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餐厅里的枪(1/2)
陈默挂掉何婉宁的电话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这栋被夜色笼罩的旧楼。他在办公室门口站了几秒钟,没有开走廊的灯,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隔着玻璃,再次望向对面街角刚才灰色轿车停靠过的阴影处。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被风吹动的塑料袋在地上打旋。但一种被无形视线反复舔舐、牢牢锁定的不适感,却像冰冷的蛛网,黏在后颈皮肤上,挥之不去。
他抬手理了理衬衫领口,仿佛只是整理衣着,然后转身,沿着昏暗的楼梯步行下楼。没有坐电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发出轻微的回响。
楼外,夜风带着湿气,吹散了白日残留的闷热。他那辆半旧的黑色二八式自行车,还锁在门口路灯柱下,车座落了一层薄薄的夜露。他弯腰,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环形锁,链条滑落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刚把链条绕好塞进车篮,握在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屏幕在昏暗光线下亮起。
是苏雪发来的短信,很简短:
【我在老地方等你,有事当面说。】
他拇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回复了一个字:
【好。】
随即收起手机,长腿一跨,骑上自行车。车轮碾过潮湿的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朝着城东老街的方向骑去。
那家西餐厅藏在老街深处,门脸不大,招牌上的漆已经有些剥落,写着“老兵之家”四个朴素的字。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退伍老兵,姓吴,早年间和陈默的父亲有些交情,后来陈默也常来,算是熟客。这里位置偏僻,生意清淡,晚上八九点后基本就没什么人了,确实是个适合谈事情的安静角落。
陈默把自行车锁在餐厅后院一棵老槐树下,拍了拍身上的灰,从侧门走了进去。吴老板在柜台后抬起头,看见是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朝里面包厢方向示意了一下。
包厢门虚掩着。陈默推门进去,第一眼先扫过房间内部。苏雪已经坐在靠里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白水,水面平静无波。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头发松松挽着,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
陈默的目光并未在苏雪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迅速掠过包厢内唯一的服务生——一个穿着不太合身白衬衫、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低头站在角落的小桌旁,假装认真记录着什么。但他的笔尖悬在纸上,微微颤抖,呼吸也比常人稍显短促。
陈默没作声,拉开苏雪对面的椅子,动作自然地坐下。
“今天怎么想到约来这儿?”他开口,声音平和,像寻常聊天。
“安静。”苏雪拿起刀叉,准备切面前那份几乎没动过的牛排。银质餐刀的锋刃刚碰到瓷盘边缘,她的手却几不可察地一滑。
“叮!”
餐刀脱手,弹在桌面上,发出一声不大却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刺耳。
几乎在同一瞬间,陈默的手已经伸了过去,稳稳按住了苏雪放在桌沿的手腕。他的动作很快,但并不突兀,像是朋友间随意的触碰。苏雪没有挣扎,甚至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但陈默能感觉到她手腕下脉搏跳动的节奏,在那一刹那,微微变快了。
“别抬头,别往右看。”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嘴唇几乎没动,脸上甚至还维持着一点浅淡的、仿佛在听苏雪说话的神情,“右边那个服务生,端盘子过来的姿势不对。手肘绷得太直,肩颈线条僵硬,是长期持枪训练留下的肌肉记忆,不是普通端盘子的发力习惯。”
苏雪的手指在陈默掌心下极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她顺从地,仿佛只是觉得刀叉不顺手般,将另一只手里的叉子也轻轻放回了桌上。
陈默借着抬手用纸巾擦嘴的动作,将面前那张棉质餐巾快速团成一团,捏在手里。然后,他像是要招呼服务生,很随意地一扬手——
纸团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正撞在通往厨房的传菜口悬挂的黄铜铃铛上。
“叮铃!”
清脆的铃声响彻小小的包厢。
站在角落的那个年轻服务生,以及门外隐约能看见的另一个身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同时转头朝铃铛声响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铃声吸引的不足一秒间隙——
陈默的视线,以常人难以察觉的速度,迅速垂落,扫向自己面前那个光洁的白瓷餐盘。盘底与深色桌布接触的边缘,借着桌布暗色花纹的掩护,一截黝黑冰冷的金属管口,正悄无声息地从盘沿下方探出不到一厘米,紧贴着桌布。
消音器。口径不大,但足以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致命。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左手依旧若无其事地按着苏雪的手背,传递着“稳住”的力道;右手则顺着自己座椅的扶手自然下滑,指尖摸索到座椅靠背与底座的金属连接处。
那里有一颗用来固定装饰盖的十字螺丝。他的指甲抵住螺丝边缘,凭借记忆和指腹的感觉,极快、极稳地拧动。
两圈半。螺丝松脱,但并未完全掉落。
“待会儿,”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嘴唇几乎贴着桌面,“我用手碰一下你的腿,你就立刻、自然地,往我这边,也就是靠墙的方向挪动一点。就说想换个位置,这里对着风口有点凉。”
苏雪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陈默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点温和的歉意,对着苏雪,也像是对着空气说:“这边好像有点冷气直吹,要不我们换到里面那个位置?”
说着,他左手微微用力,拉着苏雪的手,作势要扶她起身。苏雪配合地站起来,动作有些迟缓,像是坐久了腿麻。
就在两人身体交错、位置移动的瞬间,陈默的右腿膝盖,“不小心”轻轻撞了一下身后墙壁上挂着的一幅仿制油画。画框微微震动,向旁边滑开了半寸。
画框后面,墙壁上,露出一个大约一尺见方、边缘粗糙的方形洞口——这是这栋老建筑早年留下的、早已废弃不用的通风管道检修口,外面用薄木板和画框遮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就在苏雪的身体刚刚挪到墙边,陈默半个身子挡在她前面的刹那——
“哗啦!!”
他们刚才座位旁边的玻璃窗,毫无征兆地猛然炸裂!不是整片碎掉,而是以一点为中心,呈蛛网状向四周辐射裂纹,中心有一个清晰的、边缘烧灼的孔洞!
一颗子弹撕裂空气,带着灼热的气息,穿过破碎的玻璃,精准地射入他们原先座椅的皮质靠背,“噗”一声闷响,木屑和填充物瞬间炸开!
“走!”
陈默低吼一声,不再是刚才那种压低的音量。他一把将还有些发愣的苏雪猛地推进那个黑暗的方形洞口,力道之大,让她几乎趔趄着扑了进去。他自己紧随其后,侧身挤入,同时反手用力将松脱的装饰盖板往回一拉!
“砰!”
盖板勉强合拢,将洞口重新遮住大半,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
几乎是同时,包厢门被大力撞开,沉重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涌入!
管道内部一片漆黑,弥漫着陈年灰尘和铁锈的浑浊气味。空间极其狭窄,高度勉强够一个成年人蜷缩爬行,宽度也只容一人通过。粗糙的铁皮内壁冰冷硌人。
陈默顾不上许多,压低身体,用手肘和膝盖交替发力,蹭着积满厚厚灰尘的铁皮管道,奋力向前爬去。灰尘被搅动,扑簌簌地往下掉,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身后,苏雪紧紧跟着,她的呼吸声在狭窄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急促,带着压抑的恐惧,但她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惊叫或哭喊。
管道内并非笔直,有几处弯折。爬行了大概十几米,前方出现了一个“y”字形岔道。陈默没有丝毫犹豫,凭借对建筑结构的模糊记忆和对危险的直觉,选择了左边那条看起来更狭窄、似乎更少有人迹的管道。
身后的追赶脚步声和隐约的交谈声(似乎是闯入者在检查包厢和破损的窗户)渐渐被厚重的墙壁和曲折的管道隔绝,变得模糊,最终几乎听不见了。
他们又爬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黑暗和压抑中失去了意义。直到前方隐约透进来一丝微弱的、来自街灯的光线,并且听到了外面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音。
管道尽头,是一个同样被铁栅栏封住的出口,锈蚀得厉害。陈默用力踹了几脚,锈蚀的铁条应声断裂。他先钻出去,落地,脚下是湿漉漉的水泥地,溅起少许积水。然后立刻回身,将脸色苍白、浑身沾满灰尘和蜘蛛网的苏雪小心地扶了出来。
这是一条僻静的后巷,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纸箱和垃圾桶,地面凹陷处积着浑浊的雨水,反射着远处路灯破碎的光斑。空气潮湿,带着垃圾发酵的酸馊味和雨后泥土的腥气。
陈默站稳后,立刻转身,借着巷口漏进来的昏暗光线,快速检查苏雪的情况。她米白色的开衫和深色长裤上蹭满了黑灰色的污渍,脸颊和额发上也沾着灰,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好在四肢完好,除了手肘和膝盖在爬行时可能有些磕碰,并无明显外伤。
“你……”他刚开口,视线却猛地被苏雪脚边一个微微反光的小物件吸引。
他弯腰,从潮湿的地面上捡起那个东西。是一枚金属徽章,大约有半个手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正面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两个简洁而冷硬的英文字母,深深蚀刻在金属表面:
w. g
字母的刻痕里,还残留着一点新鲜的泥污。
陈默捏紧了这枚冰凉的徽章,金属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
“刚才那个人……”苏雪靠在冰冷的砖墙上,终于缓过一口气,声音还有些不稳,但已经恢复了基本的冷静,“是冲你来的?”
“不是我。”陈默将徽章迅速塞进自己衬衫袖口的夹层里,“是冲着‘未来科技’来的。有人不想让我们……或者说,不想让我主导的这个项目,活到明天太阳升起。”
“你知道是谁?”苏雪追问,目光紧紧锁住他的脸。
“大概方向有了。”陈默没有正面回答,他警惕地环顾着这条昏暗、散发异味的小巷,“这里不能久留。先离开,别走大路,也别打车。”
他们沿着狭窄的小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南边走去。巷子两侧是拥挤的老式居民楼后墙,窗户大多黑着,只有零星几扇透出电视机闪烁的蓝光。路灯间隔很远,光线昏黄黯淡,走出一段明亮,立刻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走到第三个岔路口,陈默停下了脚步。他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周围只有远处隐约的市声和风吹动废纸的窸窣。然后,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冷白的光映亮了他沾着灰尘的下颌。时间显示:23:03。
他没有解锁屏幕,而是直接长按了一个预设的快捷键,拨出了一个极短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三声,甚至不等对方可能接起,他就立刻挂断了。
这是他和研究院保卫科负责人口头约定的暗号之一。三声铃响即挂断,意味着“遭遇突发紧急情况,人身安全受到威胁,需要立刻启动二级安全警戒,并准备接应”。
将手机塞回口袋,他抬起头,望向被高楼切割成狭窄一条的夜空。云层厚重低垂,遮蔽了所有星光,也看不见月亮的踪迹。
“你还记得,”他忽然低声问苏雪,目光依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阴影,“刚才包厢里那个服务生,具体长什么样吗?任何细节都行。”
苏雪努力回忆,眉头微蹙:“脸……看不太清,他戴着餐厅的统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不过……他左耳好像戴着个东西,很小的银夹子,不是耳钉,就是那种很简单的环形夹。”
陈默的眼神倏然一凛。
前世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他以为永远不会再翻开的绝密档案里,关于某个境外情报机构行动人员的特征描述中,就有“左耳佩戴不起眼银色耳夹(非通讯设备,多为个人习惯或标识)”这一条。
不是巧合。
“他们这次派来的,是近距刺杀组。”陈默的声音更沉了些,带着冰冷的分析意味,“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不是临时雇来的街头混混。那个服务生,应该是负责近距离确认目标、制造混乱或者补刀的。”
“为什么……选在餐厅动手?”苏雪的声音里带着后怕和不解,“那里毕竟是公共场合。”
“因为在这里,‘意外’最好解释。”陈默竟然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洞察一切的嘲讽,“我要是突然死在餐厅,死于‘突发心脏病’、‘食物中毒’或者‘意外坠物’,最多上个社会新闻角落。谁会相信,是有人把枪藏在餐盘底下,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开的火?他们算准了,在这里,没人会信我。但他们忘了……”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刀锋。
“我最擅长的,从来就是看见那些……别人看不见,或者故意忽视的东西。”
苏雪看着他。他脸上的灰尘还没擦干净,眼镜左边镜片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估计是刚才在管道里磕碰的。可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里面没有丝毫慌乱,只有高速运转的冷静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苏雪问,声音已经彻底稳定下来。
“查。”陈默吐出一个字,“从这枚徽章开始。w.g……能定制这种规格、这种工艺金属标识的厂家,全国甚至周边地区,数量有限。查原材料采购、加工记录、流向,一层层筛下去,总能摸到点影子。顺着影子,就能找到人。”
“他们……会再动手吗?”苏雪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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