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惨遭埋伏与张麻子岭反埋伏(1/2)

一、密林急行军

五月的长白山林海,晨雾像乳白色的纱幔,缠绕在墨绿色的树冠之间。

陈峰走在队伍中部,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好透,长途行军让伤口隐隐作痛,但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作为这支三百二十七人队伍的实际战术指挥官,他必须保持绝对冷静。

“队长,前面就是张麻子岭了。”赵山河从前方侦查回来,压低声音报告,“岭上有鬼子新修的碉堡,至少一个分队把守。绕不过去,必经之路。”

陈峰蹲下身,摊开手绘的地图。张麻子岭是通往桦甸的咽喉要道,两侧都是陡峭的悬崖,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贯穿岭脊。日军在这里设卡,可谓一夫当关。

“杨司令到哪儿了?”他问。

“在前队,离岭口还有三里。”赵山河抹了把脸上的汗,“杨司令让我问你,打还是不打?”

陈峰盯着地图沉思。打,必然会暴露行踪,招来更多追兵。不打,绕路要多走三天,粮食撑不住。更重要的是,老烟枪的情报显示,日军“五月大讨伐”的合围圈正在收紧,每一分钟都宝贵。

“打。”他最终说,“但要用巧劲。”

“怎么个巧法?”

陈峰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你看,张麻子岭南侧有条干沟,雨季是泄洪道,现在应该没水。如果我们派人从干沟摸到碉堡下方,用炸药爆破,同时主力从正面佯攻……”

“声东击西!”赵山河眼睛一亮,“我去!”

“不,这次我来。”陈峰站起身,“你带主力在正面佯攻,动静要大,把鬼子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我带爆破组从干沟摸上去。”

“队长,你的腿……”

“不碍事。”陈峰打断他,“执行命令。”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杨靖宇批准了陈峰的计划,并抽调了十个身手最好的战士组成爆破组。陈峰亲自检查每个人的装备:每人一把短枪,四颗手榴弹,匕首,还有用油布包裹的炸药包——这是袭击敦化军火库时缴获的日本造炸药,威力足够掀翻一座碉堡。

上午九点,行动开始。

赵山河率领两百多人的主力,在张麻子岭正面的树林里制造声势。他们砍树、呐喊、甚至故意暴露几顶破旧的军帽,让日军以为抗联要大举强攻。

碉堡里的日军果然上当了。机枪开始盲目扫射,子弹打在树干上,溅起片片木屑。一个日军小队长站在射击孔后,举着望远镜观察,嘴里用日语大喊:“射击!射击!不能让‘马贼’冲上来!”

他完全没注意到,在南侧的干沟里,十一道人影正悄无声息地接近碉堡底部。

干沟里积着厚厚的枯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反而掩盖了脚步声。陈峰打头,每走几步就停下,倾听上方的动静。碉堡里的日语对话清晰可闻:

“……这些‘马贼’真是不怕死……”

“……听说里面有杨靖宇和陈峰,抓住他们能领大赏……”

“……注意节约弹药,等他们靠近再打……”

陈峰做了个手势,爆破组停下。他们此刻就在碉堡正下方,距离水泥地基不到五米。碉堡的设计者显然忽略了从下方攻击的可能性——这也难怪,干沟陡峭,常人难以攀爬。

但对特种兵出身的陈峰来说,这不算什么。

“两人一组,搭梯梯。”他低声命令,“把炸药贴在碉堡底部,引信设定一分钟。”

战士们无声地行动起来。三人蹲下,两人踩上肩膀,小心翼翼地靠近碉堡的水泥墙。炸药包被用树胶粘在墙上,引信拉出。

就在这时,上方突然传来日语:“下面有声音!”

糟糕,被发现了!

陈峰当机立断:“引爆!”

负责引爆的战士猛地拉动引信,然后所有人滚下干沟。几乎同时,碉堡的射击孔里伸出几支步枪,子弹向下扫射。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整座碉堡剧烈摇晃,水泥块和砖石四处飞溅。浓烟冲天而起,其中夹杂着日军的惨叫声。

“冲啊!”赵山河在正面发起了真正的冲锋。

两百多名抗联战士如猛虎下山,扑向摇摇欲坠的碉堡。幸存的日军试图抵抗,但碉堡结构已经受损,机枪座塌了,火力大减。

战斗只持续了十分钟。守岭的一个分队日军,除了三个重伤被俘,其余全部被歼。抗联方面只轻伤七人,无人阵亡。

“打得好!”杨靖宇大步走来,用力拍了拍陈峰的肩膀,“陈峰同志,你这手‘掏心战术’,厉害!”

陈峰却笑不出来。他走到碉堡废墟旁,看着那些日军尸体。这些士兵大多很年轻,有的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他们本该在家乡读书、劳作,却跑到别人的土地上杀人放火,最终死在这异国的山岭。

“队长,缴获清单。”赵山河递过来一张纸,“歪把子机枪一挺,三八式步枪十二支,子弹两千发,手榴弹两箱。还有……这个。”

他递过一个铁皮箱子,上面印着日文“机密”。陈峰打开,里面是一摞文件和几张地图。文件大多是日军的调动命令和巡逻日志,但有一张地图引起了陈峰的注意。

地图上标注着张麻子岭及周边区域,但用红笔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有三个点,和他在松花江畔那处“瘟疫村”尸体上看到的烙印一模一样。

更诡异的是,地图上还标注了几个地点,用日文写着“试验点”“观察区”。其中一个试验点,就在他们即将经过的桦甸县境内。

“杨司令,你看这个。”陈峰把地图递给杨靖宇。

杨靖宇看完,脸色凝重:“又是这个符号。我们在蒙江活动时,也在一些被烧毁的村子里见过。老乡说,鬼子兵进村时,衣服上就有这个标志。”

“这不是普通的日军部队。”陈峰低声说,“我怀疑,他们就是搞细菌实验的那伙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如果日军动用了细菌武器,那西征路上的威胁就不仅仅是枪炮了。

“加快行军速度。”杨靖宇下令,“通知全体同志,不要喝生水,不要碰任何可疑的物品。特别是……尸体。”

命令传达下去,队伍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战士们虽然不怕死,但对这种看不见的“鬼东西”,有种本能的恐惧。

中午时分,队伍穿过张麻子岭,进入桦甸县境。

这里的山林更加茂密,但人烟也更加稀少。按照日军的“集团部落”政策,散居在山里的百姓都被强行迁到了几个大屯子,沿途的村庄大多荒废,只剩下残垣断壁。

行军途中,陈峰一直注意观察。他发现了一些异常:路边的溪水里有死鱼漂浮,树林里偶尔能看到动物的尸体,而且都不是被枪打死的,更像是……病死的。

“队长,前面有个村子。”侦察兵回报,“好像还有人。”

陈峰和杨靖宇赶到队伍前面。果然,在山谷深处,有十几间茅草屋,屋顶还冒着炊烟。但村子静得出奇,连声狗叫都没有。

“派两个人,小心接近。”杨靖宇命令。

两个战士摸进村子,不一会儿返回,脸色古怪:“司令,村子里……只有老人和孩子,青壮年一个都没有。而且,老人们都在咳嗽,病恹恹的。”

“问清楚怎么回事。”

战士带回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老汉佝偻着背,不住地咳嗽,眼睛里满是恐惧:“长……长官,你们快走吧。这地方……不干净。”

“老人家,怎么回事?”杨靖宇温和地问。

老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半个月前,来了一队鬼子兵,穿白大褂,像大夫。他们在村头的水井里倒了什么东西,说是‘防疫’。可打那以后,村里的人就开始得病。先是咳嗽,然后发烧,身上起红点子……死了七八个了。年轻人都跑了,就剩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等死。”

陈峰心中一紧:“那些穿白大褂的鬼子,衣服上有没有这个标记?”他在地上画了那个三个点的圆圈。

老汉仔细看了看,连连点头:“有!有!就在胳膊上!”

果然。731部队已经开始在实战中测试细菌武器了。

“老人家,那口井在哪儿?”陈峰问。

“村头,老槐树下。”

陈峰带人来到井边。井口用石板盖着,旁边立了块木牌,上面用日文和中文写着:“此井已污染,禁止饮用”。但字很小,不靠近根本看不清。

“这帮畜生!”赵山河一拳砸在井台上,“他们这是要断咱们的活路啊!”

陈峰沉默。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西征队伍深入敌后,日军会越来越多地使用这种卑劣手段。没有防化装备,没有特效药,他们拿什么对抗细菌战?

“把井封死,立醒目标志。”杨靖宇下令,“通知所有同志,绝对不准喝这里的水,不准吃这里的东西。队伍绕过村子,继续前进。”

离开村子时,陈峰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老人和孩子站在破败的屋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他们。那眼神里没有希望,只有等死的麻木。

他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二、夜遇安娜

队伍在山林中又跋涉了两天。

为了避免水源被污染,他们只敢喝流动的溪水,而且要上游有人看守,确保安全。粮食也越来越紧张,每人每天的口粮减到了四两炒面,只能勉强维持体力。

五月十五日傍晚,队伍在一处山坳里扎营。

陈峰正在和杨靖宇商议明天的路线,赵山河匆匆走来,神色紧张:“队长,哨兵抓到一个……怪人。”

“怪人?”

“是个女人,白种人,金头发。浑身是伤,躲在树林里,被咱们的哨兵发现了。她说……她说要找抗联。”

陈峰心中一动:“带她过来。”

不一会儿,两个战士扶着一个女人走来。确如赵山河所说,这是个白种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金色长发沾满泥污,脸上有擦伤,衣服破烂不堪。但她的一双蓝眼睛异常明亮,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依然透着某种倔强。

看到陈峰和杨靖宇,女人用生硬的中文说:“你们……抗联?”

“我们是东北抗日联军。”杨靖宇回答,“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叫安娜。”女人说,“安娜·伊万诺娃。苏联……记者。”

陈峰猛地想起,伊万少尉委托他寻找的妹妹,就叫安娜·伊万诺娃,也是个记者。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安娜的眼神突然变得恐惧:“我……我逃出来的。从地狱里逃出来的。”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三年前,她以《真理报》记者的身份来到满洲,想揭露日本人的暴行。但在哈尔滨调查时,被特高课逮捕,关进了一个“特别监狱”。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监狱,而是一个……实验室。

“他们给我们注射东西,让我们生病。”安娜的声音发颤,“然后观察,记录。死人……很多死人。我是记者,懂日语,他们让我翻译文件。我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小包,手抖得厉害:“这是我偷出来的。证据。”

陈峰接过小包,打开。里面是几张照片和一些文件残片。照片上是穿着白大褂的日本人在给囚犯注射,文件上有“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特别移送”“实验体”等字样。其中一张照片的背景里,赫然有那个三个点的圆圈标志。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杨靖宇问。

“三天前,他们转移囚犯。”安娜说,“卡车在路上被袭击了——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也许是义勇军。混乱中,我跳车逃跑。在山林里躲了三天,听到有队伍经过,就……”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潮红。陈峰伸手摸她额头,烫得吓人。

“她在发烧。”陈峰对杨靖宇说,“可能是伤口感染,也可能是……”

他没说下去,但杨靖宇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可能是细菌感染。

“先隔离起来。”杨靖宇下令,“林大夫,给她检查。”

队伍里唯一的军医林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以前在奉天开过诊所。他仔细检查了安娜的伤势,脸色越来越凝重。

“司令,陈队长,这位女同志的情况……不太对。”林大夫把两人叫到一边,“她身上有多处外伤,但都不严重。发烧也不是伤口感染引起的。我怀疑……她感染了某种瘟疫。”

“能治吗?”

林大夫摇头:“没有特效药。只能靠她自己的抵抗力。而且……”他压低声音,“要防止传染。最好单独隔离。”

陈峰看着蜷缩在篝火旁的安娜。这个苏联女记者掌握着731部队的直接证据,但她也可能是个传染源。留她,风险极大;不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先隔离观察。”杨靖宇做出决定,“派两个人照顾她,但要有防护。如果情况恶化……”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当夜,陈峰难以入睡。他走到隔离区——一个单独的小帐篷,外面有战士值守。帐篷里,安娜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着缴获的日军毯子。煤油灯下,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睛还睁着。

“陈……队长?”她虚弱地说。

“是我。”陈峰蹲下身,“你需要什么?”

“水……”

陈峰递过水壶,但安娜没接:“你们……要小心。日本人……要用‘那个’对付你们。”

“‘那个’是什么?”

“细菌武器。”安娜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我在文件上看到,他们计划在抗联活动区域投放‘污染源’。水井、溪流、甚至……空气。”

“具体在哪里?”

“我不知道。文件上只说‘西征路线’。”安娜抓住陈峰的手,她的手滚烫,“但有一个名字……‘辽河’。他们在辽河上游,有行动。”

辽河!那是西征的必经之路,也是通往热河的关键渡口。如果日军在辽河水源投毒,整个西征队伍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陈峰说,“好好休息,我们会保护你的。”

“陈队长……”安娜突然问,“你认识……伊万吗?伊万·彼得洛维奇。”

陈峰心中一震,但脸上不动声色:“为什么这么问?”

“他是……我哥哥。”安娜的眼泪流下来,“如果你们见到他,告诉他……安娜没有给苏联丢脸。”

“我会的。”陈峰郑重承诺。

离开隔离区,陈峰立即找到杨靖宇,汇报了情况。两人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各小队队长参加。

“情况就是这样。”陈峰指着地图上的辽河段,“我们必须改变渡河点,避开可能被污染的区域。但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日军会在哪里下手。”

“那就多准备几个方案。”杨靖宇说,“第一,派出侦察小队,提前到辽河上游侦查,寻找异常。第二,准备净水设备——简单的也行,把水煮开再喝。第三,加快行军速度,抢在日军行动之前过河。”

“可是司令,”一个队长提出疑问,“如果整个辽河都被污染了怎么办?咱们这么多人,不可能不喝水啊。”

帐篷里一片沉默。这是个无解的难题。没有防化装备,没有检测手段,他们就像蒙着眼睛在雷区里走。

“还有一个办法。”陈峰突然说,“找出日军的投毒部队,在他们行动之前,干掉他们。”

“怎么找?辽河那么长。”

“安娜说,日军会在‘西征路线’上行动。”陈峰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我们的路线是绝密的,日军怎么会知道?除非……我们内部有奸细。”

这话像一颗炸弹,在帐篷里炸开。所有人面面相觑,气氛陡然紧张。

“陈峰同志,这话不能乱说。”杨靖宇沉声道。

“我不是乱说。”陈峰冷静地分析,“大家想想:我们从红石砬子提前出发,路线只有少数人知道。可日军这么快就在张麻子岭加强了防守,在沿途村庄投放细菌。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要走这条路?”

赵山河猛地站起来:“队长,你是说咱们中间有鬼?”

“不一定是我们这些人。”陈峰说,“但情报一定泄露了。可能是地下交通站出了问题,也可能是……我们收留的难民里,有日军的眼线。”

帐篷里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隔离区的方向。安娜,那个突然出现的苏联女人,会不会就是日军的陷阱?

“我去审她!”赵山河拔出手枪。

“站住!”陈峰喝道,“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能冤枉任何人。况且,如果她是奸细,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辽河有危险?这说不通。”

杨靖宇敲了敲桌子,让众人安静:“陈峰同志的分析有道理。但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这样:第一,加强对安娜的监视,但不要虐待她。第二,派出侦察队,不仅要侦查敌情,也要注意我们自己的队伍,有没有可疑人员。第三,改变行军序列,各小队混合编组,互相监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同志们,西征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现在又多了看不见的敌人。但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团结。怀疑可以有,但要有证据。没有证据之前,每个同志都是我们的战友,明白吗?”

“明白!”众人齐声回答,但眼神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散会后,陈峰独自走到营地边缘。夜色深沉,山林里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他望着西南方向的星空,那里是辽河,是热河,是即将爆发的全面抗战的战场。

可他们,能活着走到那里吗?

“队长,睡不着?”赵山河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烤土豆。

陈峰接过,没吃:“老赵,你说……我们中间真的有奸细吗?”

赵山河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六年,跟着你从沈阳打出来的兄弟,个个都是好样的。就算死,也不会当汉奸。”

“可队伍里不全是老兄弟。”陈峰说,“有杨司令的人,有沿途加入的游击队,还有收留的百姓……”

“那也不能随便怀疑。”赵山河闷声道,“队长,你教过我们:在战场上,最怕的就是猜忌。子弹从前面打过来不可怕,可怕的是从背后打过来,而且是你以为的‘自己人’。”

陈峰苦笑。是啊,这个道理他懂。可在特种部队受过的训练告诉他:在敌后行动,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一个奸细,可能葬送整支队伍。

“去睡吧。”他拍拍赵山河的肩膀,“明天还要赶路。”

但这一夜,陈峰终究没有合眼。

三、内奸疑云

接下来的三天,队伍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行军。

表面上一切正常:每天拂晓出发,日落扎营,避开大路,走山间小道。但暗地里,每个人都多了一分警惕。说话少了,眼神交流多了,睡觉时枪不离身。

安娜的病情时好时坏。高烧退了一些,但开始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林大夫用尽了所有办法,但只能缓解症状。更糟糕的是,照顾她的两个战士也开始咳嗽。

“必须彻底隔离。”林大夫向杨靖宇汇报,“我怀疑……是肺鼠疫。”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鼠疫,黑死病,在中世纪曾夺走欧洲三分之一人口的生命。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一旦在队伍里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杨靖宇当机立断:安娜和两个生病的战士单独隔离,由林大夫专职照顾,其他人一律不准接近。所有用过的物品都要烧掉,接触者要密切观察。

命令下达后,队伍里的恐慌情绪更浓了。虽然没有人明说,但看安娜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恐惧和……怨恨。

“都是那个洋女人带来的晦气!”有人在私下里嘀咕。

“听说她是苏联特务,故意来害咱们的!”

“早知道就不该救她!”

流言像野火一样蔓延。陈峰试图制止,但收效甚微。在死亡的威胁面前,理智往往是最脆弱的。

五月十八日,队伍抵达辉发河边。

这是辽河的支流,河面不宽,但水流湍急。按照计划,他们要在这里渡河,然后进入磐石县境,与周保中的游击队会合。

渡河前,杨靖宇再次召开会议。

“同志们,过了这条河,我们就正式进入日军‘五月大讨伐’的核心区域。”他神色严峻,“根据最新情报,日军第四师团的一个联队已经在前方布防,伪满军两个团正在向我们合围。而我们的背后,第二师团的追兵离我们只有一天的路程。”

帐篷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被包围了。

“但是,”杨靖宇话锋一转,“我们不是孤军。周保中同志的游击队已经在河对岸接应,第二军王德泰军长也派部队从西面策应。只要渡过辉发河,我们就能跳出鬼子的包围圈。”

“怎么渡?”一个队长问,“桥肯定被鬼子控制了。”

“不走桥。”陈峰站起来,指着地图,“在这里,老鸹滩。河面宽,水流缓,可以涉渡。我已经派侦察兵去看过,水深及腰,最深处不过胸口。现在不是汛期,能过。”

“可鬼子不会没想到这一点。”赵山河皱眉,“他们肯定在滩头设了埋伏。”

“所以需要调虎离山。”陈峰说,“我带队,从上游的柳树湾佯攻,吸引鬼子注意力。主力趁夜色从老鸹滩快速渡河。渡河后不要停留,直奔黑松岭,那里有我们的接应点。”

计划很冒险,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杨靖宇批准了,但提出一个条件:“陈峰同志,你不能去佯攻。你的腿伤还没好,涉水作战太危险。让赵山河带队。”

“司令……”

“这是命令。”杨靖宇不容置疑,“你是全队的战术核心,不能有闪失。”

陈峰还想争辩,但看到杨靖宇坚决的眼神,知道没有商量余地。他看向赵山河:“老赵,小心。”

“放心吧队长。”赵山河咧嘴一笑,“打佯攻,我熟。”

当夜,行动开始。

赵山河带着五十人的佯攻队,悄悄向上游的柳树湾移动。陈峰和杨靖宇率领主力,潜伏在老鸹滩附近的树林里,等待信号。

晚上十点,上游传来激烈的枪声——佯攻开始了。紧接着,照明弹升空,把柳树湾照得如同白昼。日军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滩头的守军明显减少。

“渡河!”杨靖宇一声令下。

两百多人悄无声息地踏入冰冷的河水。五月的辉发河,雪水刚化,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衫。但没有人出声,所有人咬紧牙关,互相搀扶着,向对岸前进。

陈峰走在队伍中间,一手扶着伤员,一手举着步枪。河水没到大腿,水流的力量推得人摇摇晃晃。突然,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旁边的战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队长,小心!”

陈峰点点头,继续前进。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对岸的滩头,那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

一切顺利得有些反常。

就在先头部队即将上岸时,对岸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紧接着,机枪响了!

“中埋伏了!”有人惊呼。

子弹像雨点一样扫向河面,顿时血花四溅。抗联战士们来不及反应,成片倒下。河水被染红了。

“撤退!撤回岸!”杨靖宇嘶声吼道。

但已经晚了。身后的岸上也响起了枪声——追兵到了。他们被夹在河中间,成了活靶子。

“不要乱!组织反击!”陈峰的声音压过了枪声,“机枪手,压制对岸火力!其他人,向左侧突围!”

危难时刻,陈峰的特种作战经验发挥了作用。他迅速判断出,对岸的火力虽然猛,但分布不均——右侧最密集,左侧相对薄弱。而且,左侧有一片茂密的芦苇荡,可以暂时隐蔽。

幸存的战士们在他的指挥下,一边还击,一边向左岸移动。对岸的日军显然没料到这一手,火力调整慢了半拍。

但伤亡已经不可避免。河面上漂浮着数十具尸体,还有伤员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陈峰眼看着一个年轻的战士中弹倒下,他想去救,却被旁边的战士拉住:“队长,不能去!去了就是送死!”

“放开我!”陈峰红了眼。

“陈峰同志!”杨靖宇游过来,死死按住他,“你是指挥官!不能感情用事!带着活着的人冲出去,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告慰!”

陈峰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嘴里弥漫。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沉入水中的战士,转身吼道:“跟我冲!”

剩下的一百多人拼死冲进了芦苇荡。日军追到岸边,但茂密的芦苇阻碍了他们的视线和视界,不敢贸然深入。

在芦苇荡深处,队伍暂时摆脱了追兵。但清点人数时,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出发时三百二十七人,现在只剩下一百八十六人。赵山河的佯攻队没有消息,生死不明。

“是我……是我害了大家。”陈峰跪在地上,一拳砸进泥里,“我制定的计划……我……”

“不怪你。”杨靖宇扶起他,这个钢铁般的汉子,此刻眼眶也是红的,“要怪,就怪鬼子太狡猾。他们……早就知道我们要从老鸹滩过河。”

陈峰猛地抬头:“您是说……”

“内奸。”杨靖宇吐出两个字,“只有这一个解释。我们的渡河计划,只有小队队长以上的人知道。可鬼子不仅在对岸设伏,还精准地算准了我们渡河的时间。这不是巧合。”

帐篷里幸存的队长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怀疑和……恐惧。

“查。”陈峰的声音冷得像冰,“一个个查。从现在起,所有人不准单独行动,互相监督。发现可疑,立即报告。”

但查内奸,谈何容易?在敌后环境里,没有刑侦手段,没有审讯设备,甚至没有时间——日军随时可能追上来。

更糟糕的是,就在这时,隔离区传来了噩耗:安娜死了。

林大夫红着眼睛汇报:“肺鼠疫,没救过来。两个照顾她的战士……也出现了症状。”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队伍里蔓延。虽然林大夫反复强调,鼠疫主要通过跳蚤传播,只要注意卫生就不会大面积传染,但没人听得进去。人们看彼此的眼神,都带上了戒备。

“一定是她!”有人喊道,“那个洋女人就是鬼子派来的!她身上带着瘟疫!”

“对!烧了她的尸体!烧掉所有她碰过的东西!”

群情激愤。杨靖宇试图控制局面,但收效甚微。最终,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防疫,安娜的尸体被火化,她的遗物——那个油布小包,被交给了陈峰。

“这是她拼死带出来的证据。”杨靖宇说,“你收好。等将来……交给该交的人。”

陈峰接过小包,沉甸甸的。他想起安娜临死前的眼神,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有不甘,有恐惧,但还有一丝……解脱。

“伊万……彼得洛维奇……”她最后说,“告诉我哥哥……我没丢苏联的脸。”

陈峰不知道,这个承诺还能不能实现。

火化安娜的时候,陈峰站在远处,看着跳动的火焰。火光映着他的脸,明暗不定。他在想:如果安娜不是内奸,那内奸是谁?如果她是内奸,为什么要带着731部队的证据?为什么要警告他们辽河有危险?

想不通。

更想不通的是,赵山河怎么样了?那个跟了他六年,从沈阳一起杀出来的兄弟,还活着吗?

“队长,”一个战士走过来,低声说,“我们在安娜的遗物里……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一张烧焦的纸片。纸片很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边缘焦黑,但中间的字迹还能辨认:

“五月十八日,老鸹滩。务必全歼。”

字迹是中文,但书写方式很怪,像是外国人写的。更关键的是,纸条背面有一个印记——那个三个点的圆圈。

陈峰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这张纸条证明了两件事:第一,安娜确实和日军有联系;第二,渡河计划泄露,很可能就是因为她。

但……还是不对。如果她是内奸,为什么要留下这张纸条?为什么不在被捕时就销毁?这说不通。

除非……她也是被利用的。或者说,她以为自己在为抗联工作,实际上却在不自觉中泄露了情报。

“队长,现在怎么办?”战士问。

陈峰收起纸条,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进。去黑松岭,和周保中会合。其他的……等到了安全地方再说。”

但他心里清楚,没有安全地方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内部有奸细,还有瘟疫的威胁。这支队伍,已经到了绝境。

而他自己,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六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现代特种兵的技能,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局面面前,显得那么苍白。他能在战场上杀敌,能制定精妙的战术,却无法看透人心,无法阻止背叛。

夜深了。队伍在芦苇荡里休整,但没人睡得着。伤员在呻吟,健康的人在窃窃私语,哨兵的眼睛瞪得溜圆,警惕着黑暗中的每一个动静。

陈峰靠在一棵枯树上,望着北方的星空。那里是长白山,是留守处,是林晚秋在等他的地方。

“晚秋……”他在心里说,“如果我回不去了……你会怪我吗?”

没有答案。只有夜风穿过芦苇,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四、绝地求生

五月十九日,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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