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双面何婉宁(1/2)
陈默将密封管妥帖地放入抽屉深处,关上时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轻响。他坐回宽大的办公椅,面前电脑屏幕还亮着,记者会的现场录像已经播放完毕,画面定格在他最后转身离场、侧影消失在侧幕边缘的那一帧。他没有急着关机,目光在那静止的画面上停留片刻,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调出了一封早已写好、却始终留在草稿箱里的邮件。
就在这时,摆在桌角的手机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瞥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标注为“港城”。
没有犹豫,他滑动接听,同时选择了视频模式。
屏幕一分为二,何婉宁的脸庞出现在画面中。她似乎是坐在一间颇为宽敞、陈设简洁的房间里,身后是几乎占满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窗外天色已近黄昏,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隐约能看见远处港口轮廓线上几艘停泊的巨型货轮,像沉默的钢铁岛屿。她今天穿了一件素雅的月白色旗袍,立领紧扣,袖口收窄,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滑的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苍白的脸颊。她正对着镜头,眼神沉静,瞳孔深处却映着屏幕的微光,显得异常专注。
“我撕了。”她开口,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不高,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没有解释“他们”是谁,也没有说“文件”是什么,仿佛他们之间早已心照不宣。
她抬起手,镜头随之移动,对准了她面前桌面上的几张纸。她拿起最上面那一份,双手捏住纸张的两端,然后,缓慢而坚定地,向两边用力——
“刺啦——”
纸张从中间被整齐地撕开,裂成两半。她没有停,将两半叠在一起,再次撕开。纸片变得更小,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像一堆被彻底抛弃的、无用的废品。
“他们想让我签这个。名义上是‘深度技术合作与股权置换协议’,实际上,”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离开碎纸,重新看向镜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条款里埋了十七个陷阱,核心目的只有一个——把你,以及你代表的‘未来科技’核心团队,彻底排除在港城乃至整个华南市场的未来布局之外。用一份假合作,换真隔离。”
陈默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放在唇前。他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透过镜片,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她,像在观察一个精密实验的反应过程。
何婉宁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她抬起左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右侧脖颈靠近锁骨的位置。那里的皮肤因为动作而拉紧,在顶灯光线下,能看到一层细密的、几乎看不见的薄汗,微微反光。她的呼吸节奏依旧平稳,没有丝毫加快的迹象,视线也未曾从镜头移开半分,坦然得近乎无畏。
“你需要……更多的证明吗?”她忽然问,语气里听不出是试探还是陈述。
没等陈默回答——或许她根本就没期待回答——她已经开始了下一个动作。
她微微侧过身,右手伸向旗袍侧襟的盘扣。那双手很稳,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她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盘扣,然后,左手拉住右侧的肩带,轻轻往下褪了些许。
接着,她将身体转向一个更侧对镜头的角度,微微低头。
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右侧肩胛骨下方,那片原本被衣物遮掩的皮肤。
一道疤痕。
颜色比周围健康的肤色深得多,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近乎褐红的色泽。疤痕的边缘极不规则,像是被什么粗暴地撕裂、灼烧过,又经过了漫长而痛苦的愈合,最终凝结成一道突兀而狰狞的凸起,横亘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那天晚上,工厂的爆炸,”她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底层一丝极力压制的、来自记忆深处的战栗,“火是从存放旧图纸和溶剂的三号车间先烧起来的。他们——那些穿西装的人——算好了时间,确保我在里面。他们大概以为,没人能从那片火海里爬出来。”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疤痕的边缘,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没死。我被倒下的铁架和杂物压住了,但没被砸实。我在浓烟和高温里,大概爬了……二十分钟?也许更久,记不清了。最后,是从一个早就废弃、连他们自己都忘了的旧通风管道爬出去的。”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落向某个遥远的、燃烧的夜晚,“爬出去之前,我把真正的、我父亲临终前口述、我手抄的合作方案草稿,还有几份关键的技术参数转移记录,卷起来,塞进了老宅那架祖传的斯坦威钢琴的共鸣箱夹层里。用油纸包了好几层。”
陈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他没有用眼镜布,而是拉起衬衫袖口的一角,极其仔细、缓慢地擦拭着镜片,一下,又一下,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难以清除的污渍。擦完后,他将眼镜重新戴上,调整了一下位置。整个过程,他的视线低垂,像是在借此整理内心翻涌的思绪。
然后,他弯下腰,拉开了办公桌最下面那个带密码锁的抽屉。摸索了一下,取出一个制作考究、挺括的米白色信封。信封的边缘烫着一圈精致的金色细纹,正面用沉稳的黑色楷体印着“未来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方稍小一号的字是“港城分公司总经理正式聘书”。
他拆开信封的火漆封口——那火漆印还是特制的,图案是简化的齿轮玫瑰。从里面抽出一份折叠整齐、纸质厚实的正式聘书。他将聘书在桌面上完全展开,然后用手掌将其平平地推向电脑摄像头前方。
他的动作很慢,手掌推着聘书,一点点靠近,直到那份聘书的烫金封面完全填满了视频画面的中心,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道纹路都清晰可辨。
“港城分公司,”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分量,“从选址到团队搭建,从业务范围到初期预算,框架已经搭好半年了。只缺一个能镇得住场子、也压得住各方心思的负责人。这把钥匙,配得上你背上那道疤。”
屏幕那头的何婉宁,目光落在那份几乎占满她视野的聘书上。她没有笑,脸上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没有如释重负,也没有激动欣喜。但陈默看到,她的眼睫很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她抬起双手,将被拉下的旗袍肩带重新拉回原位,手指移到盘扣处,一颗,又一颗,仔细而认真地将解开的扣子重新系好。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一场郑重的仪式。
“你……早就准备好了这个?”她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抬眼看向镜头,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波动。
“从你第一次冒险传消息,用那首改动过的《月光》暗示‘方案藏在乐谱里’的时候,我就在想,”陈默将聘书收回,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如果真有人,在自己家族企业生死存亡、自身也可能朝不保夕的关头,还能冷静地想到留一手真东西,还能找到办法把消息递出来……那么,这个人本身就值得赌一次。”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电波:“后来,你在那次被爆炸声打断的录音里,最后含糊念出的那几个数字坐标……我也没忘。”
何婉宁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她才很轻、很缓地呼出一口气。这个微小的动作,让她一直挺得笔直的肩背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点点。
“王振国那边,”她很快调整了话题,语气恢复冷静,“最近有什么新动静吗?关于我,或者关于你这边?”
“有。”陈默点头,“但他现在大概暂时顾不上仔细琢磨你了。就在今天下午我的记者会上,他安排的人试图在我讲台座位下面装点‘小礼物’,被当场按住了。”
“那你就不怕……”何婉宁微微歪了下头,眼神里透出审视,“我现在坐在这里跟你视频,本身也是他安排的一出戏?毕竟,我身上还背着他们没完成的‘任务’。”
“怕。”陈默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掩饰,“这种时候,对任何突然出现的人或事保持警惕,是基本生存法则。”
他迎着她审视的目光,话锋却一转:“但是,我更怕因为过度猜疑,而错过一个真正想要改变、也真正有能力改变局面的人。尤其是,当这个人已经用伤疤和行动,支付过一部分‘门票’之后。”
何婉宁低下头,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些被她亲手撕碎的纸片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些边缘锋利的碎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如果需要,”她重新抬起头,眼神坚定,“我可以尽快安排去内地一趟。有些文件,有些细节,当面交接更稳妥,也更能表明态度。”
“不。”陈默立刻否定了这个提议,语气不容商量,“你现在留在港城,按兵不动,甚至表现得一切如常,对你、对我们都更有用。他们既然逼你签那份假协议,就说明还没有完全放弃‘争取’你或者‘控制’你这条线。你越是表现得正常,甚至偶尔流露出一点‘犹豫’或‘为难’,他们反而越不会轻易对你下死手。你现在离开港城,目标太大,等于直接告诉他们‘我有问题了’。”
何婉宁抬眼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屏幕光线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所以,”她缓缓地说,“你会查我,对吗?查我每天见了谁,和谁通了电话,去了哪些地方,甚至……吃了哪家餐厅的饭。”
陈默没有否认。
“会。”他坦诚地点头,“不是出于不信任,而是……我需要确保那条看似平静的港城水面下,没有突然出现的漩涡,会把你卷走。我不想,也没打算,让你一个人去扛所有可能的风浪。我们是合作伙伴,不是单线联络的上下级。”
何婉宁沉默了。几秒钟后,她的嘴角忽然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弧度,那像是一个笑容的雏形,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就消失了。
“你还记得,”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响,“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直接通话吗?不是通过修改乐谱,也不是用暗语留言。”
“记得。”陈默的声音也低了一些,仿佛被拉回了某个特定的时空节点,“你用的是最高级别的加密卫星线路,杂音很大。开口第一句,你说的是‘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原始手稿,据我所知,并不在柏林的国立图书馆’。”
“那是我们约定好的接头暗语之一。”何婉宁的目光有些飘忽,“但其实当时,在说出那句暗语之前,我心里真正想说的是……”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想再演了。’演那个对家族事务一无所知、只懂弹琴的何家小姐,演那个可以被随意摆布的棋子。”
“我知道。”陈默看着她,眼神里有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所以这一次,我给你的聘书上,写的是‘总经理’,是‘负责人’。你要做的,是下棋,不是当棋子。”
何婉宁伸出右手,食指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手机屏幕的表面,正对着镜头里陈默脸的位置。冰凉的玻璃隔开了真实的触感,但那是一个明确无误的姿态。
“以后,”陈默忽然问,“还听贝多芬吗?”
何婉宁的手指从屏幕上收回,搭在桌面边缘。
“只听《月光》。”她说,语气肯定,“因为……那是我们第一次,用‘音乐’之外的方式,真正开始对话的曲子。”
视频画面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半秒。
然后,屏幕倏地一暗,通话中断。
陈默没有立刻动作。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那已经熄灭、变成一片深黑的手机屏幕,看了好几秒钟。屏幕如同镜面,隐约映出他此刻沉静而略显疲惫的面容。
然后,他才伸手,关掉了电脑主机的电源。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夜幕正在加速降临,最后的霞光被深蓝的夜色吞噬殆尽。楼下纵横的街道上,车流已然汇聚成一条条缓慢移动的光河,红色的刹车灯和白色的前灯交织,像是城市脉搏在黑暗中的可视化呈现。
他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打开邮箱页面,一封新邮件的提示立刻跳了出来。
发件人:沈如月
标题:【紧急】机器人“启明”第三代情感交互模块测试报告v3.0(附现场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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