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惨遭埋伏与张麻子岭反埋伏(2/2)

队伍在饥饿和疲惫中醒来。昨晚的惨败消耗了太多体力,粮食也所剩无几。更要命的是,两个照顾安娜的战士病情加重,开始咯血——这是肺鼠疫晚期的症状。

“必须把他们留下。”林大夫痛苦地说,“带着他们,会传染更多人。而且……他们撑不到下一个根据地了。”

这话很残酷,但没人反对。在生存面前,感情是奢侈品。

两个战士很平静。其中一个叫小李,才十九岁,是去年在磐石加入的。他拉着陈峰的手,声音虚弱但清晰:“队长……我不怕死。但你们……一定要冲出去。替我……多杀几个鬼子。”

陈峰握紧他的手,说不出话。

“还有……”小李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表壳已经锈迹斑斑,“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他是东北军的,死在江桥。如果……如果你们见到我娘,在哈尔滨道外区……告诉她,她儿子……没当孬种。”

陈峰接过怀表,沉甸甸的。他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

两个战士被安置在一个干燥的土洞里,留下了所有的食物和水,还有一把手枪——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这是敌后作战的规矩:宁可自杀,也不当俘虏。

队伍再次出发时,气氛沉重得像要滴出水来。每个人都知道,下一个倒下的,可能就是自己。

上午十点,侦察兵带回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赵山河还活着!佯攻队在柳树湾遭遇重创,但赵山河带着十几个幸存者突围了,现在躲在辉发河东岸的山林里,正在设法与主力会合。

坏消息是:日军的合围圈已经形成。东有第二师团,西有第四师团,南有伪满军,北有追兵。他们被彻底包围在辉发河与饮马河之间的三角地带,面积不到五十平方公里。

“唯一的生路,”侦察兵指着地图,“是这里,老虎口。两山之间的一条窄缝,只能容单人通过。穿过老虎口,就是饮马河谷地,那里地形复杂,便于隐蔽。”

“鬼子不会想不到这一点。”陈峰说。

“所以老虎口肯定有埋伏。”侦察兵点头,“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强攻,也许能冲出去一部分人。不攻,就是等死。”

帐篷里再次陷入沉默。一百八十多人,面对数千日军的合围,强攻老虎口,成功率几乎为零。

“分兵。”杨靖宇突然说,“大部队继续向老虎口移动,吸引日军注意力。同时,派一支精锐小队,从别处寻找突破口。只要有一支队伍冲出去,就能引来援军。”

“可援军在哪儿?”一个队长苦涩地说,“周保中的游击队自身难保,第二军离我们还有两百里。等援军来了,我们早就……”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那也要试试。”杨靖宇站起身,这个东北汉子的脊梁依然挺直,“我们抗联,从成立那天起,就是在绝境中求生。多少次被包围,多少次被打散,可我们还在战斗!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中国人,我们不想当亡国奴!”

他环视众人:“今天,可能我们大多数人都会死在这里。但只要有一个人冲出去,抗联的旗帜就不会倒!东北的抗日烽火就不会灭!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我们的子孙会把鬼子赶出中国!到那时候,他们会记住,在这片黑土地上,曾经有一群人,用血肉之躯,为民族存续搏出了一线生机!”

帐篷里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那是一种濒临绝境时迸发出的光芒,比火光更炽热,比星光更璀璨。

“我带队强攻老虎口。”杨靖宇说,“陈峰同志,你带精锐小队,寻找其他突破口。记住,你的任务不是杀敌,是冲出去,找到援军,或者……至少把我们的情况带出去。”

“不,司令,您……”

“这是命令!”杨靖宇打断陈峰,“我比你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强攻更需要我。你是全队最懂战术的人,突围更需要你。就这么定了。”

陈峰还想争辩,但杨靖宇已经转身开始部署:“各队长,挑选你们手下最精锐的战士,组成突围小队。把最好的武器、最后的粮食都给他们。其余人,跟我走,去老虎口,给小鬼子最后一击!”

命令迅速执行。很快,一支三十人的突围小队组建完成,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陈峰看着这些面孔,很多人他叫不出名字,但都一起并肩作战过。

“队长,带上我。”一个声音响起。

陈峰回头,愣住了——是赵山河!他浑身是伤,左臂用绷带吊着,但还活着!

“老赵!你……”

“命大,没死成。”赵山河咧嘴笑,但笑容里满是苦涩,“佯攻队五十个人,就活了我们十二个。其他弟兄……都留在柳树湾了。”

陈峰抱住他,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也在颤抖。

“跟我一起突围。”陈峰说。

“那当然。”赵山河松开他,“我老赵的命是你救的,要死也得死在你前头。”

突围小队准备完毕。每人双枪,子弹尽量多带,干粮只够三天。轻装简从,目标只有一个:冲出去。

临别时,杨靖宇握住陈峰的手:“陈峰同志,保重。如果……如果你能见到党中央的同志,告诉他们:东北抗联,没有辜负党的期望。”

“司令,您也保重。”陈峰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延安见。”

“延安见。”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然后松开。杨靖宇转身,带着一百五十多名战士,头也不回地走向老虎口。他们的背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像一座移动的山脉。

陈峰目送他们远去,直到完全看不见。然后转身,对突围小队说:

“出发。”

三十一人,像三十一把尖刀,刺向日军包围圈最薄弱的一环——东北方向。那里是第二师团和伪满军的结合部,地形复杂,防守相对松懈。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张更大的网,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五、毒雾山谷

突围小队在山林中疾行。

陈峰打头,赵山河断后。所有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惕,枪不离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山林静得可怕,连声鸟叫都没有——这是有埋伏的征兆。

中午时分,他们抵达一处山谷。山谷呈葫芦形,入口窄,里面宽阔,两侧是陡峭的山崖。按照地图,穿过这个山谷,就能进入饮马河谷地,那里地形复杂,便于隐蔽。

但陈峰在谷口停下了。

“不对劲。”他低声说。

“怎么?”赵山河凑过来。

“太安静了。”陈峰指着谷内的树林,“你看,树叶纹丝不动。这个季节,应该有风。而且,连声鸟叫虫鸣都没有。”

“你是说……”

“有埋伏。”陈峰做了个手势,小队立刻散开隐蔽。

但已经晚了。

谷口两侧的山崖上,突然冒出无数日军!不是普通的日军,而是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怪异士兵。他们手里拿的不是枪,而是……喷筒。

“毒气!”陈峰瞳孔骤缩,“撤!快撤!”

但撤退的路也被堵死了。身后涌出更多日军,同样穿着防护服。他们被彻底包围在山谷入口处。

“陈峰队长,”一个生硬的中文通过扩音器传来,“投降吧。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陈峰抬头,看到山崖上一个日军军官,同样穿着防护服,但领章显示是个少佐。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正在记录什么。

“你们是什么部队?”陈峰大声问。

“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特别行动队。”少佐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闷闷的,“陈峰队长,久仰大名。佐藤英机中佐离开前特意交代,要‘特别关照’你。”

果然是731部队!陈峰心中一寒。他知道落在这些人手里,比死还可怕。

“队长,跟狗日的拼了!”赵山河吼道。

“等等。”陈峰按住他,大脑飞速运转。日军没有直接开枪,而是用毒气包围他们,说明想抓活的——可能是为了做实验,也可能是想获取情报。

这就还有机会。

“少佐先生,”陈峰高声说,“我们可以投降。但有个条件:放我的弟兄们走。我跟你回去。”

“队长!不行!”赵山河急了。

“闭嘴!”陈峰瞪他一眼,继续对山崖上说,“你我都知道,你们想要的是我。这些人对你没价值。放了他们,我保证配合。”

少佐沉默片刻,似乎在考虑。然后他笑了——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但笑声很清晰:“陈峰队长,你很聪明。但可惜,实验需要足够的样本。你们所有人,都很‘珍贵’。”

他挥手下令:“释放!”

白色的烟雾从喷筒中射出,迅速弥漫开来。那烟雾带着甜腻的气味,有点像杏仁,但又更刺鼻。

“捂住口鼻!”陈峰吼道,“往山谷里冲!快!”

这是唯一的生路。虽然山谷里可能有更多埋伏,但总比在开阔地被毒气熏死强。

三十一人拼死冲向山谷。毒烟已经弥漫开来,有人开始咳嗽,眼睛刺痛流泪。陈峰扯下衣袖,撒上水壶里最后一点水,捂住口鼻。但这只能抵挡一时。

冲进山谷,他们愣住了。

山谷里没有埋伏,只有……一片死寂。树木枯萎,草地焦黄,地上散落着动物的尸体。更可怕的是,在谷底中央,有一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里面堆满了人类的白骨!

这里是一个露天实验场!

“这帮畜生……”赵山河的声音在颤抖。

山崖上的日军没有追进来,而是守住了谷口。少佐的声音再次响起:“陈峰队长,欢迎来到‘观察区’。这里的土壤、水源、空气,都经过‘特殊处理’。你们将是第一批在实战环境下测试‘新武器’的勇士。祝你们……实验愉快。”

说完,他转身离开。日军开始在山谷出口处喷洒更多药水,像是在……密封这个山谷。

“他们要活活困死我们!”一个战士绝望地说。

陈峰强迫自己冷静。他观察四周:山谷呈葫芦形,唯一的出口被日军封锁。两侧山崖陡峭,难以攀爬。谷内有溪流,但可能已经被污染。树木枯萎,无法提供隐蔽。

绝境中的绝境。

“检查装备。”陈峰下令,“清点剩余弹药和食物。”

清点结果令人绝望:子弹平均每人不到二十发,手榴弹总共八颗,食物只够一天。没有防毒面具,没有药品,甚至连干净的水都没有。

“队长,怎么办?”所有人都看着陈峰。

陈峰走到溪边,仔细观察。溪水浑浊,散发着淡淡的怪味。他捡起一块石头扔进去,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呈现诡异的淡黄色。

“水不能喝。”他断定,“所有人,从现在起,不准喝这里的水,不准吃这里的东西。”

“那我们会渴死、饿死!”

“总比被毒死强。”陈峰站起身,“听着,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山谷东北角,你们看,那里山崖有个裂缝,也许能爬上去。老赵,你带两个人去看看。”

赵山河带人去了。陈峰则开始收集所有能用的材料:枯树枝、石块、甚至日军的铁丝网——他们要制作简易的防具和武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毒烟虽然散了,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那股甜腻的气味。有人开始出现症状:头晕、恶心、皮肤起红疹。

陈峰自己也感到不适。但他强忍着,继续工作。他在现代受过防化训练,知道这种症状可能是轻度中毒的表现。如果短时间内不脱离污染环境,会发展成器官衰竭。

一个小时后,赵山河回来了,脸色难看:“队长,那个裂缝……确实能爬上去。但上面有鬼子,至少一个小队,架着机枪。”

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夜幕降临,山谷里气温骤降。战士们挤在一起取暖,但没人睡得着。远处传来日军的笑声和歌声——他们在庆祝抓住了“珍贵的实验体”。

“队长,”一个年轻战士凑过来,声音颤抖,“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陈峰看着他,这个战士最多十八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六年前,他也这样年轻,这样对未来充满憧憬。

“也许会。”陈峰实话实说,“但就算死,我们也要让鬼子付出代价。”

“怎么付?我们连枪都快没子弹了。”

陈峰看向山谷中央那堆白骨,一个疯狂的计划在脑海里成形。

“你们看那些白骨。”他说,“都是我们的同胞。鬼子用他们做实验,然后把尸体扔在这里。但你们发现没有,白骨堆得很整齐,像是……有人整理过。”

众人仔细看去,果然,白骨虽然多,但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大致按照人体形状摆放。更奇怪的是,每具白骨旁边,都有一小块石头压着。

“是记号。”赵山河突然说,“我以前听老人讲,乱葬岗里,有人会给亲人尸骨旁边放块石头,做个记号,等将来有机会再来收殓。”

陈峰心中一动。他走近白骨堆,小心翼翼地翻看。果然,在一些石块下面,压着小小的布条,上面用血写着名字和日期:

“王大山,1936.10.3”

“李秀英,女,1936.11.17”

“小石头,15岁,1937.1.5”

最后这个日期,让陈峰浑身一震。1937年1月5日,距离现在才四个月。也就是说,四个月前,这里还在进行活人实验!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在一具较小的白骨旁,石块下压着的布条上,用俄文写着一个名字:

“安娜·伊万诺娃,1936.12.24”

安娜!那个苏联女记者,三个月前就死在这里了?那他们救的那个女人是谁?

除非……有两个安娜。或者,他们救的那个,是假的。

陈峰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到极致的表现。日本人不仅用中国人做实验,还用外国人,还伪造身份,设下层层圈套。

“队长,你看这个。”赵山河从白骨堆深处挖出一样东西——一个铁皮箱子,虽然锈蚀严重,但还能打开。

箱子里是一摞实验记录,日文,但配有简图和照片。陈峰虽然看不懂全部,但能认出一些关键词:“炭疽”“鼠疫”“霍乱”“投放实验”……

还有一张地图,标注着整个东北的主要河流和水源地。辽河、松花江、辉发河、饮马河……每一个水源地旁边,都画着那个三个点的圆圈。

这是一份细菌战的全盘计划!

“必须把这些带出去。”陈峰紧紧抓住箱子,“让全世界都知道,日本人在干什么!”

“可我们怎么出去?”一个战士苦涩地问。

陈峰环顾四周。夜色深沉,山崖上的日军哨所亮着灯火,隐约能看到哨兵的身影。谷口被封锁,山崖有守卫,看似无路可逃。

但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堆白骨上。

“你们说,”他缓缓开口,“如果鬼子以为我们都死了,会不会进来检查?”

赵山河一愣:“队长,你是说……”

“假死。”陈峰说,“我们用这些白骨做掩护,藏在下面。鬼子进来检查时,突然发难,夺路而逃。”

“太冒险了!万一鬼子不进来,直接放火烧呢?”

“那就认命。”陈峰平静地说,“但总要试一试。难道你们想躺在这里,等着变成下一堆白骨?”

没有人想。

计划定了下来。三十一人,分成三组:一组负责制造假象——把衣服撕碎,沾上泥浆和动物的血,扔得到处都是,制造搏斗和死亡的假象;一组负责挖掘掩体——在白骨堆下方挖出藏身坑,上面用白骨和泥土覆盖;最后一组,由陈峰亲自带领,准备反击武器——把最后的手榴弹做成诡雷,把刺刀绑在木棍上做长矛。

工作持续到后半夜。每个人都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当掩体挖好时,天已经快亮了。

“进去。”陈峰命令。

三十一人挤进狭窄的掩体,上面覆盖白骨和泥土,只留下几个隐蔽的观察孔。空气污浊,但总比暴露在外面强。

等待是最煎熬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毫无动静。有人开始咳嗽——不是装病,是真的撑不住了。饥饿、干渴、中毒症状,都在侵蚀着他们的生命。

陈峰透过观察孔,盯着谷口方向。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照进山谷,照亮了那些故意布置的“死亡场景”。破碎的衣服,散落的物品,甚至还有几把故意折断的步枪。

很逼真。但鬼子会上当吗?

上午九点,谷口终于有了动静。一队日军出现了,还是穿着防护服,但人数不多,只有十来个。他们小心翼翼地进入山谷,四处查看。

“不要动。”陈峰低声下令,“等他们靠近。”

日军在谷内巡视,检查那些“尸体”。一个士兵走到白骨堆旁,用枪管拨弄了几下。陈峰能听到他的日语:“都死了。记录:实验体全部死亡,时间约在昨夜。”

另一个士兵说:“少佐命令,收集样本。把几具新鲜的尸体带回去解剖。”

“那就这几具吧。”第一个士兵指着白骨堆旁那些沾满“血”的衣服。

日军开始搬运“尸体”。他们走到掩体上方,弯腰去抓那些衣服。就在这时——

“动手!”陈峰暴喝。

掩体突然炸开!三十一人如同地狱里冲出的恶鬼,扑向毫无防备的日军。刺刀、木棍、甚至石块,所有能用的武器都招呼上去。

日军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一半。剩下的想要开枪,但距离太近,施展不开。一场血腥的肉搏战在山谷里爆发。

陈峰夺过一支三八式步枪,一枪托砸碎了一个日军的防毒面具,然后刺刀捅进对方咽喉。滚烫的血溅了他一脸,但他顾不上擦,转身扑向下一个。

赵山河更是凶猛。他左臂有伤,就用右手挥舞着一根绑着刺刀的木棍,像疯虎一样左冲右突。一个日军想从背后偷袭他,被陈峰一枪撂倒。

战斗只持续了三分钟。十个日军全部毙命,抗联方面也牺牲了七人,重伤五人。

“换衣服!”陈峰下令,“快!”

幸存者迅速扒下日军的防护服,套在自己身上。虽然有些不合身,但勉强能用。更重要的是,防毒面具——有了这个,他们就能抵御空气中的毒素。

“把牺牲的同志……埋了。”陈峰声音沙哑,“动作要快。”

没有时间举行仪式,只能草草掩埋。陈峰在每个坟前放了一块石头,就像那些白骨旁一样。他不知道这些同志的名字,但记得他们的脸。

“走!”他背上那个铁皮箱子,戴上防毒面具。

十九个“日军”,排成一列,向谷口走去。远处山崖上的哨兵看到他们,用日语喊:“怎么样?”

陈峰不会日语,但赵山河会一点——这六年跟鬼子打交道,多少学了些。他压低声音,模仿日语的腔调:“全部死亡,取样完成。”

“过来登记。”

一行人走向哨所。陈峰的心跳如擂鼓,手按在腰间的枪柄上。如果被识破,就只能强攻了。

哨兵是个年轻日军,正在本子上记录。他抬头看了一眼,突然皱眉:“你们的面具……”

话音未落,陈峰的刺刀已经捅进了他的胸膛。其他战士同时动手,解决了哨所里的另外三个日军。

“换岗时间还有半小时。”陈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走!”

十九人冲出哨所,沿着山路狂奔。他们没有往山下走——那里肯定有更多日军,而是往山上爬。山顶视野开阔,也许能找到生路。

爬到半山腰时,身后传来警报声——日军发现异常了。

“快!再快一点!”

每个人都拼尽了最后的力气。陈峰的腿伤复发了,每跑一步都钻心地疼。但他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终于,他们爬上了山顶。眼前豁然开朗:山那边,是连绵的丘陵和森林,更远处,一条大河在阳光下闪着银光——那是饮马河!

“我们……冲出来了?”一个战士不敢相信。

“还没有。”陈峰指着山下,那里有日军的卡车正在集结,“鬼子会追上来。我们必须渡河。”

“可怎么渡?没有船。”

陈峰看向树林:“做木筏。快!”

他们在树林里找到几棵枯树,用刺刀和匕首砍倒,用日军的绑腿和皮带捆成简易木筏。时间紧迫,木筏很粗糙,但能浮起来就行。

当第一个木筏推下水时,日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追到山顶。子弹打在河面上,溅起朵朵水花。

“老赵,你带第一组先走。”陈峰命令,“我断后。”

“不,这次该我断后!”赵山河坚持。

“少废话!”陈峰把他推上木筏,“这是命令!到了对岸,往黑松岭方向走,找周保中。如果找不到……就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队长!”

“走!”

木筏离岸。陈峰带着剩下的八个人,在岸边构筑简易工事,阻击追兵。子弹不多了,每人平均不到五发。但他们占据有利地形,一时半会儿日军冲不下来。

“队长,木筏回来了!”一个战士喊道。

果然,赵山河那个木筏又划回来了。这个憨厚的汉子站在筏头,咧嘴笑:“队长,咱们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别想甩掉我!”

陈峰想骂,但骂不出来。他只能吼:“快上来!准备撤退!”

九人跳上木筏,用枪托当桨,拼命往对岸划。日军追到岸边,机枪扫射,子弹在木筏周围激起密集的水花。

突然,陈峰感到后背一麻,然后是剧痛。他中弹了。

“队长!”赵山河扑过来。

“别管我!划!”陈峰咬牙坚持,但血已经浸透了衣服。

木筏终于靠岸。九人连滚带爬地冲进对岸的树林。身后,日军的子弹打在树干上,但已经构不成致命威胁了。

他们,冲出来了。

六、迟到的黎明

五天后,黑松岭抗联密营。

陈峰从昏迷中醒来时,首先闻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他睁开眼,看到的是粗糙的原木屋顶,和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

“队长!你醒了!”赵山河惊喜的声音。

陈峰转过头,看到赵山河坐在床边,脸上缠着绷带,但精神很好。房间里还有杨靖宇、周保中,以及……林晚秋?

“晚秋?你怎么……”陈峰想坐起来,但后背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别动。”林晚秋按住他,眼圈红红的,“伤口刚愈合,不能乱动。”

原来,陈峰中弹后失血过多,昏迷了三天。林晚秋是从长白山留守处赶来的,带着药品和医疗队。她亲自为陈峰取出了子弹,缝合了伤口。

“其他人呢?”陈峰问。

赵山河脸色黯淡:“咱们突围小队,最后活下来的,就咱们九个。杨司令那边……老虎口一战,伤亡惨重。但杨司令本人冲出来了,现在在另一个密营休整。”

陈峰心中一痛。三百二十七人的西征队伍,现在只剩下不到一百人。这是抗联历史上最惨重的一次损失。

“但是,”杨靖宇走过来,拍了拍陈峰肩肩膀,“你们带出来的东西,值了。”

他指着桌上那个铁皮箱子:“这些证据,足够让全世界看清日本人的真面目。周保中同志已经通过地下交通线,把副本送到了延安。党中央非常重视,正在设法向国际社会揭露。”

陈峰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那些牺牲没有白费。

“还有,”周保中说,“根据你们提供的情报,我们提前通知了辽河沿岸的抗日力量,采取了防范措施。日军的细菌战计划,至少被部分挫败了。”

这算是这场惨败中,唯一的好消息。

“那个假的安娜,”陈峰问,“查清楚了吗?”

杨靖宇点头:“是特高课的特务,真名叫山口惠子,精通俄语和中文。她的任务就是混入抗联,获取情报,并在必要时散布瘟疫。你们救她的时候,她身上确实带着鼠疫病菌——但她自己提前注射了疫苗。”

好毒的计策!陈峰后背发凉。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发现,整个西征队伍可能已经全军覆没。

“那真的安娜呢?”他想起白骨堆旁那个布条。

“死了。半年前就死在那个实验场。”周保中叹气,“但她的牺牲没有白费。她留下的情报,通过其他渠道传了出来,我们才能提前有所防备。”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那些死去的人,有名有姓的,无名无姓的,都在这一刻浮现在每个人脑海里。

“西征……还要继续吗?”陈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杨靖宇和周保中对视一眼,然后郑重地说:“要。但不是现在。这次失利,暴露了我们很多问题:情报泄露、内部不纯、对日军新战术准备不足。我们需要时间整顿。”

“更重要的是,”周保中补充,“全国抗战马上就要爆发了。党中央指示我们:保存实力,准备配合全国战局。西征的目标不变,但时机要等待。”

陈峰明白了。历史正在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进: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全面抗战爆发。到那时,东北抗联就不再是孤军作战,而是全国抗战的一部分。

“我明白了。”他说,“那我们现在……”

“养伤。”林晚秋不容置疑地说,“你,还有所有伤员,都必须把伤养好。这是命令。”

陈峰看着她,这个曾经柔弱的女子,如今眼神坚定,语气不容反驳。他笑了——六年来第一次真心地笑:“好,听你的。”

养伤的日子漫长而平静。密营隐蔽在深山老林里,日军一时找不到。每天,陈峰在林晚秋的照顾下换药、进食、慢慢恢复体力。赵山河的伤轻一些,已经开始带着战士们训练。

陈峰把现代特种兵的训练方法一点点教给他们:潜伏、侦察、爆破、狙击……虽然条件简陋,但战士们学得很认真。他们都明白,下次战斗,会比这次更残酷。

一天傍晚,陈峰能下地走动了。他走到密营外的山崖上,看着西沉的落日。林晚秋跟过来,给他披上一件外套。

“想什么呢?”她问。

“想那些牺牲的同志。”陈峰说,“想我们这六年走过的路。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穿越过来,历史会是什么样子?”

“历史没有如果。”林晚秋站在他身边,“我只知道,因为你,很多人活了下来,很多人找到了战斗的方向。这就够了。”

陈峰转头看她。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六年的战火,没有磨去她的美丽,反而让她多了一种坚韧的气质。

“晚秋,”他轻声说,“等打完仗,如果我还活着……”

“没有如果。”林晚秋打断他,但这次声音很温柔,“你必须活着。我等你,等了一年了。还会继续等下去,等到胜利的那一天。”

她伸出手,握住陈峰的手。两人的手都很粗糙,布满老茧和伤疤。但握在一起时,却那么温暖,那么有力。

远处传来战士们的歌声,是抗联的军歌:

“红旗飘,军号响,子弟兵,别故乡……”

“上战场,打东洋,保家乡,卫国土……”

“哪怕血染山河,哪怕骨埋他乡……”

“不灭倭寇,誓不还乡……”

歌声在群山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那些鸟儿振翅高飞,向着西南方向,向着即将燃起烽火的关内,向着这个民族不屈的未来。

陈峰握紧林晚秋的手,望着远方的天空。

他知道,最黑暗的时刻还没有到来。全面抗战爆发后,将是更加惨烈的八年。但他也相信,就像这歌声一样,只要还有人在唱,只要还有人在战斗,这个民族就永远不会被征服。

而他要做的,就是战斗到最后一刻。

为了那些牺牲的同志,为了等他的林晚秋,为了这片多灾多难却永不屈服的土地。

夕阳完全沉入山后,天边燃起绚烂的晚霞,像血,又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