扬州府中养病。高宗遣太医官前来诊视，太医入得帐内，但见刘锜卧于榻上，面如金纸。刘锜强撑病体道：“我本无疾，然边境烽烟四起，朝廷至今未决用兵大计。若待虏骑犯境，方遣我迎敌，既失制敌先机，复何以定社稷后患？此实我心病之所由也。”言毕咳喘不止，侍从急以药粥进奉。太医还朝具奏，高宗乃许出兵。刘锜即日启程，虽每日仅行三十里，然病势日笃，竟不能进粒米，唯以薄粥续命。军医道：“大帅脉象浮虚，恐难持久。”左右闻言皆掩面泣下。彼时金军正于正阳地界架桥渡淮，先是池州都统制李显忠引兵驻于寿春、安丰交界处，本欲退守庐州以观敌势。行至谢步时，探马疾驰来报：“金人已自正阳渡淮矣。”参议官刘光辅道：“既欲求战，安可退避？当据险要处结寨固守，伺机而动，方为上策。”李显忠从其言，引军至低山深林处设伏，亲率百余精骑绕山探路，忽遭金军突袭侧翼，俘得数名金兵审问，方知敌大军将至，遂趁夜南撤。刘锜闻报，急令淮东副总管张荣拣选战船六十五艘、民兵千余人赴淮阴听调。时值淮东水患肆虐，百姓饥馑困顿。刘锜特奏请每日供给民兵钱米，并许以官职犒赏。然转运使杨抗竟令张荣分其兵半数为农，半给钱米。及至调遣令下，那些民兵皆窃语道：“家中老幼待哺，焉能远征？”遂四散溃逃。张荣虽厉声喝止，终不能整军伍。

十月，金主完颜亮亲渡淮水，遣万户萧琦引兵十万至藕塘关。金骑长驱直入滁州地界，知州陆廉竟弃城而遁。金兵过处秋毫无犯，唯取宋军积草粮秣，如入无人之境。萧琦笑谓士卒道：“杨抗误国也。”金主屯兵庐州城北五里处，筑土城而居。适有白兔跃入帐中，金主大喜，执白兔谓李通道：“昔武王伐纣，有白鱼入舟，今得此祥瑞，岂非天意乎？”此时刘锜驻军淮阴，见河中顺流漂下一舟，令军士截之，惟得粟米数袋，刘锜道：“此乃金人探水标者也。”未几，果见金人各抱草束作马首状，驾舟数百艘溯流而上，或运粮往濠州，或载犒赏往楚、扬二州，牵挽之势迅疾如飞。刘锜急募善水者趁夜凿船，金船尽没，虏众惊惶。正当进兵之时，忽见驿马驰至，呈上朝廷金字牌令，命其退守长江。刘锜持令良久，谓左右道：“淮西敌势虽炽，然我军新胜，正可乘胜进兵，以扼其锋。”语未竟，忽咳血数升，侍从急扶。刘锜终仰天叹道：“今乃知岳少保当年之难也！”遂传令退兵扬州，又遣使诫王权道：“将军当固守庐州，袭敌后路。”淮南百姓原倚刘锜为长城，闻退军之令下，扶老携幼，奔逃于道，遗弃辎重塞途，婴孩啼哭之声不绝，途中饿殍十有六七。王权早生怯意，接刘锜书信时正与部将宴饮，掷书于地道：“刘帅自保不暇，安能教我？”当夜即弃庐州南奔，退屯昭关。中书舍人虞允文闻变，急率侍从往见执政，诸相皆道：“王权言退兵乃诱敌之计，欲亲当中路，使邵宏渊击右，李显忠击左。”虞允文顿足道：“王权分明惧战，诸公岂可轻信。”然争辩再三，终不能改其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