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餐厅里的枪(2/2)
“一定会。”陈默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他往前迈了一步,身体挡在了苏雪和巷子更深处的黑暗之间,“但下一次,就不会再用这么‘精致’却容易暴露的方式了。他们会换手法,换人,甚至换个我们完全想不到的地方、意想不到的身份出现。”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巷子里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可只要他们还想碰我的东西,还想伸爪子进‘未来科技’,我就不会让他们有一次……得逞的机会。”
巷子尽头,隐约能看见主路流淌的车灯光芒。就在巷口拐角处,停着一辆半旧的、用来拉货的绿色脚踏三轮车,车斗里还堆着些废纸板,应该是附近哪个居民临时放在这里的。
陈默走过去,试了试车锁——只是很普通的那种环形锁扣在车轮上,并没真正锁死,用力一掰就能打开。
他回头看了苏雪一眼:“上来。”
苏雪看着这辆脏兮兮的三轮车,只犹豫了不到半秒,就撩起沾了污渍的衣摆,跨坐进了空着的半截车斗里。
陈默骑上车座,脚踩上踏板。生锈的链条发出“吱呀——吱呀——”干涩而响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巷子里传出去老远。
车子被他蹬着,摇摇晃晃地拐上了另一条更窄的支路。这里的灯光比刚才的小巷还要稀疏黯淡,几乎全靠两边住户窗子里漏出的零星光线照明。路面不平,三轮车颠簸得厉害。
前方不远,是一个丁字路口。路口昏黄的路灯下,一个推着简易夜宵摊车的老妇人,正在慢吞吞地收拾东西。炉火已经熄了,锅碗瓢盆被她一样样擦干净,装进几个巨大的红色塑料箱里,看样子是准备收摊回家。
陈默骑着三轮车,速度放得很慢,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几乎没有声音。
老妇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她的脸在路灯下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神有些浑浊,看起来和这条老街上任何一个为生活奔波的老人都没什么不同。她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手里擦拭碗筷的动作,对这对深夜出现在偏僻小巷、骑着破三轮、身上还沾满灰尘的男女,似乎毫无兴趣。
就在陈默的三轮车即将与她的摊车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
老妇人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极其自然、仿佛只是无意识地抬起来,拂了一下耳边花白的头发。然后,那只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朝着陈默和苏雪的方向,做了一个非常轻微、快得几乎像是错觉的手势:
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左耳耳廓。
做完这个动作,她的手立刻放下,继续去搬沉重的塑料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疲惫时的一个小动作。
陈默的眼皮,控制不住地猛地跳了一下。
他没有停车,没有回头,甚至连蹬车的节奏都没有丝毫改变。只是握着车把的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空出一只手,不动声色地伸进外套内袋,隔着布料,确认了一下那个存放着“lqd-01”加密文件的银色u盘,依然紧贴着自己胸口的位置。
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
三轮车驶过了路口,将那个收摊的老妇人远远抛在了身后昏暗的光影里。
驶入下一条稍微宽阔些的街道,路灯明显密集了些,光线也亮了一些。
陈默微微侧过头,用只有身后苏雪能勉强听清的音量,低声说:
“别说话。尽量别有大动作。也别回头看。”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
“我们被盯上了。而且……不止一批人。”
苏雪放在车斗边缘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在昏暗光线下,透出用力的苍白。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她问,声音同样压得很低。
“公司不能回,我家和你家估计也都在对方视线里了。”陈默目视前方,平稳地蹬着车,“去沈如月姑妈家的老房子。在城西机械厂的老家属区,快拆迁了,住户很少。关键是,那房子是沈如月姑妈早年单位分的,产权复杂,地址没登记在任何与我们相关的公开或内部资料上,知道的人极少。”
三轮车在他的操控下,灵巧地拐进了一条更窄、两侧墙壁斑驳的巷子。车轮碾过一处低洼的积水,“哗啦”一声,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巷子两旁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的红砖筒子楼,很多窗户都黑着,只有零星几扇亮着灯,拉着厚厚的窗帘。只有一栋楼二层靠东头的一家,窗户里透出稳定的、暖黄色的灯光,在黑暗中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陈默把三轮车停在最里面那栋楼的单元门洞口。这里没有灯,只有远处路灯的一点余光勉强勾勒出楼道的轮廓。
他先下车,然后伸手,将苏雪从车斗里扶了下来。她的手很凉。
“记住,”陈默看着她,语气严肃,“进去之后,除非必要,别开大灯。用手电或者台灯。窗帘绝对不要拉开。有人敲门,除非听到我约定的暗号,否则无论如何不要开。冰箱里应该还有点存粮和水,先将就一下。”
“你要去哪?”苏雪立刻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反手抓住他的胳膊。
“我还得回去一趟。”陈默没有隐瞒,“办公室有些东西,不能留在原地。还有……刚才餐厅的事,需要处理一下痕迹。保卫科那边,我也得当面交代几句。”
“太危险了!”苏雪的声音里带上了急切,“他们肯定还在附近!可能就等着你回去!”
“我知道危险。”陈默看着她焦急的眼睛,竟然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虽然依旧没什么温度,“可有些事,有些东西,必须我自己去处理。留在那里,隐患更大。”
他转身要走,苏雪却猛地用力,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陈默……”她的声音哽了一下,在黑暗里听起来有些异样,“如果你……回不来……”
陈默停下脚步,在昏暗的光线里,他转过头,看着苏雪苍白的、沾着灰尘的脸。他的目光很深,像夜色下看不透的寒潭。
“我会回来。”他打断她的话,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我答应过的事,从来……都不只是说说而已。”
说完,他轻轻但坚决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快步走了回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单元门洞外更深的黑暗里。
苏雪站在冰冷的楼道口,看着那片吞噬了他身影的黑暗,许久没有动。夜风吹过,带着湿冷的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才抱着手臂,转身,摸索着走进了黑暗的楼道。
……
陈默走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慢。他沿着潮湿狭窄的小巷往回走,每一步都落得很稳,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身后、身前、乃至两侧楼顶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雨丝又飘了起来,比刚才更密了一些,细小的雨点打在脸上,冰凉,带着初秋的寒意,像无数细密的针尖。
快到能望见主街灯火的地方,他没有直接拐出去,而是身形一闪,拐进了街边一家招牌昏黄、写着“24小时便民”的小商店。
店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店员趴在柜台上打盹,头顶一台小电视机开着,音量调得很低,播报着千篇一律的夜间新闻。
陈默走到冰柜前,拿了一包最普通的香烟,走到柜台前,掏出零钱放在玻璃台面上。
年轻店员迷迷糊糊地抬头,收了钱,把烟推过来,又趴了回去。
陈默接过烟,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柜台侧面墙上挂着一面不大的、边缘有些污渍的方形镜子。
镜子里,映出他此刻的样子:头发微乱,沾着灰尘,脸上有几道污痕,眼镜片有划痕,衬衫领口歪斜,外套也蹭脏了。看起来落魄,狼狈,像一个刚刚经历了什么糟心事的普通夜归人。
他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大约两秒钟,然后,很自然地移开视线,撕开香烟包装,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但没有点燃),转身,推开商店的后门,闪身走了出去。
商店后门连接着另一条更窄、堆满杂物的背巷。他沿着背巷快步走了几十米,然后开始有意识地绕行,穿过了半个街区的复杂小巷网络。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重新接近了“老兵之家”西餐厅所在的街区,但没有走正门那条街,而是从后面错综复杂的老旧居民区巷道,摸到了餐厅后巷的入口附近。
他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先观察。巷口停着两辆蓝白涂装的警车,顶灯无声地旋转着,红蓝光交替闪烁,照亮了湿漉漉的墙面和地面。几个穿着制服的民警正在拍照、拉警戒线,还有人在向穿着厨师服、一脸惊魂未定的餐厅工作人员询问情况。
陈默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每一个人。那个穿白衬衫、左耳戴银夹的年轻服务生,不在其中。
他像一只耐心的夜行动物,悄无声息地后退,绕到餐厅对面一栋六层老式居民楼的侧面。楼体外墙有老式的、锈迹斑斑的消防梯和突出的水泥遮雨棚。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深吸一口气,抓住消防梯底部,用力向上一跃,手臂肌肉绷紧,开始攀爬。
动作不算特别敏捷,甚至因为刚才的奔逃和紧张有些僵硬,但他对力量的控制极为精准,攀爬时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很快,他爬到了三楼的高度,这里有一个向外延伸近一米的宽大水泥遮雨棚。
他翻身上了遮雨棚,伏低身体,将身形完全隐藏在阴影里。从这个角度,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俯瞰整个餐厅后巷和部分前门区域。
他静静地等待着,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只有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冷静的光。
大约十分钟后,一辆没有任何特殊标识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后巷,安静地停在了两辆警车的后面。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长风衣、身形瘦高的男人下了车。他没有打伞,细密的雨丝落在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和风衣肩头,很快就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他站在车边,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老兵之家”那块朴素的招牌,目光停留了几秒,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他才迈步,朝着后巷深处,陈默和苏雪刚才爬出来的那个通风管道出口走去。
陈默伏在遮雨棚上,屏住呼吸,从怀里掏出手机,关闭所有声音和闪光灯,调出摄像功能,将镜头对准了下面那个灰风衣男人的一举一动。
镜头里,灰风衣男人在通风管道出口处停下。他先是蹲下身,仔细查看铁栅栏上新鲜断裂的锈迹和边缘的刮痕,甚至还伸手,用戴着黑色薄手套的指尖,轻轻摸了摸断口的锋利程度。接着,他又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类似微型镊子和密封袋的工具,小心翼翼地从栅栏边缘和下方的地面上,夹取了一些可能是布料纤维或灰尘的样本,分别装入不同的微型密封袋中。
整个动作专业、冷静、一丝不苟。
陈默的拇指,稳稳地按在录制键上,屏幕上的红色圆点无声闪烁,记录着这一切。
就在灰风衣男人完成取样,直起身,似乎准备离开,却又像是下意识地、再次抬头环顾四周环境的一刹那——
他的目光,似乎毫无征兆地,精准地投向了陈默藏身的这个三楼遮雨棚的方向!
虽然隔着雨幕和近二十米的距离,光线昏暗,但陈默几乎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笔直地刺了过来!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没有丝毫犹豫,以最快的速度缩回脖子,将整个上半身完全蜷缩进遮雨棚最深的阴影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板,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雨点打在遮雨棚上,发出单调的噼啪声。
几秒钟后,陈默才敢以最小的幅度,再次极其缓慢地、将手机镜头从遮雨棚边缘探出一点点。
镜头里,后巷空空如也。
那个灰风衣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默心中警铃大作!他不再犹豫,迅速收起手机,甚至来不及检查是否录完,身体一滚,翻到遮雨棚边缘,看准下方一个堆放着废弃床垫和纸箱的角落,纵身跳了下去!
“咚!”
落地的瞬间,左脚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用手撑住潮湿的墙壁,没有摔倒在地。
脚踝扭伤了。
他咬着牙,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疼痛剧烈,但骨头应该没断。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忽略疼痛,拖着那条使不上力的左腿,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朝着与后巷出口相反的、更深更黑的小巷深处,跌跌撞撞地跑去。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条寂静的后巷里,似乎有极轻、极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响起,正朝着他逃离的方向,稳步追来。
那脚步声的节奏,仿佛猫捉老鼠般,带着一种从容的、笃定的压迫感,仿佛知道,他跑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