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理函关务(2/2)
他抬头望向西南天际,轸宿四星如张开的车盖,旁侧的天库星却比往日暗了许多,星旁的云气呈灰黑色,像浸了水的麻布。“《甘石星经·轸宿》云‘天库星暗,五谷不藏’,果然应验了。”尹喜捡起一粒发黏的粟米,指尖能感受到米粒表面的滑腻,“轸宿主车骑、仓储,天库星是粮仓的对应星官,二者相照,仓储之事万不可轻忽。”
他当即命衙役取来竹筐,先将受潮的粟米搬到通风的晒场,薄薄摊开,又让人在仓底铺三层干稻草吸潮,墙角架起竹制的通风架,将最底层的粟米架离地面半尺。老吏在旁看着,搓着手道:“公子这是何苦?往年也潮过,晒晒也就好了,何必费这力气。”
尹喜却指着天库星:“你看它虽暗,边缘却有微光,如烛火将灭未灭,这是‘尚可补救’之象。《甘石星经》说‘天库星有芒,灾可解’,若等星旁云气全黑,再动就晚了。”他蹲下身,将那粒发黏的粟米放在掌心,“这粟米是关内百姓的口粮,天库星护着它,咱们也得护着。百姓有粮,如星有光,缺一不可。”
忙到月上中天,粮仓才算收拾妥当。晒场上的粟米在月光下泛着银白,像铺了层碎星,夜风拂过,带来干燥的凉意。尹喜站在晒场边,望着仓房里重新码放整齐的粮堆,忽然想起父亲曾说“守关有三难:军情急如火,需快;商旅密如织,需顺;民生细如丝,需慎”,如今才算真正体会这“慎”字的分量。
他抬头看天,太微垣的右执法星已归位,光芒端正如旧;天库星的亮度也回升了些,星旁的灰云散了大半;而紫微垣的大理星旁,竟透出一丝微弱的暖意,像初春解冻的溪水——想来明日那卷麦案若能妥善解决,这星光会更亮吧。
回关署的路上,小吏提着羊角灯,昏黄的光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影子。走到十字街口时,尹喜忽然停住脚步,指着东方的角宿:“《夏小正》说‘角宿一星左角明,右角不明太微宫’,你看左角星比昨夜亮了近一倍,星芒带金,这是‘东方有商队至’之兆。明日辰时,记得提前备好通关文书。”
小吏将信将疑地应着,却在次日辰时,真见一队齐国商队赶着马车,在关前等候通关。商队首领捧着通关文牒笑道:“我等本想午时再到,谁知夜里风顺,竟提前到了,倒让关令大人费心了。”小吏望着东方渐亮的角宿,终于信了尹喜的话。
夜深人静时,尹喜再次整理案头的竹简。红绳堆矮了些,军情急报已批复妥当;青绳堆旁多了些批注,楚国商队的文书上添了“河鼓星动,风损丝帛,减税三成”的字样;白绳堆的麦案卷上,已写好了审理的要点:“验麦秆切口,查双方田界,寻目击证人。”
他望着窗外的星空,忽然觉得这些竹简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函谷关的脉搏——红绳是急跳的脉搏,应着烽火军情;青绳是平稳的呼吸,连着商旅往来;白绳是细微的末梢,系着百姓冷暖,都与天上的星象紧紧相连,一呼一吸,皆合天律。
案头的《甘石星经》被夜风掀开,停在“观星如观政,星正则政明”那页。尹喜提笔,在空白处写下:“关务无小事,事事连星象。民心即天心,顺天者亦需顺人。守关者,当以星象为镜,照见得失;以民心为秤,量度宽严。”
墨迹干透时,窗外的天库星又亮了几分,星光透过窗棂,落在字迹上,仿佛在应和他的话。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梆”两响,是二更天了。尹喜收起星图,将虎符轻轻放在案头,铜器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天街星落在人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