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太行血战前夕(2/2)
虎子又扔出一颗手榴弹,然后带着栓柱和二牛往回跑。瞎子他们也从西侧撤出。
日军陷入混乱,既要追东边的敌人,又要救西边的火,还要看守俘虏(虽然俘虏已经跑了一大半)。指挥官暴跳如雷,但无济于事。
陈峰九人带着救出的村民,迅速撤往北边的老君庙。清点人数,他们救出了二十三个村民,其中八个受伤,但都不致命。
老君庙是个破败的道观,早就没了香火,但还算隐蔽。众人躲进去,关上门,暂时安全了。
被救的村民千恩万谢。那个被陈峰救出的年轻女子跪下来就要磕头,被林晚秋扶住了。
“恩人,谢谢你们……”女子哭得说不出话。
“别这样,都是中国人,应该的。”陈峰说,“你们是哪个村的?怎么会被鬼子……”
“我们是柳树沟的。”一个老人哽咽道,“鬼子早上突然来了,说要搜查抗联。我们村哪有抗联啊……他们不信,就开始杀人,放火……”
“这群畜生!”虎子一拳砸在墙上。
陈峰沉默了。这样的惨剧,这五年他见过太多。每一次,都让他更坚定抗日的决心。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问。
“能怎么办?”老人苦笑,“村子烧了,家没了。只能往深山里躲,听天由命吧。”
“跟我们走吧。”林晚秋忽然说,“去太原,那里有中国军队,相对安全些。”
村民们面面相觑。去太原?路途遥远,还有鬼子封锁,谈何容易。
“我们……我们老的老,小的小,走不动啊。”老人摇头。
陈峰也知道这不现实。他们自己都难保,再带上二十多个老弱妇孺,根本不可能。
“这样吧,”他说,“我知道山里有个地方,叫野猪岭,那里暂时安全。赵村长是个好人,会收留你们。虎子,你带他们去野猪岭,然后回来找我们。”
“是!”
虎子带着村民们走了。破庙里又只剩下陈峰四人,还有五个年轻人。
“队长,”栓柱忽然说,“我想跟你们一起打鬼子。”
“我也是!”二牛、狗蛋、小石头都站出来。
陈峰看着这些年轻人。他们眼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仇恨和勇气。这样的兵,只要好好带,会成为优秀的战士。
“好。”他点头,“但我要先告诉你们,打仗不是儿戏,会死人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不怕!”
陈峰看向夜枭和瞎子。夜枭点头,瞎子也没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陈峰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们队伍的成员。但一切行动听指挥,能做到吗?”
“能!”
这支小小的队伍,从九人变成了十四人(加上陈峰四人)。虽然人数多了,但战斗力并没有明显提升——新兵需要训练,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但陈峰相信,战火是最好的老师。这些年轻人,会在战斗中迅速成长。
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三、太原在望
接下来的七天,陈峰带着这支小队伍在太行山里辗转。
他们白天休息,晚上行军,专挑最难走的路。虎子等五个年轻人进步很快,特别是虎子,猎户出身,枪法天赋极高,陈峰教了他一些狙击技巧,他很快就能掌握。
第七天晚上,他们终于来到了太行山边缘。站在山脊上往下看,远处平原上,点点灯火连成一片——那是太原城。
“到了……”林晚秋喃喃道,眼中闪着泪光。这一路千辛万苦,无数次死里逃生,终于看到了目的地。
但陈峰的心情并不轻松。太原虽然还在中国军队手中,但战争的气息已经很浓。城外的工事在加固,军队在调动,逃难的百姓排成长龙。而且,根据那份日军文件,太原很快就会成为战场。
“我们不能直接进城。”陈峰说,“鬼子一定在城门口安排了特务。先找个地方落脚,打听清楚情况再说。”
他们在太原城外十里处的一个小村庄住下。村子叫张家庄,大部分人都逃难去了,只剩下几户舍不得离开的老人。
陈峰让虎子带两个人去城里打探消息,重点是圣心医院的情况——林世昌在那里。其他人留在村里休整。
虎子傍晚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让众人心情沉重。
“城里戒严了,进出都要严格检查。圣心医院我去看了,外面有便衣特务,像是在监视。我没敢进去,怕打草惊蛇。”
“我父亲呢?”林晚秋急切地问,“他怎么样?”
“这个……我没打听到。”虎子摇头,“医院里人很多,都是伤兵和难民。我问了几个护士,都说不知道。”
林晚秋的脸色白了。陈峰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既然医院还在正常运转,说明林先生应该没事。我们晚上去探一探。”
“太危险了。”夜枭反对,“城里有鬼子特务,医院又被监视,你们去等于自投罗网。”
“但必须去。”陈峰说,“晚秋的父亲在那里,我们不能不管。而且,我有个想法。”
他拿出那份日军文件:“这份作战计划很重要,必须交给中国军队。如果能见到林先生,也许他能帮我们联系上二十九军或者八路军办事处。”
“还是我去吧。”瞎子忽然说,“我这张脸,没人认识。而且我会点医术,扮成大夫混进去,应该不难。”
陈峰想了想,同意了。瞎子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年纪大,看起来像个乡下郎中,不容易引起怀疑。
当晚,瞎子扮成走方郎中,背着药箱进了城。陈峰等人留在村里等消息。
这一等就是一夜。
第二天天亮,瞎子还没回来。陈峰开始担心了。正要派人去找,瞎子回来了,但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林先生确实在圣心医院,但情况……不太好。”
“怎么了?”林晚秋站起来。
“他醒了,但记忆出了问题。”瞎子说,“医生说是高烧损伤了脑部,只记得1931年以前的事。1931年以后的,全忘了。包括……包括晚秋参加抗日,他自己资助抗联的事。”
林晚秋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陈峰也愣住了。失忆?这比受伤或生病更棘手。一个忘记了自己抗日经历的民族资本家,在现在这个敏感时期,会是什么态度?
“还有更糟的。”瞎子压低声音,“医院里有军统的人,在监视林先生。我偷听到他们谈话,好像……好像怀疑林先生是假装失忆,实际上已经投靠了日本人。”
“胡说!”林晚秋激动地说,“我父亲绝对不会当汉奸!”
“我们知道,但军统不知道。”瞎子叹气,“现在的情况是,林先生被软禁在医院里,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是监视。我们要见他,很难。”
陈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得多。林世昌失忆,军统监视,医院外围还有日军特务。要救出林世昌,几乎不可能。
但再难也得试试。
“晚秋,”他看着林晚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父亲现在可能……不认识你。甚至可能因为失去记忆,态度会发生改变。”
“我明白。”林晚秋擦掉眼泪,“但无论如何,他是我父亲。我要见他,哪怕他不认识我。”
“好。”陈峰点头,“我们来制定计划。”
接下来的三天,陈峰等人潜伏在张家庄,详细计划如何进入医院,如何见到林世昌,又如何安全离开。
根据瞎子侦察的结果,医院每天上午十点允许家属探视,但需要严格检查证件。下午四点还有一次,但时间较短。监视林世昌的有两拨人:一拨是军统的,穿便衣,守在病房外;另一拨可能是日军特务,混在病人和访客中,不确定。
“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陈峰说,“晚秋可以扮成护士,我扮成大夫。但证件……”
“证件我可以弄。”夜枭说,“军统在太原有个秘密联络点,我知道在哪里。虽然我暴露了,但那个联络点应该还没被破坏。我可以去试试。”
“太危险了。”陈峰反对,“你现在伤还没好,万一……”
“没事。”夜枭笑了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该我出力的时候了。而且,我在军统干了这么多年,知道他们的规矩。弄两张假证件,不难。”
夜枭当晚去了太原城,第二天一早回来,果然带回来两张证件:一张是圣心医院的实习医生证,名字是“陈峰”;另一张是护士证,名字是“李秀兰”——这是林晚秋在北平用过的化名。
“证件是真的。”夜枭说,“我从一个叛徒那里‘借’来的。那人已经处理了,暂时不会暴露。”
陈峰看着证件,做工精细,几乎可以乱真。夜枭不愧是老牌特工,办事靠谱。
“那我们明天就去。”陈峰说,“虎子,你们在外面接应。如果两个小时后我们没出来,或者听到枪声,你们就制造混乱,接应我们撤离。”
“明白!”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陈峰和林晚秋换上白大褂和护士服,走进了太原城。
城里的气氛比城外更紧张。街道上到处是沙袋工事,士兵在巡逻,行人匆匆,脸上都带着惶恐。战争就像悬在头顶的刀,随时可能落下。
圣心医院是一栋三层楼的西式建筑,红砖墙,拱形窗,门口有士兵站岗。两人出示证件,顺利通过检查,进入医院。
医院里人满为患。走廊里都是伤兵和难民,有的躺着,有的坐着,呻吟声、哭喊声、医生的呵斥声混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汗臭混合的刺鼻气味。
林世昌的病房在二楼最里面,是个单间——这显然是特殊待遇。病房门口坐着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看报纸,但眼睛不时扫视走廊。看到陈峰和林晚秋,其中一人站起来:“干什么的?”
“查房。”陈峰举起病历夹——这也是夜枭准备的。
那人看了看证件,又打量了他们几眼,才挥手放行。
推门进去,病房里很安静。林世昌靠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眼神空洞。他瘦了很多,脸颊凹陷,头发花白,完全不像五十岁的人,倒像六七十岁的老人。
“爸……”林晚秋忍不住喊出声。
林世昌缓缓转过头,看着她,眼中一片茫然:“你是……?”
林晚秋的眼泪瞬间涌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父亲真的不认识自己,那种心痛还是难以承受。
“林先生,我是陈峰,这位是李护士。”陈峰赶紧打圆场,“我们来给您检查身体。”
“哦。”林世昌点点头,又转回头去看窗外,“检查吧。不过我没病,就是有点累。医生说我之前发高烧,烧坏了脑子,很多事记不清了。”
陈峰假装检查血压和体温,低声问:“林先生,您还记得沈阳吗?记得您的粮栈和绸缎庄吗?”
“记得。”林世昌说,“奉天城最繁华的中街,我的‘林记粮栈’和‘昌隆绸缎庄’都在那里。生意很好,日本人经常来光顾……”
他说起生意经,滔滔不绝,眼中有了神采。但提到1931年以后的事,就一片空白。
“九一八?那是什么?”他困惑地问,“日本人占了沈阳?不可能吧,我跟日本商会关系很好,他们很守规矩啊。”
陈峰和林晚秋对视一眼,心中苦涩。林世昌的记忆停留在了九一八之前,那个他还相信“中日亲善”的年代。
“林先生,”陈峰试探着问,“您还记得您有个女儿吗?叫林晚秋。”
林世昌想了想,摇头:“我好像……是有个女儿。但她应该还小吧?在教会学校上学?我记不清了。”
林晚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进来,看到陈峰和林晚秋,愣了一下:“你们是?”
“查房的。”陈峰平静地说。
男人上下打量他们,眼中闪过怀疑:“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圣心医院的大夫和护士,我基本都认识。”
“我们是新来的。”陈峰说,“今天第一天上班。”
“是吗?”男人走到病床边,对林世昌说,“林老板,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
林世昌看到他,明显紧张起来:“沈……沈先生,我很好,就是还是记不清事。”
这个沈先生,应该就是军统的人。陈峰注意到,他腰间鼓鼓的,显然带着枪。
“林老板,”沈先生坐在床边,语气温和但带着压迫,“你再好好想想。1931年九一八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跟什么人来往?”
“我真的记不清了。”林世昌抱着头,痛苦地说,“医生说我脑子坏了,想不起来了。”
沈先生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没关系,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站起身,对陈峰和林晚秋说:“两位,检查完了吗?林老板需要休息。”
这是逐客令。陈峰知道不能久留,点点头:“检查完了,林先生身体状况稳定,就是需要静养。”
两人退出病房。走廊里,那两个中山装男人还在,目光如鹰般盯着他们。
走出医院,林晚秋终于忍不住,靠在墙上无声地哭泣。陈峰搂住她的肩,轻声安慰:“别哭了,至少他还活着。记忆可以慢慢恢复,人活着就有希望。”
“可是他不认识我了……”林晚秋哽咽道,“他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年,他冒着生命危险资助抗日,现在全忘了……”
“他没忘。”陈峰说,“只是暂时想不起来。晚秋,你要相信,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你父亲是个有骨气的中国人,就算记忆没了,那份骨气也不会丢。”
正说着,虎子匆匆跑来,脸色凝重:“队长,不好了。我们被盯上了。”
陈峰心中一紧:“什么人?”
“不知道,但有好几个,在街对面盯着我们。”虎子低声说,“要不要撤?”
陈峰观察四周。果然,街对面有几个可疑的人,虽然装作路人,但目光不时往这边瞟。
“分开走。”陈峰说,“虎子,你带晚秋往东,我往西。老地方汇合。”
“是!”
三人分头离开。陈峰故意走得很慢,给虎子和林晚秋争取时间。果然,那些跟踪者分成了两拨,一拨跟着他,一拨跟着虎子他们。
陈峰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利用人群做掩护。他走进一个集市,这里人声鼎沸,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他闪身躲到一个卖布的摊位后面,从缝隙中观察。
跟踪他的有三个人,正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陈峰认出其中一个——是在医院病房门口见过的,那个中山装男人。
军统的人。看来他们已经怀疑了。
陈峰悄悄从摊位后溜走,绕到一条小巷。正要离开,巷口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堵住了去路。
“陈峰先生,请留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峰转身,看到沈先生从巷子另一头走过来,脸上带着微笑,但眼中毫无笑意。
“沈先生,认错人了吧?”陈峰平静地说。
“不会错。”沈先生走到他面前,“陈峰,原东北抗联铁血义勇队队长,后加入中共,现在是要犯,日本人和我们都在找你。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敢来太原。”
陈峰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沈先生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沈先生说,“只是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戴老板想见你。”
“如果我不去呢?”
“那恐怕由不得你。”沈先生一挥手,巷子两头的人同时拔枪。
四把枪对着陈峰,几乎封死了所有退路。但陈峰注意到,这些人拿枪的姿势并不专业,显然是文职特务,不是行动人员。
有机会。
他忽然蹲下,抓起一把地上的沙土,朝沈先生脸上扬去!同时身体向侧面滚去,躲到了一堆杂物后面。
砰!砰!
枪声响了,但打在了杂物上。陈峰趁机从杂物堆后跳出来,扑向最近的一个特务,夺过他的枪,反手一枪托砸在他头上。
另一个特务刚要开枪,陈峰已经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枪掉在地上。然后一个肘击,打在他的太阳穴上。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两个特务倒地。巷子另一头的两个人慌忙开枪,但陈峰已经躲到墙角,子弹打在墙上,溅起一串火花。
沈先生捂着眼睛,沙土让他暂时失明。他大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但陈峰已经翻过了墙头,消失在巷子深处。
他在太原的胡同里狂奔,像一只敏捷的猎豹。身后,枪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远。七拐八拐,终于甩掉了追兵。
来到汇合点——城外的一个土地庙。虎子和林晚秋已经等在那里,看到陈峰安全回来,都松了口气。
“队长,你没事吧?”虎子问。
“没事。”陈峰喘着气,“但我们在太原待不下去了。军统已经盯上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那我父亲……”林晚秋脸色苍白。
“带他一起走。”陈峰说,“虽然很难,但必须试试。否则,等太原打起来,他要么落在日本人手里,要么被军统控制。”
“怎么带?医院守得那么严。”
陈峰思考着。硬抢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夜枭,”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夜枭,“你在军统还有能信任的人吗?”
夜枭想了想:“有一个,叫老k,是太原站的报务员。这个人我了解,有良心,对国民党的腐败早就看不惯了。也许……能争取。”
“联系他。”陈峰说,“我们需要医院内部的配合。还有,弄一辆救护车。”
“我试试。”
夜枭当晚又进了城。这次,他带回来的消息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老k答应帮忙。他在医院有个熟人,是后勤主任,能安排一辆救护车,以转院的名义把林先生送出来。但条件是,我们要带他一起走——他也想投奔延安。”
“可靠吗?”陈峰问。
“可靠。”夜枭点头,“老k是我在军统训练班的同学,我知道他的为人。而且,他老婆孩子都被鬼子杀了,有血仇。”
“好。”陈峰拍板,“那就这么办。明晚十点,在医院后门,救护车接应。我们分两组:我和晚秋、瞎子去医院接人;虎子、夜枭你们在外面接应,准备车和退路。”
“其他人呢?”虎子问,“栓柱他们。”
“留在城外,准备接应我们出城。”陈峰说,“记住,如果情况有变,按二号方案行事。”
二号方案是:如果救人失败,或者被包围,就分散突围,到预定的三个备用汇合点集合。
计划定下,众人开始准备。这是他们在太原的最后一搏,成功了,就能带林世昌安全离开;失败了,可能全军覆没。
但没有人退缩。五年的战斗生涯告诉他们,有些事,明知危险,也必须去做。
因为那是家人,是同胞,是这个国家不灭的希望。
夜幕降临,太原城在黑暗中静默,像一头随时会醒来的巨兽。
而陈峰他们,就像这巨兽脚下的蚂蚁,渺小,但坚韧。
战斗,还在继续。
四、血色黎明
太原的夜,寂静中透着压抑。
晚上九点半,陈峰、林晚秋和瞎子来到了圣心医院后门。这里是一条偏僻的小巷,路灯昏暗,只有几只野猫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医院的后门紧闭,门上贴着“闲人免进”的牌子。
按照计划,老k安排的救护车应该在十点整到达。后勤主任会以“重伤员需要转院”的名义,把林世昌送出来。而他们,需要接应上车,然后迅速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巷里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和狗吠声。陈峰看了看怀表,九点五十五分。
“快到了。”他低声说。
林晚秋紧紧抓着他的手,手心全是汗。她不时望向医院后门,眼中满是焦虑和期待。五年了,从沈阳到北平,从北平到大行山,她终于要见到父亲了。虽然父亲失忆了,但至少,他还活着。
瞎子蹲在墙角阴影里,像一尊石雕,但耳朵微微颤动,听着周围的动静。忽然,他低声说:“有人来了。不止一辆车。”
陈峰心中一紧。他侧耳细听,果然,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声,而且不止一辆,是好几辆!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到了巷口。
不是救护车,是军用卡车!至少三辆,车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得小巷如同白昼。卡车上跳下来几十个士兵,迅速散开,包围了医院后门。
“有埋伏!”陈峰低喝,“撤!”
但已经晚了。小巷两头都出现了人影,持枪堵住了去路。灯光下,陈峰看清了那些士兵的装束——不是日军,是晋绥军,阎锡山的部队。
一个军官从卡车上下来,走到灯光下。是个上校,四十多岁,面容冷峻。他看着陈峰三人,冷笑道:“陈峰,林晚秋,我们等你们很久了。”
“你们是什么人?”陈峰护住林晚秋,冷冷地问。
“晋绥军情报处。”上校说,“奉阎长官命令,请你们回去问话。放心,只要你们配合,不会为难你们。”
“我父亲呢?”林晚秋急问。
“林老板很好,正在等你们。”上校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别让长官等久了。”
陈峰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肯定不行,对方至少一个连,而且早有准备。谈判?对方显然不会给他们机会。
只能先跟他们走,再见机行事。
“好。”陈峰松开握匕首的手,“我们跟你们走。但我要先见林先生。”
“没问题。”上校笑了笑,“上车吧。”
三人被押上卡车。车厢里还有十几个士兵,枪口始终对着他们。卡车启动,驶出小巷,在太原的街道上行驶。
陈峰观察着路线。不是往城外的方向,而是往城中心的督军府——阎锡山的老巢。看来,他们不是要去什么安全的地方,而是直接被押去见阎锡山。
这更麻烦了。阎锡山是山西土皇帝,在国共之间摇摆,但更倾向于自保。落到他手里,比落到军统手里更危险。
卡车在督军府门前停下。这是一座宏伟的西式建筑,门口有重兵把守。陈峰三人被押下车,带进大楼,来到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着几个人。主位上是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老者,六十多岁,面容清癯,但眼神锐利——正是阎锡山。他旁边坐着几个军官,还有……沈先生,那个军统特务。
“报告长官,人带到了。”上校立正敬礼。
阎锡山点点头,目光扫过陈峰三人,最后停在陈峰脸上:“你就是陈峰?在东北跟日本人打了五年的那个?”
“是。”陈峰不卑不亢。
“好汉子。”阎锡山说,“坐吧。今天请你们来,是有事商量。”
陈峰三人坐下。林晚秋急切地问:“阎长官,我父亲呢?他在哪里?”
“林姑娘别急。”阎锡山摆摆手,“令尊很好,就在隔壁休息。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跟你们谈谈。”
他顿了顿:“陈峰,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在东北的战绩,我都听说过。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战术精妙,是个将才。现在日本人要打太原了,正是用人之际。我想请你留下来,帮我守太原。”
这个邀请出乎陈峰意料。他以为阎锡山会审问他们,或者直接关押,没想到是要招揽。
“阎长官,”陈峰斟酌着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担不起这样的重任。而且,我们有任务在身,要去延安。”
“延安?”阎锡山笑了,“去延安干什么?共产党能给你什么?我这里,要枪有枪,要人有人,要官有官。只要你留下,我给你一个团,不,一个旅!少将军衔!”
这个条件很诱人。一个旅,少将,在乱世中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但陈峰不为所动。
“多谢阎长官厚爱。但我志不在此。我去延安,不是为了当官,是为了抗日。在哪里都是打鬼子,何必分彼此?”
阎锡山的脸色沉了下来:“陈峰,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的局势。太原迟早要打,但能守多久?日本人二十万大军压境,我这里只有十万,装备还差得多。守不住啊。”
“守不住也要守。”陈峰说,“太原是山西门户,太原一失,整个华北就危险了。阎长官,您是一方诸侯,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个道理。”
“清楚,当然清楚。”阎锡山叹气,“但打仗不是靠一腔热血。要有实力,要有准备。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如果能多给我三个月,不,一个月,我就能……”
他的话没说完,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军官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告长官!前线急电!日军先头部队已经突破娘子关,正在向太原推进!”
满座皆惊。
娘子关是太原的东大门,距离太原只有一百五十里。如果娘子关失守,太原就无险可守了。
阎锡山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日军动用重炮和飞机,娘子关守军伤亡惨重,已经……已经溃退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太原保卫战,已经提前开始了。
阎锡山脸色铁青,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许久,他才停下,对陈峰说:“陈峰,你也听到了。太原危在旦夕。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晋绥军,共同保卫太原。只要你答应,我立刻释放林世昌,让你们父女团聚。而且,我给你们最精锐的部队,最好的装备。”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林晚秋看向陈峰,眼中满是恳求。她当然希望父亲安全,但也不愿陈峰为了这个而妥协。
陈峰看着阎锡山,看着这个在历史书中评价复杂的人物。他知道,按照历史,太原会在不久后沦陷,阎锡山会退守晋西。但他也知道,如果能在太原多拖住日军一天,就能为后方争取更多时间,就能多救一些百姓。
而且,林世昌在他们手里。如果不答应,林世昌可能会有危险。
“我答应。”陈峰终于说,“但我有三个条件。”
“说。”
“第一,立刻释放林世昌,并且保证他的安全。第二,给我真正的指挥权,不能干涉我的战术决策。第三,我的人要跟我一起,包括那些年轻人。”
“可以。”阎锡山很爽快,“我给你一个团,不,一个加强团,三千人。装备方面,我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你。但你要记住,你的任务是守住东山阵地,至少守七天。七天,我就能完成太原的防御部署。”
“东山阵地?”陈峰回忆着太原的地形图。东山是太原东侧的制高点,俯瞰全城,是兵家必争之地。守这里,等于守太原的门户。
“对,东山。”阎锡山走到地图前,“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日军一定会重点进攻这里。你的任务就是死守,拖住日军主力。”
“我明白了。”陈峰点头,“但我需要见见我的部队,熟悉情况。”
“这个自然。”阎锡山对那个上校说,“王处长,带陈团长去东山阵地。从现在起,他就是东山守备团团长,军衔上校。所有人员,听他指挥。”
“是!”
陈峰三人被带出会议室。临出门前,阎锡山叫住他:“陈峰,太原就拜托你了。守住了,我亲自为你请功。守不住……至少多杀几个鬼子。”
“我会尽力的。”
出了督军府,王处长——就是那个抓他们的上校——态度明显恭敬了很多:“陈团长,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我也是奉命行事。”
“理解。”陈峰说,“王处长,现在带我们去见林先生吧。”
“已经在安排了。林先生就在旁边的招待所,我这就带你们去。”
招待所离督军府不远,是个二层小楼。林世昌被安排在一楼的房间里,有两个士兵看守——说是保护,实际上是监视。
看到林晚秋,林世昌依然一脸茫然:“你是……”
“爸,我是晚秋啊。”林晚秋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您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林世昌仔细看着她,很久,才迟疑地说:“你……你长得有点像……但我女儿应该还小……”
“我已经二十岁了。”林晚秋哽咽道,“爸,这五年,发生了很多事。您生病了,忘记了很多事。但没关系,我会慢慢告诉您。”
林世昌似乎有些触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空洞的状态。他转向陈峰:“这位是……?”
“我叫陈峰,是晚秋的……朋友。”陈峰说,“林先生,我们现在要离开太原,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您跟我们走吧。”
“离开太原?”林世昌皱眉,“为什么?我的生意都在这里……”
“日本人要打来了。”陈峰耐心解释,“太原很快会成为战场,很危险。我们必须走。”
林世昌沉默了很久,最终点头:“好吧,我听你们的。但我的产业……”
“只要人活着,产业以后还能再建。”陈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全。”
安顿好林世昌,陈峰对王处长说:“王处长,我的人还在城外,需要接他们进来。另外,我要立刻去东山阵地,熟悉情况。”
“没问题。”王处长说,“我这就安排车。”
一个小时后,陈峰带着林晚秋、瞎子、夜枭、虎子等十四人,来到了东山阵地。
东山确实地势险要。主峰海拔八百多米,俯瞰太原全城。山脊上已经构筑了工事:战壕、机枪巢、炮兵阵地。但守卫的士兵士气低落,很多人脸上写着恐惧和茫然。
接待他们的是原东山守备团的副团长,姓刘,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兵,脸上有道疤,走路一瘸一拐——那是中原大战时留下的。
“陈团长,欢迎。”刘副团长敬了个礼,但眼中带着怀疑。显然,他对这个空降的年轻团长并不服气。
陈峰也不在意。他直接问:“刘副团长,现在阵地情况怎么样?有多少人?装备如何?”
“报告团长,全团现有两千七百四十三人,其中伤员三百二十一人。装备方面,步枪两千支,子弹平均每人三十发;轻机枪三十六挺,重机枪十二挺;迫击炮八门,炮弹每门十发;还有两门山炮,但炮弹只剩五发了。”
陈峰心中一沉。这个装备水平,别说守七天,守三天都难。日军的火力,他在东北见识过,一个大队的火力可能就超过这个团。
“士气呢?”
“这个……”刘副团长苦笑,“大家都知道鬼子要来了,而且兵力是我们的好几倍。很多人想跑,被军法处枪毙了十几个,才勉强压住。”
陈峰点点头:“带我去看看阵地。”
一行人沿着山脊巡视。工事修得还算牢固,但布局有问题:火力点太集中,容易被炮火覆盖;战壕太浅,挡不住重炮;而且缺乏纵深防御,一旦前沿被突破,整个阵地就垮了。
“需要调整。”陈峰说,“刘副团长,立刻组织人手,按我的要求重新布置工事。”
他拿出纸笔,开始画草图:分散火力点,形成交叉火力网;加深战壕,增加防炮洞;设置雷区和障碍物;最重要的是,建立预备队和撤退通道。
刘副团长看着草图,眼中渐渐有了光彩:“陈团长,您这布置……很专业。以前在哪支部队待过?”
“打过几年仗,有点经验。”陈峰含糊带过,“刘副团长,时间紧迫,我们立刻开始。你负责东侧阵地,我负责西侧。今晚必须完成初步改造。”
“是!”
全团动员起来。虽然士兵们疲惫不堪,但看到新来的团长亲自带头挖战壕、搬沙袋,士气有所回升。陈峰还让虎子他们教士兵们一些简单的战术动作:如何躲避炮击,如何打冷枪,如何投掷手榴弹。
一直忙到深夜,阵地的改造才初步完成。陈峰站在主峰上,看着太原城的点点灯火,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按照历史,太原会在1937年11月8日沦陷,现在是10月底,也就是说,还有不到十天。他不知道凭这一个团,能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他要试试。
“陈峰。”林晚秋走过来,给他披上一件大衣,“休息一下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陈峰握住她的手:“晚秋,明天开始,这里会很危险。你带着你父亲,跟伤员一起撤到后方去吧。”
“不。”林晚秋摇头,“我要留下来。我是护士,这里需要我。而且……我要陪着你。”
“可是……”
“没有可是。”林晚秋靠在他肩上,“五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这次也不例外。你去哪,我去哪。”
陈峰搂住她,没有再劝。他知道劝不动。这个曾经柔弱的女子,已经在战火中成长得无比坚强。
远处,传来隐隐的炮声。那是日军在炮击前沿阵地,大战即将开始。
陈峰握紧了手中的枪,眼中闪过坚定的光。
守太原,守东山,守这片土地,守身后的人。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命运。
夜色深沉,东山阵地上,士兵们抓紧最后的时间休息。明天,太阳升起时,战争将正式开始。
而陈峰,这个来自未来的特种兵王,将在这个时空,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但黎明,终会到来。